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還能給大人寫信嗎?……

楚雲聽罷,擡頭看向街上的紫緣花樹,花瓣紛紛袅袅地往下落,落在聞盛玄色衣袍上。她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不由莞爾。

“多謝大人,楚雲看見了,很好看。”她還要回宮複命,不能耽擱太久,與聞盛說過話,便上馬車回紫霄城。

重回紫霄城,離開不過才一年,楚雲竟覺得這從小生活到大的地方有些陌生感。清瀾殿裏還是老樣子,伺候的那些人還是那些,見楚雲回來,還是那樣懶散,連收拾都沒收拾。

月色又唠叨起來:“這些人真是躲懶。”

楚雲心裏挺高興的,不大介意這些,在皇陵住了這麽久,她已經能習慣凄苦。

“不管她們啦。”她往榻上一坐,深吸了一口,只是不免又想,皇帝找她回來是為什麽。

她回來總得見皇帝一面,便帶着月色先去玄微宮見皇帝。至玄微宮時,竟意外見到皇後。

皇後還是那樣子,淡淡地朝楚雲笑了笑,說:“好孩子,回來了。”

她好像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不在意。

楚雲進玄微宮時,隐隐察覺到什麽,似乎這裏才發生過争執,因為桌角有些許移動的痕跡,桌上的東西也有些亂,似乎是剛被人撿起來的。

她不由胡思亂想,是方才皇上與皇後娘娘吵架了麽?可似乎也沒聽見什麽動靜……

還未想出什麽,皇帝坐在高背椅上,揉着太陽穴開了口:“有什麽事?”

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聽聞讓她回來是聞盛的意思……

楚雲行禮:“兒臣只是來參見父皇的,沒什麽事。”

皇帝不耐煩地皺眉:“既然沒事,那便下去吧。”

“是。”楚雲退出玄微宮。

英國公一家在去歲的夏天被人告發貪贓枉法,被皇帝重重處罰過,如今已經大不如從前。聽聞英國公為了鞏固家族門楣,在去歲的冬天給江元練定了門親事,算是高攀。完婚定在今歲春初,大概就在一個多月以前。

可迎親那日出了些事,那馬忽然發了瘋,江世子從馬上摔了下來,摔斷了一條腿。

這些事都是月色打聽來的,月色觑楚雲臉色,道:“真是惡有惡報。”

楚雲微微走神,她卻不覺得是惡有惡報,她覺得是有人在背後促成這一切。至于那人是誰……

楚雲其實不願自作多情,她不敢深想下去。只好想,他只是順手如此做罷了。因為英國公做錯事在先,所以聞盛的職責在此。

月色收拾了一旁的東西,又提及三公主:“聽聞三公主與驸馬時常吵架,奴婢覺得,這是肯定的。”

楚丹嫁給蕭嘉越才沒多久,就已經鬧開了幾次,楚丹甚至回了幾次皇宮。甚至被人戲稱為一對怨偶。

楚雲默默聽着,月色又道:“聽聞三公主近些日子又回了林貴妃那兒,只怕是又和蕭大人吵架了。”

“興許吧。”楚雲打了個哈欠,“不說這些了,我去外面撿些紫緣花瓣,做些花糕好不好?”

月色點頭,陪她一起撿花瓣,“許久沒吃紫緣花糕了,還有些想念呢。”

紫緣花只生在盛京,旁處沒有。

楚雲嗯了聲,撿了一兜子,問月色能不能教她做。月色先愣了愣,正要問她學着做什麽,忽然轉過彎來,促狹看着楚雲笑。

楚雲明白她的促狹之意所在,不由有些臉紅,“我只是覺得,聞大人幫我回盛京,總得感謝他才行。”

那是旁人還不知曉五公主與聞大人的聯系,只有月色與鐘敏時常打趣她,總說聞盛與她相配。楚雲時常會想,他們根本不相配,因為她配不上聞盛。

可事實上,她與聞盛的不相配,是聞盛配不上她。配不上她的一腔熱忱,一腔真心。

她回來那日鐘敏剛好去了外祖家,沒能迎她,這兩日便帶了好些禮物來看她。

鐘敏也已經定了樁門當戶對的親事,到底是要成婚的人了,性子收斂不少,越發沉穩內斂。與楚雲說起這一年盛京發生的事兒,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天,最後又說起楚丹。

“我只覺得她是活該,呸,什麽人。”她啐了口,又托着腮,神情似乎是迷茫,“唉,阿雲,你說,倘若我嫁那人也與我處不來,這日子可怎麽過?總不能天天跑回娘家吧。”

楚雲只能安慰她:“是你想得太多。”

她連婚事都沒定,不想這些有的沒的。

鐘敏狡黠笑看她:“你不是就等着聞大人娶你嗎?還用愁什麽?”說着來撓楚雲的癢,楚雲東躲西躲,一邊笑,一邊求饒。

她從沒想過與聞盛的未來,不太敢想,總覺得好像沒什麽未來。

但也不是絕對。偶爾夜裏睡不着,她就會幻想,有一日她嫁給聞盛,相夫教子,好像是這輩子最高興的事。

興許前半輩子那些苦惱,都是為了後半輩子遇見聞盛。

楚雲也只敢在那種時候一個人想想罷了,畢竟談起她與聞盛,誰都要說一聲不登對。

兩個人笑鬧着躺下,相視一笑。

鐘敏視線一轉,發現桌底下還藏着個盒子。她又鬧楚雲:“好啊,你還藏着什麽好東西呢?”

楚雲嘴硬,說沒什麽。

縱然她不說,鐘敏也知道,無非是送給聞盛的東西。

“是什麽好東西?你也讓我開開眼吧,好姐姐。”鐘敏撒嬌。

楚雲只好說:“沒什麽,不過是我親手做的一些紫緣花糕罷了。做得也不是很好吃。”

“但這是心意,是吧?”鐘敏笑聲清脆。

……

是啊,雖說做得不好吃,但是她的心意。她與月色學了整整一個下午加晚上,忙活到夜半,才做出了這麽一盒造型各異的花糕。

聞盛常出入宮中,但不會出入內宮,楚雲只能去他經過的路上等他來。

紫緣花的花期太短了,短到今天已經謝了一半。聞盛見完皇帝出來,看見那個樹下的單薄身影。

她似乎在看花,看得出神。

聞盛給點思使了個眼色,點思便兀自退去不遠處。楚雲轉頭,看見了人,又看了眼四下,确認沒其他人在,這才低着頭邁上前來。

她不是外放的人,将手中的盒子遞給他,只問了一句:“這是楚雲親手做的糕點,是為答謝大人恩情。還有,我、我還能給大人寫信嗎?”

她扭捏着,等着他的答案,倘若他說能,她便抽出袖中那封寫好的信。他若說不能,她便當沒發生過。

“殿下随心。”聞盛接過盒子,看見她額頭上那圈細密的絨毛。比起一年前,她長得更開了,也更加動人了。

楚雲哦了聲,摸不着他這句話到底是能,還是不能的意思。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還是把那封信遞給了聞盛,而後便飛快地提着裙角跑走了。

信上沒什麽東西,不過是交代了她這幾日都做了些什麽。

聞盛只看了開頭兩行,便擱置在桌案上。至于那盒花糕,直到變壞,直到點思來問,要如何處置,他還沒打開過。

只說,“扔了吧。”

他是要成就大業的人,兒女情長都是束縛,都是無用的東西。

只是他無聊生活的調劑,是他随時備着的一枚棋子。

點思默然片刻,應了聲是,将那盒子扔了出去。扔出去的時候,盒子撞在石頭上,蓋子被撞飛,裏面的花糕掉出來。做工不算很好,不夠精致,甚至可以看出主人的笨拙。

府外的狗循着味道過來,狼吞虎咽美餐一頓,它們分不出什麽笨拙,或者心意。

後來楚雲問起他,糕點味道如何。聞盛想起從窗戶裏看見狗哄搶的一幕,“很好吃,多謝殿下。”

回宮之後這麽久,還沒什麽人找過楚雲的茬,三公主出嫁了,四公主也要籌備婚事,林貴妃瞧不上她。除了那些宮人們照舊的偏頗,好像日子都過得順了不少。

又是一年夏。

北燕的五皇子攜使團,與大渝的三皇子攜使團聲勢浩大地來訪,好巧不巧,進盛京時,撞在了一起。

聽聞兩國使團一路上針鋒相對,火藥味十足。

皇帝朝見的時候,又聽聞他們便差點打起來。楚雲自然沒能去,不過她也不樂意去這種場合。

她只是趁着宴席散場的時候,人多眼雜,趁機去給聞盛送了封信。

燈火映照出影影綽綽的夜色,陰影裏每個人都不太好分辨,但楚雲總能一眼找到聞盛。

她從暗處忽然出現,聞盛似乎還有些懵,下一刻,竟見他難得地笑了笑,問:“殿下怎麽來了?”

楚雲笑道:“……給大人送信,大人上次還沒回我的信。”後一句聲音放得很低。

“抱歉,近日公事繁忙,一時忘了。”

“無妨。”

身後傳來動靜,楚雲忙不疊要走,被聞盛叫住:“殿下仔細夜路。”

她忍不住紅了耳朵。

不能走大路,只好走僻靜的小路。宮燈因為一時步子快,又恰來了一陣風,被吹滅了。楚雲膽子也沒那麽大,與月色二人對視一眼,都有些心慌。

行過一處假山的時候,卻撞見了不該撞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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