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似乎人家不願意搭理你啊……

宴席的座椅之間隔了些距離,其實這麽小聲話,對面的人不見得能聽得見。楚雲在說完這話之後,也有些懊惱,她應當當作他們之間不曾有所交集才是。

人家既然都說,倘若于自己有礙,可以燒掉。那定是做好了沒有後續的準備。

她這麽貿貿然一開口,反倒像自己湊上去找交集的。如此想着,楚雲低下頭來,杯盞在手邊,裏頭盛了半杯。按說女賓桌上是茶水,楚雲握住那杯盞,仰頭飲盡。

沒想到竟是嗆口的酒,不知是不是那些做事的人不仔細,弄錯了。

她不常飲酒,酒量極差,這半杯下去先嗆住了,喉口一陣劇烈燒灼,下意識便咳嗽起來。縱然極力掩飾,這動靜也小不了。有人看過來,見她如此失态,只給了些鄙夷的眼神。

大抵在想,這五公主真是小家子氣。楚雲對于這些眼神其實早不在意,只是對面的那道目光讓她無法忽視。

聞盛又在看她。

目光停在她頭頂,讓人覺得焦灼與窘迫。

在那道目光移開之時,他的話語也飄過來:“多謝殿下。”

他說,多謝殿下。

分明是他幫了自己一把,怎麽多謝她呢?謝她什麽呢?

謝……她沒有給他惹麻煩嗎?應當是吧。其實楚雲是個不喜歡給人惹麻煩的人,她向來是遇見麻煩能躲則躲,不願生事。當然,這習慣也不是一回養出來的,反正每一次事情鬧大了,她會吃更多的虧,也沒什麽意思。

聞盛語氣客套,楚雲又是松了口氣。好了,事情便到此結束吧。這個與她無關的人,這交集也到此為止。

三公主受寵,今日皇上與林貴妃也到場,甚至于皇後也差身邊的宮人送來了賀禮。好不熱鬧。

身邊不知是哪位官家小姐,小聲地感慨:“三公主可真受寵愛,生辰宴竟如此奢華。”

楚雲聽在耳裏,心想其實這熱鬧比起三公主及笄那年,已經是小巫見大巫。

她倒說不上羨慕,比起這些奢華的寵愛,她更想要自由,想離開這四四方方的紅牆綠瓦,去做一個尋常人家的姑娘。

楚雲摩挲着杯盞外壁上的海棠花,一擡眼,卻發覺聞盛竟在走神。

他微垂着眼睫,這角度看起來更添幾分溫潤。他不睜眼的時候,整個人顯得很溫柔,但一旦擡眼,便會有些威逼的氣勢。

楚雲又想,那些寫話本子的人,常把書生寫得俊美無俦,大抵便如聞盛這般。

這樣的人,的确配楚丹是浪費。可這京城,還能有誰與他相配呢?公主已經是京城裏最尊貴的女子之一,大公主與二公主都已經成婚,三公主為人太過跋扈,四公主呢,與三公主交好,長相也只能說清秀,六公主?可六公主似乎與他的氣質也不大符合……

至于那些世家貴女之中,承安侯家的大小姐,似乎可以考慮。還有禮部尚書家的二小姐,也知書達理,又明眸皓齒……

楚雲一時走神。

待回過神來,又同聞盛四目相對。

她若是直接避開,似乎顯得很慌張,倒像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可她明明什麽也沒做。這樣想着,楚雲決定颔首示意,而後故作大方地移開視線。

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可這幾個眼神交集,落在楚丹眼裏,卻不是這麽回事兒。

楚丹這人,從小就被偏愛,因而脾氣也并不好。她自覺能看上聞盛,是對聞盛的恩賜,可他竟然敢拒絕?

他雖然拒絕了,楚丹卻并沒這麽快放下。今日宴會上,她幾次看向角落裏的聞盛,希冀從他眼裏看見一些失落或者慌張。

但是一點也沒有。不僅沒有失落或者慌張,他反而那樣的悠然自得,看似胸有成竹,好像對這一切都不在意。

他憑什麽不在意?

他不過是清遠侯的兒子,清遠侯無權無勢,不過是個虛名的爵位。至于他,也不過是個狀元罷了,他憑什麽能把自己的青睐這樣看輕?

楚丹心裏本就有氣,連帶着臉色都不好看。可偏偏,那個不知好歹的五妹妹,竟還主動送秋波?

她是什麽東西?她楚丹不要的男人也輪不到她。

楚丹只覺得楚雲是在故意膈應自己,藏在衣袖下的手有些不快地按着座椅的扶手。

一旁的林貴妃注意到自家女兒的視線,她是知道女兒脾氣的,也知道這聞盛不好随意處置,倘若換個沒才能的人,估摸着還能打壓打壓。可陛下明擺着十分看重他,也只能這麽算了。

林貴妃怕女兒看不開,小聲勸道:“丹兒,不過是個男人而已,這世上比他優秀的男人,難道沒有嗎?今日來的這些青年才俊,你可瞧上了誰?”

楚丹聞言松開手,懶懶地瞥向全場,說是青年才俊,可好像沒有一個比得上聞盛的。

一時間忽然失了興致,又看向角落裏的聞盛。

他似乎還很受用那小賤人的招數,也看着他,眉來眼去,倒是不把這宴席上這麽多人當外人。

楚丹冷哼了聲,只道果真狐媚子的女兒也是狐媚子,一脈相承地想勾引人。

只可惜,人家可不見得願意娶她。

楚丹冷冷勾唇,恰好皇帝看過來,也是問她:“丹兒今日可有入眼的人?”

楚丹撒嬌,搖頭:“暫時還未瞧見,不過父皇,你看,五妹妹與聞大人似乎一見如故呢。五妹妹年紀也不小了,不如父皇做主,問問聞大人。興許聞大人喜歡五妹妹呢?”

皇帝一看見楚雲,臉色便沉了沉,“聞卿說了,他還沒有成家的打算,你操心這做什麽?”

楚丹又道:“那父皇做主,給五妹妹指個婚吧。”若是父皇答應,她便順勢挑一個不怎麽樣的人。

皇帝聽罷,仍舊拒絕:“丹兒總是操心旁人做什麽?你只需要相看你自己的,今日這麽多盛京的青年才俊,你就沒有一個能看得上的?”

楚丹撒嬌無果,有些不高興,松開手,撇嘴道:“丹兒還想在母妃身邊多待兩年。”

皇帝也依着,“好好好,那就先不相看。”話雖這麽說,皇帝心裏其實已經有了人選,這一屆考生中,狀元出色,榜眼與探花也不俗,那探花更是兵部尚書的兒子,配楚丹足夠了。

楚丹在皇帝面前還是維持着笑容,又陪着說了幾句,待轉過臉,臉色陰沉不已。她想給楚雲點厲害看,可父皇不允。

不過父皇不允又如何?她可以想方設法讓父皇不得不允。

楚丹按耐下心中所想,舉杯飲了口上好的雨前龍井。至于那聞盛,她遲早也會想到法子的。

這些楚雲全然不知,在那個對視之後,她與聞盛也再沒交集。

絲竹聲停,宴席安然到了尾聲。

原本大家都猜測,今日這宴席是為三公主挑夫婿辦的,可等了幾日,也沒等到什麽消息。只好想,大概是三公主誰也沒看上。

想想也是,那位聞六元如此出色,這盛京還有誰能比得上?

只是大家也沒這麽閑,整天操心公主的婚事,因此只八卦過幾天,便忘了此事。

眼看着夏日襲來,天氣暖和起來,但五月又不會太熱,這時節便最适合打馬球。大昭曾在馬背上定天下,因此對于馬球也格外喜愛,不論男女,都會學一學。

每年宮裏也愛趕熱鬧,也會舉行一些馬球活動。

每年都是長公主設宴,今年也一樣,請了好些年輕的郎君小姐來玩,也有些做媒的心思。那日長公主進宮面聖,皇帝狀似無意提起探花,并誇了幾句,又暗示地講起楚丹的婚事。長公主是聰明人,從那些言語裏已經明白意思。

所以這一次,也特意叫了楚丹與那探花郎來。

既然叫了楚丹,總不好落下其他幾個公主,索性一并請了來,楚雲也在其中。

從前這些活動也會叫上楚雲,不過她不起眼,又不上場,無非是去走一趟,做個背景板又回來了。這一回原以為也是如此。

沒想到竟有了意外。

楚丹特意發話,讓楚雲一道上場:“你也去吧,正好和我們一隊。”

“我……”楚雲愣住,意欲拒絕,可楚丹根本沒給她拒絕的機會。

“行了,快去換衣服吧,再晚就該耽擱了。”

她态度強硬,楚雲只好硬着頭皮跟侍女去換了騎裝回來。

月色在路上便在嘀咕:“這三公主又要做什麽?公主一定要保重自己,小心些。”

其實楚雲連騎馬都不利索,因為教習姑姑沒認真教過。至于保重自己,若是楚丹要針對她,要她受傷,她有千百種辦法,擋也擋不住。

楚雲輕嘆了聲,不知道自己今日又哪裏惹到了楚丹。

一身湖水綠的騎裝還算合身,穿在楚雲身上,瞧着很幹淨利落,甚至讓人眼前一亮。

那些公子小姐們并不認識楚雲,一時有些驚豔,問起這是誰。

楚丹率先開口:“是我五妹妹,怎麽樣,她可是個大美人吧。”她說着,瞥了眼楚雲。

楚雲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心裏有些緊張,手指扯着自己袖口內側,微低着頭。

楚丹高傲地笑了聲,翻身上馬:“走吧,既然都來齊了,咱們便開始吧。”

一時間,衆人都翻身上了馬,唯有楚雲在原地站着不動。她嘆了口氣,蹩腳地抓着馬鞍,試圖踩上去,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所有人視線都瞧過來,大概在想,這五公主怎麽連馬都不會騎。

楚雲對于這種看低或者探究的眼神已經麻木,她用力蹬了蹬,終于成功上馬,跟着他們的隊伍一道進了馬球場。

進場之時,楚雲才發現,聞盛竟然在看臺上坐着。

聞盛似乎也看見了她,但視線沒有停留,很快越過去。

有人也看見了聞盛,聞盛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便問:“怎麽聞大人也來了?他怎麽在看臺上坐着?”

“瞧着好像是病了吧。”

楚雲擡眸,便見聞盛在掩嘴咳嗽。她移開視線,回過頭,看見楚丹正看着自己。

“上回我生辰宴,你們眉來眼去,我還以為你們關系親近呢,今日看起來,似乎人家不願意搭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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