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吃醋,強吻,挨揍

楚雲被自己心裏的念頭吓了一跳,她下意識想起了今天的事,想起了聞盛。心裏有個想法要破土而出似的,她的頭忽然痛了一下。

她把這念頭壓下去,強迫自己不再去想。既然會忘掉的事情,沒有必要再記起來。

楚雲不想讓梁述看出自己的異樣,綻開一個笑容,看了眼外頭,今日出了這麽多事,實在可以用動蕩來形容。可即便已經發生了這麽多事,天竟然還亮着,距離他們今早出門之時,才過去那麽會兒而已。

不過是一天之內,有些事情便不同了。

她忽然覺得不可思議。

婢女敲門,詢問他們晚上吃什麽,梁述陪着楚雲出門時,她們向來是不跟着的,所以今日之事,她們還不知曉,仍舊笑嘻嘻地,和往日一樣。

楚雲愣了愣:“看着準備吧,我沒什麽特別想吃的。”

她看了眼梁述,起身:“梁大哥,那我先回房間了。”

梁述嗯了聲,看着她身影出了門。今日她将自己護在身前那一刻,梁述心軟得一塌糊塗。他自認為自己是個心硬之人,或者說,他以為自己早就鐵石心腸。

其實也不算意外,梁述自己早有察覺。當他決定把楚雲撿回來的那一刻,從他換掉那杯酒的那一刻,似乎就已經是這樣。

他可以說,自己是為了那把傘的恩情。但在這吃人的深宮裏,一把傘而已,于他而言其實沒什麽作用,既不能給他遮風,也不能給他擋雨。報恩到這種程度,實在太過牽強。

天色漸漸暗了,梁述在門口坐了會兒,轉身回房。

夜裏廚房做了幾道大菜,因為他們聽說楚雲要和梁述成婚,大家夥兒都很高興。雖然這兩年大家看在眼裏,都早已經覺得他們是一對,但真到了這麽一天,還是雀躍不已。

管家跟了梁述好些年,見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從來都是一個人,也不大愛說話,後來家裏來了雲娘,才好了些。管家自然真心替梁述高興,主動說要幫他操持。兩個丫頭更是和楚雲玩鬧了許久。

熱鬧是梁家宅子裏的,鬧不到旁處去,尤其是鬧不進紫霄城裏。紫霄城四四方方的天,紅牆高束,将什麽都束之門外。

夜色深深,将整座紫霄城籠罩其中,八角宮燈挂在檐角之下,被風吹得溜溜地轉,但裏頭的燭火還很頑強地亮着。

玄微宮的前殿裏,禦前伺候的小太監已經換了兩次茶水,又悄無聲息地退出門去。出門時看了眼時辰,馬上醜時三刻了,陛下還沒有歇息的意思,不經叫苦連天。

在禦前伺候得謹小慎微,他們這些沒地位沒背景的更是被欺負的對象,夜班不好伺候,倘若主子不睡,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哪兒能休息?

他嘴裏念叨着,打了個哈欠,轉頭撞上點思。點思小将軍是陛下身邊的紅人,他們惹不起,連連道歉。好在小将軍也不是這麽小氣的人,不在乎這些,只嗯了聲,便走了。

點思掀起簾子,進來禀報,今日梁家宅子都發生了些什麽。沒什麽大事,不過是在商量如何成婚……

但這事,點思擡頭望了眼人,安坐在高背椅上的人閉着眼睛,手撐在額角,動作輕緩地按着自己太陽穴,不知在想些什麽。

聞盛喃喃問了聲:“成婚?他們打算幾時?”

點思重新垂下頭,想起那時候探聽到的消息,“這月月底的二十八。”

今日十五。

初一十五拜菩薩。

聞盛沒作聲,睜開眼來,往前傾了傾身,手指搭在檀木案桌上,又問:“別的呢?”

點思道:“沒了。”

聞盛哦了聲,揮手讓他下去,“繼續盯着。”

點思沒動靜,忽然開口:“陛下,既然那人不是五公主,陛下又何必揪着不放呢?”這樣下去,又有什麽意義呢?

聞盛睜開眼,看向點思,“點思,你話太多了。”

這便是不想聽下去的意思。點思抿唇,說了聲臣告退。

點思走後,旁邊的燈芯忽然爆了聲,劃破這寂靜的長夜。他這才注意到時辰已經這樣晚,雖然心裏知道不早,只是刻意不去看。

因為知道,無論這時辰再怎麽流逝,他今夜也無法入睡。索性不看,等再擡眼的時候,天亮了,便可以進入下一天。

第二日,楚雲與梁述一起上街采買東西。成婚總要添置些什麽才好,即便規模不大,也得有儀式感。

昨日之事後,楚雲今日原本還想戴帷帽出來,梁述讓她不用再戴,因而今日出來,體驗很不同。盡管她出來的次數不多。

今日摘了帷帽,清楚地看見街頭巷陌的一切,她忽然覺得沒那麽害怕了。

或許,也是因為昨日之事。

楚雲咬唇,視線在街市上轉了一圈,各色鋪子都有,她偏頭看向身邊的梁述:“梁大哥,咱們要買些什麽。”

梁述有些走神,遲緩地回應:“都可以。”

楚雲哦了聲,她也不知道要買些什麽,總之,先逛着吧。

身後不遠處,聞盛将這一切收進眼中。

楚雲從前很喜歡在盛京城裏四處轉,每一次看見這些,都會有種光芒和向往感。聞盛大抵能體會,很早以前,他也曾羨慕宮外的自由。

聞盛從回憶中回神,眼前二人已經進了一家成衣鋪。

成衣鋪與布莊不同,成衣鋪是做好了的衣裳,旁人盡管來試,瞧上了哪件,便讓人量尺寸,改好了送過去。成衣鋪裏衣裳多種多樣,自然也有婚服。

他們倆一進門,那店裏夥計熱情地問:“歡迎二位光臨小店,二位需要些什麽呢?”

楚雲打量了一圈店裏,道:“婚服,有嗎?”

“哎喲,先給二位道個喜,二位随我來。”婚服這種東西,大多都是女子親手繡,或者母親親手繡的,只不過也不是每家都有這種條件,或者要得急,便有買現成婚服的。

小二領着他們二人穿過門簾,到了裏頭的房間,一排紅色的衣裳挂在牆上,“二位盡管挑。”

楚雲道謝,一眼望去,眼花缭亂,款式繁多,一時都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看。她回頭征詢梁述意見:“梁大哥,你覺得那一件怎麽樣?”

梁述回神,看向她指的那一件,大紅嫁衣,款式不落俗套又不會太過繁複,他笑了笑:“挺好的。”

梁述謹慎,從他們出門開始,就察覺到有人跟着他們。那些人跟得不遠不近,很謹慎,梁述猜測是聞盛的人馬。

楚雲捏了捏下巴,糾結道:“我覺得另一件也挺好的,好難選。”

梁述道:“其實還有十來日,不必買這現成的,我們可以去布莊挑布料,找裁縫定做。我還是有些閑錢的。”

楚雲咬唇,有些猶豫,“那……也好。”

二人從成衣鋪出來,轉去布莊。這回不用走大街,只需要穿過幾條小巷子即可。小巷子裏行人不多,偶爾才來幾個,楚雲碰了碰自己指尖,猶豫着……

她想主動拉梁大哥的手,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過唐突,哪有女子這樣主動的呢。

楚雲鼓起勇氣伸出手去,眼見着要碰上,忽然迎面拐進來一個挑賣東西的貨郎,把楚雲吓了回去。

貨郎從一旁過去之後,二人又走了一段,楚雲吐出一口氣,再次鼓起勇氣。

正要碰到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兒掉下來一個石頭,楚雲又被吓得縮了回去。

她動作有些大,梁述關切道:“怎麽了?”

楚雲搖頭,只說沒注意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難不成是這頭上的鳥兒扔的?”她擡頭,瞧着屋脊上的鳥雀。

梁述心裏揣着事兒,看了眼鳥雀,鳥雀也不知是不是明白什麽,竟都一股腦飛走了。

兩次都失敗,楚雲沒了心思,只好老實地走。沒走多久,便到了一家布莊。

這是時下盛京生意最熱鬧的布莊,料子和花色最多,因而也最熱鬧。楚雲與聞盛才踏進門,就聽見了夥計的熱情吆喝,“哎喲,劉小姐,真不是我們不願意賣給你,只是這一匹布是最後一匹,前兩天那錢小姐已經定下了。”

……

楚雲有些驚嘆,一眼望去,光是擺出來的布匹,就比先前那家成衣鋪還奪人眼球。如此熱鬧,她便有些局促。

小二瞥見他們倆,抽空招呼:“二位需要些什麽,随便看看。”

楚雲點頭,從一旁走進來,許多布料的花色甚是好看,她有些看呆。

梁述跟在她身後,“你若是挑上什麽,盡管說。”

楚雲嗯了聲,擡着頭,店裏來來往往的,一不小心撞上個人也尋常,各自說一聲抱歉便罷了。只是楚雲說完抱歉之後,卻被那人拉住,她眼神震顫着,似乎不可置信。

“阿雲!”

她這一聲裏,充滿了激動和驚喜,楚雲也聽得出來。可是她無論怎麽仔細看,都不認識這人。

“你是?”

鐘敏抓着楚雲的胳膊,因太過驚喜而語塞:“我……你……你不認識我了嗎?”

那時候聞盛篡位,說是将前朝遺屬都送往別處,可明眼人都知道,他會怎麽做。何況那時候還說五公主染病去世……

鐘敏這幾年,每每想起楚雲,都在心裏罵新帝無數次。

聞盛做了皇帝之後,鐘敏雖然仍舊挂了個縣主的虛名,可家裏早大不如前,她如今性子也收斂許多。好在嫁的郎君人好,并沒有因她家道中落而待她不好。

鐘敏抓楚雲的手,一時有無數的問題要問:“阿雲,你……你活着,為什麽不來找我?這些年,你都在哪兒呢?在盛京嗎?”

楚雲聽得雲裏霧裏,有些膽怯地掙脫了她的手:“這位夫人,我真的不認識你。我喚雲娘。你應當是認錯人了。”

又來了一個認錯人的。楚雲皺眉。

梁述上前一步,解釋道:“縣主,此事說來話長,您的确認錯人了。我夫人她不是五公主,只是個尋常百姓。”

聞盛隐沒在角落,為他這一句“我夫人”,折斷了手中的木牌。

既未成婚,算哪門子夫人。

她與他,再怎麽說,也是拜過天地的,即便連洞房,也早行過了。

旁邊店小二經過,見客人将店裏的木牌毀壞,道:“這位客官,您不能弄壞店裏的木牌?”

點思瞪他一眼,拿出了一錠銀子。

小二被唬住,心道這人真奇怪。

鐘敏認得梁述,聽他這話更是疑惑:“她分明就是阿雲,你為何這麽說?”

梁述沉默片刻,只說:“是縣主認錯了人。雲娘她并不認識縣主。”

楚雲點頭,拉着梁述要走:“不好意思,我們先走了。”

鐘敏愣在原地,一時茫然,她真不是楚雲麽?

楚雲把這事忘掉,在布莊又逛了會兒,挑了兩匹上好的料子,去後頭量尺寸。布莊與成衣鋪都有裁縫師傅在後頭侯着。

“請姑娘稍等片刻。”老師傅說。

楚雲轉過身,張開手,等着老師傅來量尺寸。片刻後,有人将手搭在她手腕上。楚雲覺得奇怪,這人手法好像一點也不專業,正欲轉頭,卻對上一雙有些熟悉的眼睛。

那雙眼狹長,如墨如星般。好像在哪兒見過,不是昨天。

她腦子裏閃過什麽,稍縱即逝。

“你……”她想斥責,又想求救,她對這人的印象真是差到極點了。

他一直跟着他們是嗎?否則怎麽會這麽剛好出現在這裏?他不是皇帝嗎?皇帝能這麽閑嗎?他怎麽進來的?他要做什麽?

總而言之,他意味着危險。楚雲下意識要找梁述求救,梁述就在門口。

可是話音未落,盡數被人吞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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