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等候，談談，葉世坤

黃紹有早起跑步的習慣，早上天還沒亮，他打開門，看到走廊盡頭的房間門口的地上蜷縮着一團黑影。

走廊燈光昏暗，他看不清是誰，只知道那個房間好像是宋宴的。

該不會是私生飯吧。

黃紹拍戲這麽多年，見多了私生飯通過各種手段搞來偶像的房間號去蹲守的，對演員和劇組造成一定的影響。他記得最近的一次是吸毒演員許非同，一名女私生飯買通酒店內部人員拿到許非同的房間備用卡，也是這樣的一個清晨，她用卡刷開了許非同的房間……

當然這件事最終被許非同的經紀人壓下去了，并沒有爆光。

黃紹定了定神，拿出手機，撥好“110”，沒撥出去。他走過去，發現那人正坐在地上，一條腿支着，頭埋在胳膊裏，像是睡着了。

黃紹走到他面前，發現這人身上的氣息越來越熟悉，這不是……

“婁墨？”黃紹叫道，“你怎麽在這裏睡了？”

地上的人動了動，緩緩地擡起頭來。

婁墨在宋宴房間門外等到後半夜，實在支撐不住才坐在地上眯一會兒，好在酒店裝有中央空調，倒不至于受涼。

“宋宴呢？為什麽不進去？”

婁墨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五點十分，他轉頭看了眼房門，回道：“沒回來。”

“什麽？”

一夜沒回？

黃紹皺眉，上前去敲宋宴的門，這層還住了劇組其他人，他不敢敲得太大聲，但也足夠讓房間裏的人聽見了，然而敲了十幾下，房間裏卻沒有任何回應。

黃紹的眉皺得更深了，他掏出手機給宋宴打電話。

Advertisement

宋宴被手機鈴聲吵醒的時候還在做夢，鈴聲在耳邊乍響，他無意識地嘤咛一聲，擡手在床頭櫃上亂摸，摸到後他看也沒看，劃開接聽鍵放到耳邊，“喂？”

“小宋，是我。”那頭的人說。

宋宴反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黃紹的聲音，為了不搞錯，他還特意舉起手機看了，又順便看了一眼左上角的時間，然後重新放回耳邊，問道：“黃導，怎麽這麽早？”

“你昨晚沒回酒店睡，去哪了？”黃紹有點惱火，要是平時，他才不管演員晚上去了哪，只要不耽誤演戲就什麽都好說，但是宋宴不一樣，宋宴是婁墨的人，他看中婁墨，把婁墨當親兒子一樣對待，當他看到婁墨縮着身體在走廊裏蹲了一整晚，他的火氣就有點壓不住。

宋宴擡手掐了掐眉心，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又看到此時房間內陌生的陳設，意識漸漸回籠，他回道：“昨天朋友叫了出來吃飯，我喝多了怕被拍到，就在外面睡了。”

黃紹慢慢冷靜下來，客觀來說，宋宴是個好演員，也是個十分知曉分寸的藝人，如果不是婁墨的關系，他會很欣賞他。再說人家小兩口鬧別扭，他摻和什麽。

想通後，他溫聲說道：“你現在回來吧，晚了被劇組的人看到影響不好。”

“好。”宋宴回道。

挂斷電話，宋宴靠在床頭整理還沒完全清醒的思緒，他搞不懂黃紹怎麽會這麽早就知道他不在房間裏，而且黃紹的口氣聽起來很差，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馬上回來，你先去我房間睡一會兒。”黃紹說，“等他回來了我讓他過來找你。”

這一層還有工作人員，馬上就快到起床時間了，要是被劇工作人員看到婁墨滿臉憔悴地等在宋宴的房門口，要不了一個小時流言就會滿天飛。婁墨這點分寸還是有的，他點了點頭，跟着黃紹進了房間。

宋宴下床脫掉衣服去浴室洗澡，出來的時候，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是唐烈打來的。

他接起來，“早啊，昨晚謝謝你送我到房間。”

雖然昨晚他提前睡着了，但他能确定是唐烈送他回來的，并且沒有違背他的意願幫他脫掉衣服，他很感激唐烈。

“不客氣，真想謝我就哪天再請我喝酒吧。”那頭唐烈說。

“好，”宋宴爽快答應，“對了，這麽早找我有什麽事？”

唐烈說：“本來怕你耽誤了工作，想充當你的鬧鈴叫你起床的，看來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宋宴：“謝謝啊。”

唐烈：“謝什麽？”

宋宴：“謝你昨天晚上陪我喝酒，送我回房，謝你今天早上叫我起床，雖然沒叫成。”

唐烈沒接宋宴的話，宋宴聽到那邊有說話聲，好像是唐烈跟旁邊的人說了什麽，過了一會兒，唐烈對電話裏說：“那你再謝一次吧。”

宋宴：“什麽？”

唐烈：“我剛剛幫你叫了早餐，稍等一會兒有人會送到房間裏，你吃完早餐再走。”

宋宴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對唐烈鄭重地道了一句：“謝謝你，唐烈哥。”

那頭唐烈的呼吸聲清楚地傳進他的耳朵，有些急促，宋宴突然就想挂電話了，他覺得他應該主動遏止某些事情的發生，但他還沒來得及做，唐烈先開口了，“不用謝，都是朋友，應該的。”

宋宴悄悄地、緩緩地松了口氣，笑道：“那沒什麽事我就先挂了，放心，我會吃完早餐再走的。”

“好，路上注意安全。”唐烈說。

剛挂了電話，門口傳來敲門聲，宋宴跑去開門，一名服務生推着餐車走進來，說道，“宋先生您好，這是唐先生為您點的早餐，請您慢慢享用。”

宋宴看着那餐車上一排白花花的盤子，驚呆了，唐烈這是要喂豬嗎？

索性的是每一盤裏的食物不多，要是努努力，也許能全部吃完。

宋宴回去後，原打算回酒店換身衣服，想來想去決定先去片場跟黃紹打個招呼。到片場的時候，工作人員們正在各自忙碌準備今天的拍攝，黃紹坐在機器後面邊吃包子邊看手機，宋宴走過去：“黃導，早。”

黃紹擡頭看了他一眼，問道：“來了，吃早餐了嗎？”

宋宴回：“吃了。”

黃紹說：“拍攝還早，你先回一下酒店吧，有人等了你一個晚上。”

宋宴一愣，“誰？”

“他在我房裏休息，你回去就知道了。”黃紹把門卡遞給他。

黃紹說到這個份上，宋宴心裏有數了。

“謝謝黃導。”說完轉身走了。

回到酒店碰上早早趕來的小韓，小韓還特意給他帶了早餐，宋宴沒有拒絕，拿在手裏進了電梯。

宋宴翻了翻手裏的早餐，突然道：“沒有咖啡啊，昨晚背臺詞背晚了，你幫我出去買杯咖啡吧。”

“哦，好的。”小韓又出了電梯。

把小韓打發走，宋宴拎着早餐來到他房間所在的樓層，這一層除了他和黃紹，還住着兩個副導演和一些工作人員，這個時間點，人都去了片場，整個走廊裏格外安靜。

宋宴走到黃紹房門口，頓了頓， 擡手敲門。

然而敲了幾聲，裏面都沒有回應，他便拿出黃紹給他的門卡将門刷開。

天已經大亮，但是房間裏一片昏暗，宋宴定了定神，将門卡插進卡槽。

燈亮了，宋宴看到婁墨撐着手沖床上坐起來。

看到是他，婁墨眼睛一亮，“回來了。”

“嗯，你怎麽睡這兒了。”宋宴問他，“昨天沒回去？”

婁墨用手指梳了梳睡亂的發型，道：“我想跟你談談。”

宋宴看着婁墨，“我們之間能談的都談過了，你還想談什麽？”

婁墨說：“我不認為我們走到了這一步。”

“哪一步？”宋宴問，“分居？”

“是。”婁墨掀開被子，坐在床沿上，直直地看着宋宴，“我不認為我們需要分居。”

宋宴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婁墨開口叫了他一聲，“宋宴。”

宋宴一怔，在他的印象中，就算以前兩人只是包養關系，婁墨也很少這麽叫他，更別說兩人确立關系後，一句“寶寶”替代了所有。

婁墨說：“既然要談，那我們就公平一點。”

宋宴：“你想怎麽公平？”

婁墨：“我們各自陳述心裏的想法，另一個人好好聽着，可以适當詢問，不許無故打岔，也不許無理取鬧。”

宋宴笑了，“你是說我無理取鬧？”

婁墨搖頭，“我沒有。”

宋宴嘆了口氣，抱着手臂靠在牆上，說道：“好，沒有就沒有把，那你想陳述什麽，陳吧，我聽着。”

婁墨點了點頭，道：“謝謝你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宋宴沒說話，婁墨深吸了口氣，說：“我有跟你說過，我想自己開個工作室。”

婁墨的确說過，他也說過拍方思逸的電影是為了跟公司談判的時候增加砝碼，這些宋宴都記得。

可是原本的一部變成兩部，有了兩部就有三部、四部，兩人的交集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宋宴不敢想象。

“對，你說過，”宋宴說，“你還說過你需要方思逸的那部電影為你增加籌碼，我都記得。”

婁墨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記得他說的“一輩子”，記得“寵着你”，記得“錯誤的開始，正确的結局”，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感到一股難言的不安。這股不安如絲線一般一直緊緊萦繞在他心頭，束縛着他，煎熬着他，讓他喘不過氣來，以致于讓他做出一系列出格的行為。

對于那一晚的行為，回過神來的宋宴是有些後悔的，戀愛中最可怕的行為就是報複，傷了他人也傷了自己，可到底已經做了，他又不想輕易妥協，就想趁此機會聽聽婁墨能說出些什麽來。

“葉适坤的背景很複雜。”

婁墨口中的葉适坤，是他所在公司華誠娛樂的老板，根正苗紅的京城軍三代，政二代，上面有一兄一姐都是從政的，當初他大學畢業後順着家人的意思進機關撿了個肥差當當，但是當了沒一年就不安分了，非要學人追星，還是追一個只拍過一部網劇的女大學生。

說來也巧，那天葉适坤去電影學院看那女生，恰好女生班裏在排話劇，飾演男女主角的恰好又是女生和婁墨，葉适坤一下就被那個男孩子吸引住了。

那年婁墨才上大二，那年也還沒有華誠娛樂。葉适坤不是同，他對婁墨沒有別的想法，純粹只是欣賞，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當時腦子裏冒出一個念頭，他要捧這個男孩，他要讓這個男孩大紅大紫。

下定決心後，他不顧家人反對，辭去機關工作，湊錢收購了一家部門完整卻資源短缺的小型娛樂公司，改名為華誠娛樂。公司到手後，他利用人脈談下一部在他看來前景可觀的劇本，作為吸引婁墨的砝碼。

劇本被送到婁墨手裏，婁墨那時候雖然才大二，卻已經有了十足的野心，見是沒名氣的公司，起初并不願意接，但是當他花了一個通宵看完劇本後，他果斷接下了這部片子。之後就如葉适坤所預料的那樣，電影爆了，婁墨火了。

順理成章的，婁墨簽約了華誠。

葉适坤對婁墨好，什麽資源都緊着他，就算華誠之後又三三兩兩簽進了不少人，婁墨始終是公司當之無愧的一哥。當然，婁墨為華誠帶來的收益和口碑更是不可估量的。

婁墨和葉适坤之間從來沒有明面上的沖突，葉适坤也從未虧待過他，只是婁墨單方面不想再同他合作下去。婁墨曾經委婉地跟葉适坤提出想退出華誠自立門戶，葉适坤當時什麽也沒說，卻在第二天停了他一個将将到手的國際品牌全線代言，并停掉他手裏的所有工作足足一周，寧願賠償也要讓他閑在家裏摳腳，以示警告。

後來婁墨便再也沒在他面前表現過這樣的想法。

為了安撫他，葉适坤曾提出贈與他一部分公司股份，被他拒絕了。葉适坤這人太過強硬，也太過自我，他願意給你的，你必須拿着，他不願意給你的，你就是一粒灰塵都拿不走，他既然能把婁墨從一名普通學生變成大衆偶像，也能把他從金字塔尖拉進地獄，婁墨不敢賭，在沒有足夠的資本之前，他不敢冒險。

葉适坤的強勢在圈內并不是什麽秘密，宋宴也有所耳聞，但是婁墨從來沒有告訴過他，葉适坤會強勢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