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遲等眉頭微微蹙起來,臉上表情帶着思索。

他仰頭看着白年,久不見光的臉帶着沒有血色的蒼白,未修剪過的頭發長至後頸處。

遲等臉部輪廓淩厲,配上他一身古怪的氣質,讓他看起來像是個談笑間會因為諸如手指癢了這種借口,而把談笑對象一劍封喉的變态。

但此刻臉上沒帶誇張表情,五官在細看下竟然罕見地顯得有些書卷文靜,他睫毛卷曲,黝黑的瞳孔中閃爍着幾分茫然。

“為什麽?”遲等問。

“我也想知道。”

白年的手指在沙發上輕輕地叩了叩。

遲等慢騰騰地應出了一聲,他說話的語速很慢,十分認真地思考:“這是不是意味着,我或許是某個進黑淵後迷失在裏面沒出來的人?”白年看向遲等:“嗯?”遲等如同被鼓勵了,再接再厲道:“後來遇到了你說的那批哨兵,不知道為什麽讓你的精神體到了我的大腦裏,從而讓我恢複了些神志,甚至從黑淵走出來了?”白年身體微微前傾,他的手背支着自己的下巴,向來沒什麽耐心的臉上顯得有些興趣盎然:“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白年眼睛專注地注視着遲等,像是在專注自己一場已經宣告失敗又起死回生了的實驗,他嘴角翹起,心情愉悅:“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怎麽?”遲等被白年顯而易見的開心而感染,脫口便配合問道。

白年看了他一眼,眼神探究又有些興致勃勃:“證明我是對的。”

遲等腦袋微微側了側,沉着嗓子笑了兩聲:“白老師,您現在很像是個科學怪人。”

白年心情不錯,沒有理遲等的調侃,他眼神仍舊專注地注視着遲等:“你能活着走出來,或許其他人也可以。”

遲等眨了眨眼睛,緩慢地說道:“所以白老師,現在是要把我當成實驗品開始做實驗了嗎?”遲等本來躬着上身跪坐在地板上,說話間又把自己的上身直立了起來,他跟白年的距離拉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年,他咧嘴笑道:“要從我身上知道,我活着從裏面出來的原因嗎?”白年眉頭微微挑起,他覺得遲等聰明,能迅速地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找到自己的價值,可以根據自己的價值來換取與自己有利的條件。

白年不知道遲等會想要什麽,但是他在話題的最開始已經明确問過了對方,想不想要活下去。

白年以為遲等會提條件,或者最差也滿嘴跑火車讓自己答應他一些聽起來就十分晦氣的要求。

沒想到遲等突然雙手搭上了白年的膝蓋,他擡眼看白年,十分輕松地回應道:“我應該怎麽配合您,白老師?”白年對于驟然變得這麽配合的遲等,有些意外,他審視地看了眼遲等,視線下滑又觸碰到遲等搭在自己膝蓋上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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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等的手背像是能感知到他的視線,手指微顫了幾下後,幾乎算是不死心般地輕輕捏了下白年的膝蓋,随後再迅速地收回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遲等的語氣算得上是畢恭畢敬:“您說。”

白年就突然有些莫名的被他這副模樣逗笑,他眼睛裏晃上了一些笑意,随後纖長的手指往前一探,兩個手指直接勾住了遲等脖子上的項圈。

遲等一時不防被拉的往前一傾,雙手又重新抵上了白年的膝蓋,他艱難地吞咽了數下口水,十分努力地在克制自己的興奮,甚至嘴上還勸起了白年:“白老師,當心點。”

他說,“我怕我待會兒又克制不住興奮,讓你生氣。”

白年沒在意,他伸出手指彈了下項圈,指甲觸碰到金屬制的項圈發出輕微的響動。

“這裏面,”白年說道,“裝的藥劑是刺激神經的。”

遲等伸着脖子:“嗯,您說過。”

他不自在地微微轉了轉自己的脖頸,仍舊十分配合地沒有掙脫白年沒用多大力的動作。

白年松開了手,遲等身上緊繃着的肌肉緩慢地放松了下來,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緩慢地放松下自己因為白年驟然接近時緊繃的神經。

遲等從喉嚨裏悶出了一聲悶啞的呻吟,随後又沒忍住把自己的腦袋貼到了自己放在白年膝蓋處的手掌上。

他啞着嗓子小聲埋怨道:“白老師,下次您接近我觸摸我的時候,請提前告知讓我做下準備。”

白年啧了一聲,倒沒暴躁的讓擅自貼在自己腿上的遲等挪開,他心情不錯,聽見古怪的詞語也懶得去嗤笑。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遲等後頸處露出來的項圈:“我們人類的精神力是有一個從無到鼎盛再到衰退至消散的過程。”

“嗯。”

遲等悶着嗓子應出了一聲。

白年的手指觸碰到遲等的頭發,他伸手撥開遲等後頸的發,耐心十足地繼續說道:“它不是一個恒定不變的狀态。

有很多普通人——”白年頓了頓後,補充說明道,“在主哨塔的內部,他們管普通人叫啞炮。”

遲等擡起頭,下巴支在自己的手背上:“嗯?”白年移開點弄他頸後項圈的手指:“雖然從出生時,向導哨兵這些精神異能者就能顯現出與普通人不同的精神波動。”

遲等眨眼以示自己正在認真聽課。

白年說道:“但是也不是沒有過出生時候判定為普通人後來産生精神波動,從而變成哨兵或者向導的案例。”

遲等眨眼:“這證明,通過一些手段,普通人也可以變成向導跟哨兵?”他疑惑,“您是準備用這種讓普通人轉化的方法來刺激我的精神海再生?”“這麽理解……”白年頓了頓,“好像也行。”

遲等貼在白年的腿上,整個人看起來懶洋洋的,像是課堂上想要睡覺又害怕老師提問的差生:“我應該怎麽配合您啊?”他拖着嗓子問道。

白年手指點了下他脖上的項圈:“刺激精神的藥物,按照你接受程度的極限來用藥物的劑量。

毫升的藥量,毫升,而且用藥後的恢複時間也縮短了,你的耐藥性很強。”

遲等一直以為自己脖子上這玩意純粹是為了控制自己,讓自己痛苦才戴上的,沒想到對白年來說還有其他的作用,他一時有些愣神,沒忍住反手摸了下自己脖頸後的金屬項圈。

金屬的質感一片冰涼,貼着他的體溫也仍舊暖不起來。

“需要加大劑量?”遲等頓了頓,問完後又沒忍住埋怨了一聲,“可是很疼。”

白年注視着他。

遲等龇牙笑:“白老師放心,我願意為您忍下這個世界上的任何疼痛。”

白年沒有絲毫被感動,甚至蹙起眉頭低斥了聲:“頭拿開。”

遲等默默地挪開自己一直壓在白年膝蓋上的頭。

“手也拿開。”

白年又斥道。

遲等收回自己的手。

白年向後靠了靠身子,還微微往前舒展了片刻的腿,沒好氣地槽了一聲:“腿都被你壓麻了。”

遲等聞言愣了下,他還以為自己一句話又讓白年不爽了,沒想到對方竟然槽出了這麽一句,遲等有些被逗笑,他悶着嗓子笑了兩聲,張嘴道歉:“對不起,是我的腦袋太重了。”

白年在沙發上舒展了片刻自己的肌肉,沉吟了會兒後才道:“你的耐藥性很強,忍受力也超乎尋常的哨兵。

你不是個普通人,沒辦法用單純的刺激方法刺激你的精神海再生。”

“那……?”遲等配合萬分地詢問道。

白年道:“一個普通人變成精神異能者,只需要從無到有的過程。

雖然你現在精神還一片漆黑,但是你仍舊有作為哨兵的慣性記憶。”

“我沒有任何記憶。”

遲等擡手比了個立誓的手勢,來肯定自己說的話沒有半句謊言。

白年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直接懶得理他這種耍寶似的回話,他沉吟了片刻又道:“打個比方吧,就像是一個塞進固定容器內的泥塊,即使容器消失了,泥塊在短時間內也仍舊保持着容器的形狀。”

“哦……”遲等緩慢地應了一聲。

“現在你需要做的是把這個有固定形狀,甚至可能已經幹了的泥塊,重新打打碎了和上水以及別的東西,放進一個新的容器裏面。”

白年道。

遲等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十分努力地吸收白年的這句話,最後迅速地分析出了結論:“白老師的意思是,要打碎我,然後再重塑我?”遲等沉吟道,“那該怎麽做?”白年看了看他。

遲等又十分迅速地分析出了結論:“要讓我去做一些,我無法承受的,讓我瀕臨崩潰的十分痛苦的事情嗎?”白年眼神中幾乎帶着贊許,雖然遲等整個人看起來腦回路不他正常,但他反應很快,其實也十分聰明。

“理論上,是這樣。”

白年言簡意赅。

遲等沉吟了片刻,白年本以為以為在分析事情的利害,以及自己的接收能力,沒想下一秒遲等突然伸手直接抓住了白年的手,目光近似深情款款地看着白年:“白老師,我的命就交到您手上了,請務必在緊要關頭把我拉回來。”

白老師沒有任何被委以重任的感動,眉頭一皺,臉一黑:“松開。”

“哦。”

遲等默默地松開了自己的手,積極地開展治療工作,“白老師,我現在應該怎麽做來配合您的工作?”白老師拿起放在旁邊茶幾上的手機,他垂眼看了下手機訊息,聲音沒什麽起伏地說道:“我讓聶平給買了兩條蛇,你好好養着。”

他說完擡眼看遲等,就見遲等面色一僵,臉瞬間黑了下來,聲音有些一言難盡:“蛇?”白年問:“除了蛇,你還怕什麽?”遲等咽了下口水:“白老師,換個東西養可以嗎?我可以養老虎、獅子,鱷魚鯊魚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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