79

永城市和清城市一個在南方一個在北方，坐飛機大約是一小時四十分鐘。

見面的日子訂在了八月中旬的一個周末，若是再晚點，夏涵影就要開學了。

到達機場，穆笙笙和夏涵影很快就注意到了蘇凝，她捧着電腦戴着藍牙耳機正在說着話。稍稍走近一點，穆笙笙聽到了她說話的內容。

“爺爺，她們到了。”蘇凝摘下一只耳機，忽然對着穆笙笙和夏涵影道，“你們兩個要不要跟爺爺聊聊天？”

猝不及防，穆笙笙是拒絕的，她已經做好過幾個小時見面的思想準備，還沒做好現在就見面的準備啊！

穆笙笙忙擺手，對面應該是聽到了這邊的話又說了一句，蘇凝笑着回道，“爺爺不用擔心，我們幾個小時就到家了，您可要讓蘇阿姨準備好飯菜，第一頓籠絡不好，人說不定就跑了！”

對面什麽反應穆笙笙不知道，聽着她這話額頭滿是黑線。蘇凝又聊了一句話揮揮手說再見，把電腦裝進手提包才對夏涵影道，“你剛剛怎麽不說話？”

這人說不好奇就真一點不好奇，她就不想知道自己的爺爺長什麽樣，性格如何，家庭條件如何？

“說什麽？”夏涵影反問。

蘇凝啞口無言，她沒經歷過這種情況，是有點不清楚在這種條件下會有什麽反應。

或許是面上不覺得，心裏悄咪咪地期待着，蘇凝點點頭，覺得一定是這樣。

“你這帶什麽呢？”蘇凝注意到她們兩個還帶着一個小行李箱，“衣服？”

蘇凝悔道，“忘記跟你們說了，不用準備這些，家裏都備下了。”

“你家裏還備了衣服？”穆笙笙疑惑道。

“當然。”蘇凝得意洋洋道，“放心，是你們兩個的尺碼。”

她可是學設計的，設計衣服是常事，人站在她面前該穿什麽尺碼她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聯系到她的特長，穆笙笙能理解一二。尴尬的是，她和涵影沒打算在蘇家停留啊！

“你不會準備了很多衣服吧？”穆笙笙試探着問一句。

“我只提供尺碼……”蘇凝聳聳肩無所謂道，“至于買衣服，應該是蘇阿姨負責，買了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應該不多吧，穆笙笙想着，否則還真是辜負了她們一番好意。

前幾日收拾行李的時候，穆笙笙不是沒想過帶幾件衣服，夏涵影反問她，“周一你不去公司？”

周六去永城市，周日回來她只能留一晚上，備不備衣服是無關緊要，“你需要啊！”穆笙笙又道，“我周一回來，你可以在那多留幾天。”

“我們當天就回來。”夏涵影給她說了計劃，“早上去，中午到，晚上我們就到家了。”

合着你就準備在那待幾個小時，穆笙笙嚴重懷疑要是條件允許，她是不是見一面就立馬想回來？

“你要把我一個人留在永城市？”夏涵影擰眉反問。

“沒有。”穆笙笙立馬道，“怎麽可能？”

她都說了要和她一起的，絕對不會做言而無信的人，不過還是得看看蘇家那邊到底是什麽情況。

“我們去看看。”穆笙笙想出了自認為絕對可行的點子，“形勢不對立馬就跑！”

“拉着你一起跑，這主意怎麽樣？”

“勉強可以。”夏涵影又怔怔看她精心準備別的東西，卻也知道她是為自己好，看了看沒說話。

“你這箱子裝什麽呢？”蘇凝又問。

“沒什麽。”穆笙笙笑笑，“随便裝一點，出門總要帶個行李箱，有感覺嘛！”

蘇凝不問了，再次看一眼時間，“快登機了。”

“嗯。”穆笙笙點頭。

穆笙笙和夏涵影的座位緊挨着的，蘇凝在兩個人的前面，一轉頭就可以看見。

起飛二十分鐘左右，穆笙笙小聲問，“涵影，你暈機不？”

這是夏涵影第一次坐飛機，穆笙笙免不得緊張一點。她還在背包裏備了一些暈機的藥。

“有一點點。”夏涵影看着她關切緊張的眼神道。

“那我們先轉移點注意力？”穆笙笙小聲道，藥還是盡量少用為好。

“我有一個好主意。”夏涵影道，“我還是睡覺吧。”

“那你靠着我……”穆笙笙調整了一下坐姿。

“你們兩個至于嗎？”蘇凝從坐飛機上就在注意她們兩個，“還不到兩個小時呢！”

怎麽就不至于了，暈車的人坐幾分鐘就開始不舒服，這可是有一小時四十分鐘呢！

穆笙笙不搭理她，甚至還握着夏涵影的手道，“我們睡覺。”

夏涵影自然也不搭理蘇凝，順勢靠在穆笙笙身上，眼睛微閉，眉頭一皺。

穆笙笙特別心疼握着她的手，“要是還不舒服，我們吃點藥。”

“嗯。”夏涵影輕微地點點頭。

全程看了下來的蘇凝多虧了脾氣好，要不然她真要爆粗口了。

她下次再也不要和這兩個人在同一個艙裏了，她要戴耳機聽歌！

前一天晚上有點激動和興奮，雖然告訴自己要好好休息，穆笙笙還是有點沒睡着。

如今的眼皮也是一耷拉一耷拉，沒過幾分鐘，穆笙笙也睡了過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夏涵影睜開了眼睛，她沒敢怎麽動，輕輕地把穆笙笙的腦袋放在她的肩膀上，又問空姐要了一個薄毯給她蓋上。

“就知道你不暈機！”蘇凝回頭白了她一眼。

蘇凝現在一度認為穆笙笙的公司沒倒閉有兩個原因，其一，家底太豐厚，其二，就是走運！

否則以她這智商，真不知道怎麽在商場裏的那些老油條對抗！

她都沒查過嗎？夏涵影的體育項目個個都是優，她甚至一度被選去做飛行員，這樣的人，暈機的概率也太低了吧？

“太吵了。”夏涵影回道。

蘇凝拳頭都要握起來了，算了，找回來不容易，為了這麽一點小事把她給打一頓不劃算，不劃算才怪，她記下來了，蘇凝憤憤地想着，輕哼了一聲轉過頭。

“涵影。”穆笙笙迷迷糊糊醒過來沒意識到自己在飛機上，随口問，“幾點嗎？”

“不到十點。”夏涵影說。

“我睡了這麽久？”穆笙笙陡然反應過來，“是不是快到了？”

“還有幾分鐘。”夏涵影道。

察覺到自己身上還披着毯子，穆笙笙就知道是夏涵影準備的了，本來暈機的是涵影，現在睡得舒舒服服的是自己，穆笙笙特別不好意思，“涵影，你不會沒睡吧？”

“睡了一會兒。”夏涵影微微一笑，“已經不暈了。”

“哦。”穆笙笙放下心來。

“好了。”蘇凝站起身，“都到了，你們兩個趕緊下來。”

于穆笙笙而言，她也是第一次來到永城市。一出機場，蘇凝就招呼着她們兩個上車。

穆笙笙随意掃了一眼車，又注意了一下前面開車的司機，車子大約行駛了半個小時，開車的年輕人一句廢話都不說。

又過了兩分鐘，一個類似于中國古典園林建築映入眼簾，車子開了進去，穆笙笙聽蘇凝說，“到家了。”

一路走過去，穆笙笙心裏估計着，蘇家條件也不差啊！

其實從蘇凝身上就可以看出來一二，那還有什麽理由讓涵影流落在外？

這一瞬間，穆笙笙腦補了不少陰謀論，甚至還悄咪咪地數了數這裏有多少人以及自己等會兒拉着夏涵影從這裏逃跑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應該是沒可能了，再看到還有兩個高高壯壯的人時穆笙笙徹底放棄了，她唯一的做法就是緊緊握着夏涵影的手，只是快到了門前，不太合适，穆笙笙擔心第一印象不太好，想了想，還是決定松手比較好。

夏涵影自然是不容她拒絕，在察覺到她的企圖時更是抓牢了她。

“涵影。”穆笙笙小聲道，“等會兒就到了。”她又晃了晃手，表示不太合适。

蘇凝沒眼見，快步從她們兩個身邊走過去了前面。門從裏面推開了，穆笙笙再不管夏涵影如何想，立馬松了手。

“爺爺。”蘇凝兩步到了他面前，趕緊要去扶他，蘇方山慈愛地看着她擺手拒絕。

他拄着拐杖。鶴發童顏，精神矍铄，眼睛裏閃着智慧的光芒。

穆笙笙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夏涵影客客氣氣道，“您好。”穆笙笙便随着她附和着。

蘇方山用他那一雙眼睛看着夏涵影，聽着她這麽別扭的打招呼用詞，哈哈大笑，一個勁地說“好，好！”

“老先生。”人一開口，穆笙笙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個大約四五十歲的阿姨，她滿臉笑容，“先讓兩位小姐進來吧？”

進門前穆笙笙把剛才在行李箱備下的東西遞了過來，其實一進門就是這裏的人在拎着，“晚輩一點薄禮。”穆笙笙道。阿姨雙手接了過來。

蘇方山拄着拐杖在地上磕了兩下，他的笑容燦爛地讓周圍人都被感染了，穆笙笙也禮貌地笑了笑。

“快進來。”阿姨熱情地招呼着。夏涵影和穆笙笙再次道謝。

幾個人緩緩走近客廳，蘇凝坐到蘇方山旁邊，湊到他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蘇方山一笑，繼續看着眼前的兩人。

“爺爺，您認出來是哪個了嗎？”蘇凝調皮道。穆笙笙在對面坐着，頂着三雙眼睛有一種無處躲藏的感覺，這一刻，說不後悔是不可能的，只是來都來了，也不能退縮吧？

蘇蓮香看着夏涵影坐下來，偏過頭，她眼淚都要落了下來，聽蘇凝這麽一說不由笑了。

這位小姐往那一坐，遠遠看過來和當年的夫人一模一樣，哪裏有認不出來的道理？

“是不是很像？”蘇凝道，要不是像她也不至于在看清城市的花邊新聞眼一亮。

“路上累嗎？”蘇方山關切地問着夏涵影。

“還好。”夏涵影答。

“小蘇……”沒說兩句，蘇方山就喊着蘇蓮香，“快去看看飯做好了嗎？”

“這麽遠過來，肯定餓了。”

周圍幾個人都沒戳破他，現在才十點半，哪裏談得上餓？

蘇蓮香笑道，“老先生，您不是說做一些，剩下看看兩位小姐吃什麽嗎？”

“對，對，人老糊塗了。”蘇方山拍了拍自己的腿，轉頭立馬問她們兩個，“你們兩個都喜歡吃什麽菜，哪裏的菜，我讓他們做，現在就做。”

“都可以。”夏涵影說。笙笙也沒有什麽忌口，只是有的喜歡多吃點。

“我也沒有。”穆笙笙連忙道。她本來就不餓，涵影更是不專注這些。

“老先生。”蘇蓮香笑道，“我去看看再添點。”她做事一向讓人放心，蘇方山這下連囑咐的話都沒有了。

她一走，穆笙笙肉眼可見地發現蘇方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看着他的神情，穆笙笙想他可能太激動了。

“你們今年多大了？”

夏涵影回答了一下，蘇方山點點頭，穆笙笙猜着他肯定是知道涵影今年多大的，只是想找些話說說。

他們爺孫兩個就這麽有聊着，偶爾蘇凝插上一句，穆笙笙補充上一句，外人看起來，應該是一副在享受天倫之樂的場景。

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蘇蓮香再次走了過來。

“走，吃飯去！”蘇方山拄着拐杖豪氣道。從這半天的談話裏，穆笙笙初步認識了一下蘇方山是什麽樣的人，他對涵影很上心，也很關切，就是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到了桌前，穆笙笙才知道什麽叫做誇張，平日裏在家，陳阿姨準備七八個菜穆笙笙都覺得挺多，下次決不讓她做了，她和涵影就兩個人哪能吃這麽多。

可是現在，擺在穆笙笙面前的，初步估計應該有幾十道菜。

剛才說話的阿姨還在跟蘇方山介紹着，這幾道是川菜，那幾道是湘菜……

穆笙笙咋舌，不知道吃什麽味，所以把各地的特色菜都上了一遍是嗎？

即使穆笙笙以前有錢，現在也有錢，這一行為還是讓穆笙笙稍稍震驚了一下。

不過穆笙笙覺得，這位阿姨其實是說給夏涵影和自己聽得，好方便她們兩個用飯又不給她們兩個增加拘束感。

“阿姨真是偏心啊！”蘇凝悠悠道，“想當初我過來的時候，一盤餃子就給我打發了。”

“也不知道誰說下車吃餃子的。”蘇蓮香笑道。說這話的同時，桌子上又端來了一盤餃子。

穆笙笙那邊是沒有這樣的習俗，不過聽說北方似乎有。穆笙笙還在想知道等會兒要不要吃幾個也算是入鄉随俗，餃子已經到了她面前。

“你們兩個要不要嘗嘗？”蘇方山道，“看看是否可口？”

一頓飯就在這半緊張的狀态下吃完了，心裏是有點緊張，飯是一點都沒少吃，導致飯後水果穆笙笙就吃了半個橘子，和涵影一塊吃得。

“你可想知道你父母？”又過了一個小時，蘇方山才鄭重問道。

客廳裏不知不覺間就剩下了她們三個，蘇方山這話一出，穆笙笙立馬找個借口想溜，夏涵影把她拉住了。

她的目光看向蘇方山，意思很明顯，蘇方山笑容和藹，“笙笙坐下吧，不是什麽秘密。”穆笙笙便重新坐了下來。

故事很簡單，蘇家有兩個兒子，成家後蘇家的財産将會交到兩個兒子手上。

蘇老爺子一大半的股份一分為二給了兩個兒子，蘇老夫人卻把自己的一小部分給了大兒子大部分留給了小兒子。

大兒子從小就覺得母親偏心，沒想到分家産的時候也是。

一氣之下做了錯事導致弟弟出車禍身亡，弟媳知道後受驚孩子早産，母子都沒保住。

後來哥哥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父母親生的。現在的父母實際上是自己的舅舅舅母。

只因當年父親出軌，母親去世前便把自己托付給了舅家。

知道真相後哥哥悔不當初跳江而亡。哥哥的愛人帶着自己的一雙兒女出國再也沒有回國。

蘇老夫人沒幾年也撒手人寰，蘇方山卻在一點點查找時發現兒媳婦當時的孩子并沒有死。

她大概是猜到了自己丈夫的死因，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再待在這個家裏，所以在臨終前把孩子托付給了當時的夏母。

陰差陽錯原來是這樣，穆笙笙唏噓，涵影就是那個孩子，蘇凝應該就是哥哥妻子帶出國的一雙兒女，怪不得蘇凝自幼在國外，原來是這樣！

蘇方山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等着她說話，他想過很多種見到自己孫女的樣子，找了這麽多年，他從來沒放棄過，只是沒想到找到時這麽大了？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不是違背了兒媳婦當年的意願，但他從來都沒停下來不準備找，他蘇家的孩子不可能流落在外！

當年自己一念是錯，不應該不告訴老大真相，要是他一早知道，是不是情況就不同了？

“你可願意叫我一聲爺爺？”過了好一會兒，蘇方山才問。

“您一直都是。”夏涵影道，卻沒有喊出口。蘇方山的眼睛暗淡下來，卻也知道孩子一時間接受不了是正常，“沒事……”他笑道，“以後有的是機會。”

不同于他一直以來爽朗的大笑，這一次看在穆笙笙眼裏滿是心酸。

命運弄人，要是沒發生這些，涵影本來也是錦衣玉食出生的姑娘啊！

她不用在童年時期承受那些不該有的暴力，也不會在上學期間戰戰兢兢擔心學費，也不會碰到原身……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涵影。”穆笙笙小聲喊了她一句，她其實看出來了夏涵影是動搖的，眼前的這位老人，他是真心挂念着涵影的。

若是這世上涵影還有什麽親人，不是眼前的這個老人還有誰呢？

夏涵影還是沒喊出來。蘇方山起身準備走人，他想給她留點時間，眼見他真走了，穆笙笙一急，恨不得替夏涵影喊了，“爺爺。”

“唉！”蘇方山回頭，他答得十分滿足，轉頭看着穆笙笙滿是笑容。

穆笙笙卻很不得有個地縫鑽下去，你想想就算了，為什麽要喊出來，為什麽要喊出來呢？沒臉見人了。

“爺爺……”正當她左右為難快站不住了，夏涵影站起來喊了一聲。

“唉！”蘇方山應着，朝她們兩個揮揮手，“休息會兒吧。”轉身時一滴眼淚卻從眼角冒了出來。

穆笙笙這邊還是羞得不行，臉早就紅的像熟透的蘋果，蘇爺爺一走，她直接捂住了臉，太丢人了！

這一會兒她都不知道蘇爺爺剛剛是應下她不尴尬還是當沒聽見她才不尴尬。

“笙笙剛剛可不是這樣的？”夏涵影低低笑着。

“我沒了。”穆笙笙把臉埋在腿上，悶悶道，“別喊我！”她現在只想裝死。

“恐怕不行。”夏涵影搖搖頭，“爺爺剛剛可是答應了。”

穆笙笙緊緊抱着頭不說話，心裏不住地念着，她沒聽見，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