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公交車慘案 “我們不是友誼了哦

晚自習上課鈴已經敲響, 一撥人抱着衣服拼命往教學樓跑。

許願和原曜是其中之二。

冬天天黑得早,夜幕已然降臨, 但天空還不算完全黑透,隐約泛着白晝與高樓大廈的燈光。

六中,一所存在于鬧市區中的老牌中學,此刻顯得無比安靜祥和。

有一年刮大風,學校裏的老樹被風吹得嗚咽,上一屆高三一層樓的學生在精神緊繃的時候容易受影響, 沒心思再學,全部扭頭往窗外看,講課的老師也停了,說聽聽吧, 以後都沒機會再聽這聲了。

以前原曜最讨厭冬天, 還讨厭下雨, 冬夜無比漫長。現在他跟在許願身後跑着, 忽然覺得時間流逝的速度往往比步伐更快。

許願和舒京儀更急,跑成并排,手裏裝泳褲的袋子在滴水, 滴了一路。

許願喘着氣, 問:“以前, 以前……”

舒京儀恨不得抽出一只手給他順順氣,“你慢慢說!”

要怪就怪游泳館和教學東樓完全在整個學校的對角線上,太遠了,撒歡跑起來像跑八百米似的。許願調整了一下狀态,“以前你們都是游到最後一秒才走?”

舒京儀體力要差點兒, 跑一段距離喘得比許願還厲害:“對啊, 以前夏天的時候, 年,年級組長天天來游泳館逮人呢。”

“哦……”怎麽我看到的都是原曜先回教室?然後一臉欠了錢的樣子坐到身後,轉他那只永遠有墨的筆。

冬季風大,亮着燈的教學樓暗沉得像蒙了層灰。七八個男生一起朝教學樓跑,有的邊跑邊穿校服,頭發濕漉漉的。

靠,許願想,冬天的天氣比男人變臉還快,剛才還豔陽天呢,這會兒就透心涼心飛揚。

沖在第一的男生回頭朝他們招手:“快快快,快點!我看到年級組長上去了!”

另外一個大高個兒喊起來:“我*操,趕盡殺絕啊這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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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京儀才喝了水,一跑起來岔了氣,扶着腰,“知道隊裏最近有比賽,所以盯得緊……別聊了,快跑啊!”

他們總算比守晚自習的老師先一步到了教室。

一進教室,許願一個匍匐趴上了桌子,伸手薅一把衛衣上的帽子,僞裝成一朵蘑菇似的歇在那兒,大口大口地喘氣,雙頰通紅。

李淳看不下去,趕緊擰開礦泉水蓋遞給他,“跑什麽啊這麽激動。”

“我不想再寫第二次檢讨了……”許願仰頭抿一口水,爽了,趴在桌子上裝死了好一陣才找出筆開始寫卷子。

“你怎麽濕得跟海底撈起來似的,掉食堂門口的池塘裏啦?”李淳問。

許願不說話,做了個蛙泳的動作。

“哦哦,我說呢。你怎麽改去游泳了?”李淳朝走廊上望,哪壺不開提哪壺,“邱寧呢?今天怎麽沒見他來纏你。”

許願一怔,嘀咕道:“你也知道是纏……”

怎麽之前自己那麽遲鈍沒發覺呢,邱寧這麽一個混不吝的,放着一群兄弟哥們兒不陪,天天來找他玩,本來就挺怪的。

“游泳不好麽,能和班長一起。”

許願折起卷子的一頁擋住臉,舒京儀心細,在上學的時間裏,許願喜歡和他待在一起。

“我看原曜這兒受傷了,指定有什麽不順心的事,你別招惹他。”李淳指了指自己的眼角,“這哥發起火來不要命的,高一在游泳館一戰成名。不要被他的帥迷惑了雙眼。”

在游泳館打架?

許願想象了一下兩個穿泳褲的男生扭打在一起,覺得不太雅觀,又有點醋,但還是問:“誰打贏了?”

李淳嫌他閱讀理解零分,強調道:“一戰成名。”

“哦,”許願暗暗磨筆,寫字的力氣大了,“是不是都沒穿上衣?”

哈??

李淳聽得伸長脖子眯眯眼,一臉問號。

這是重點嗎?

今晚守着他們上晚自習的是物理老師,是一個挺好玩兒的中年男人,常年拿個保溫杯在學校裏轉悠,有當班主任的本事但就是寧死不從,據說當年拒絕年級組安排的理由是想永葆青春。他還經常說,教完你們這一屆我就要下海經商咯,結果這句話每一屆都聽過。

物理老師拿着一沓試卷在教室裏來回走動,說卷子問題太多,他不想改了,從前往後依次發下去吧,前後桌交換試卷,互相批閱,答案寫在黑板上,有問題自己解決,解決不了再上來問我。

說完,他點了班長的名,“舒京儀,上來抄答案。”

“好的老師。”和許願一樣倒黴的班長拿過粉筆,背對着同學們抄黑板字,被簌簌而落的粉筆灰嗆得咳嗽。

物理老師宣布這一規則後,許願認真地從第一排數到自己這兒,确認了一遍,他的卷子是給原曜改的。

如果錯得太多會不會被罵啊。

放眼望去,教室裏所有前桌都轉頭向了後桌,兩個人一起趴在一張桌子上劃勾,唯有他和原曜這最別扭的一對沒什麽動靜。

許願怕那種喜歡的氛圍太明顯,明白人一眼看穿。

李淳在給紅筆換替芯,瞥了眼許願,壓低嗓門,說:“你怎麽了,他不搭理你?要不我倆換換?改個卷子又不會中毒,不至于嘛。”

許願遞白眼給他:“……不用。”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卷子給了原曜,再抽走原曜的卷子,鎮定下心神,對照着黑板上舒京儀寫的答案把卷子改了。

二十分鐘後,一套題改完,原曜錯的地方一只手都數得過來,許願自嘆不如,他基本功練得紮實,實在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差了點火候。

許願半側身,露出藏在衛衣帽子下的一只白淨耳朵,胳膊朝後伸過去,指尖撚着試卷的紙張,小聲道:“喏,這是你的,改好了。”

“好。”

原曜疊好許願的那張試卷,搭在許願肩膀上,手指指縫夾着紙張,敲了兩下,“你的。”

紙張鋒利的邊緣劃過許願的臉龐,又酥又癢,像貓爪在撓他。

試卷到手,上面的筆跡勾畫工整,不太看得出是學生改的,用舒京儀的話來說,原曜寫字好看,随便潦草地寫幾個都像老師才能寫出來的字。

試卷的空白處,有一排用鉛筆寫的字跡:

——家裏天臺等我

坦白了家庭情況,原曜也默認讓許願跟在後面。

六中門口人潮湧動,許多接孩子的家長望眼欲穿,眼神中是原曜沒見過的殷切。

收到生日禮物後他和姜瑤聯系過,姜瑤說等你爸執行完任務回來再說吧。姜瑤再婚了,雖然還沒有小孩,但原曜也明白她的顧慮。原曜說好,媽等我來看你。

兩個人雙手插兜,從人群中穿過,他們表面沒有太多交集,前後隔了個二三十米,一前一後地往公交站走去。

原曜上了公交車,許願便也跑着去上車,三步并作兩步,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到原曜身邊。

兩個人并肩坐在雙人座上,校服又是同款,還互相瞪着對方,一看就是關系好得不得了的。

車上的車窗全部是打開的,冷風對穿而過,吹得許願好不容易晾幹的發稍發涼,下一秒快要結出冰棱。冬泳這種項目果然不适合他,這都是非人類才做的。

原曜望着坐到身邊來的人:“……”

他眼睛長得好,威懾、有穿透力,看人的時候總是有審視的意味,像天生的上位者。許願常在這種眼神下喘不過氣來,卻在今天看出了一種單純的溫柔。

迎上原曜的眼,許願把打底衫立領立起來遮住脖子,聲音悶在口罩裏。

他說:“我都不怕,你怕什麽?怕我也被報複?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啊,我好歹也挺有勁兒的,小時候學過跆拳道的。你怕被報複第二次?”

原曜歪着頭,唇角扯出一個笑,像在逗他:“就你?”

“你又瞧不起誰,”許願壓着聲音,往原曜的位置上挪了挪,“我現在就制造一場公交車慘案給你看,信不信?”

原曜被逗樂了,“怎麽制造?”

許願揉揉臉,“你等着。”

他說完,更賣力地貼近身體左邊這個唯一的熱源,額頭夠到了原曜溫暖的頸窩,穩穩地靠在原曜的肩膀上。

許願的手倒沒亂放,沒挽原曜,只是緊張地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幾乎壓住睫毛。

他小聲道:“好了。”

話音剛落,公交車平穩得駛入了二環至三環的一條下穿隧道,視線中昏黃的光線消失了,短暫的黑暗包裹住了較為空檔的公交車廂,只剩隧道頂部的白熾燈一個一個如白鴿掠過。

這趟車是去北郊的,車上沒幾個同校的。

原曜沉默着動了動脖子,沒推開他,反倒環視一圈周圍的乘客,有幾個人确實怪異地朝這邊望了一眼,倒也沒說什麽,沒拿手機拍,還有幾個年輕一點的,目光中甚至帶了點好奇。

确實。

這是公交車慘案。

校服、夜車、冬夜、依偎,虐得旁人體無完膚,硬喂一口狗糧。

“你膽兒挺肥啊。”原曜說。

許願一下把頭擡起來,手指戳上原曜的喉結,“沒你膽子大,都這種情況了還敢一個人走夜路。那句話叫什麽來着,久走夜路必闖鬼。”

“鬼讓我一個人闖就好。”原曜掃他一眼,“鬼又不是沖你來的。”

許願眨眨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你怕再被報複一次?欸,你傷口好完了嗎,回家給我摸摸。”

“早好了。”

原曜一時語塞,想擡手彈他一個腦崩,又怕給人彈疼了,忍了,無情吐槽:“……那是說友誼的吧。”

“啊。”許願被原曜反駁得猝不及防,嗓音軟下來,像兒時發現了爸媽偷藏在家裏的糖果,口罩也掩不住笑,“我們不是友誼了哦。”

他也不确定這是疑問句還是肯定句。

原曜“嗯”一聲,抓過許願的手塞進自己的校服衣兜裏。

許願怔愣住,手被捏着,不敢動。

他沒想到原曜還挺主動。

原曜掌心有一層薄薄的汗,汗蹭到了許願的手背上,黏黏糊糊,像那天在被窩裏抱住對方的熱度。

為了避免被于岚貞和許衛東撞見兩個人一起上天臺,在進了家屬區之後,原曜率先進了單元樓,許願則在社區活動中心的小賣部和老板聊了會兒天,東扯扯西扯扯,從老單位門口的大橘扯到彩票店才來的老板,實在是編不出別的話了,喊一句叔叔晚安,過了十分鐘才背着書包往單元樓裏沖。

他不知道樓頂等待他的是什麽。

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去。

作者有話要說:

aaaaaa有人偷偷約會啦!

上一章的口口是“樂*透”……祈禱這章沒有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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