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梁述只是站在他面前,都……
聞盛堵住她的唇舌,很用力地長驅直入,甚至于可以說粗暴。
十分陌生的感覺,又極富有沖擊力似的,仿佛頭皮都發麻炸開。這種感覺讓楚雲産生了恐懼,一瞬間仿佛溺水,又仿佛跨入某個漫長的黑暗之中。
心跳得很快,仿佛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楚雲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推開聞盛,那一刻她的腦子是慌亂的,甚至再回憶起那一刻,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她只是本能地反抗,本能地遠離。
手邊的所有東西都被楚雲扔向聞盛,聞盛被她推在一旁的架子上,架子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砰地一聲砸在地上。他胳膊上的傷口再次裂開,疼痛感來得又快又急。
“來人吶,救命啊!非禮!這裏……有人……”她忍不住地發抖,連一眼都不想看地上的人,拔腿就跑,奔向門口。
梁述本就守在門口,聽得動靜沖進來,“怎麽了?雲娘。”
楚雲一頭紮進他懷裏,還在忍不住地顫抖瑟縮,聲音也發緊發顫:“他……他……”她揪着梁述的衣領,無數的詞語在腦子裏轉圈,但卻抓不住一句話。
“我們走,我們離開這兒吧,梁大哥。”楚雲只覺得頭又疼起來,眼眶也發酸,她拉梁述走。
梁述看了眼地上的聞盛,帶着楚雲離開:“好,我們離開這兒。”
看着那個背影義無反顧地紮進梁述懷裏,聞盛垂眸,方才他的背狠狠撞在架子上,此刻鈍鈍地痛着,胳膊上開裂的傷口,卻是另一種尖銳的痛感。
但這些都不及心裏的難受。
在街上看見她試圖去牽梁述的手,看着她和梁述挑選婚服時面上的喜色,那滿眼的期待。明明從前,她都是這樣看自己。
即便更親密的事都做過,可是每一次她要牽手的時候,還是不敢,就像先前在小巷子裏那樣,要做很久的心理準備。然後才慢慢伸出手,一點點地朝他碰過來。
聞盛甚少主動,大多是楚雲主動牽他的手。待她将手伸過來,聞盛再握住。他手掌寬大,能将她整個小巧的手都包在掌心裏,溫熱的手心相貼。大抵她覺得,心也相貼。
而聞盛在想什麽呢?聞盛心裏在說,他只是在騙她而已。
在心裏說這種話的時候,好像會有一種優越感,顯得他更高人一等。他在蔑視她的愚蠢。
真的是愚蠢嗎?
不是,是她的真誠熱烈,一腔赤誠的心啊。
而他真的沒有一點真心嗎?
聞盛垂眸苦笑,左手撐着起身,身形晃了晃,站穩。沒有一點真心的話,他真的需要一個沒有母家,沒有恩寵,沒有任何權勢地位的五公主嗎?
他不需要。
聞盛胸口堵着一口氣,好像也悶悶地疼着。說一千遍一萬遍毫無真心,偏偏說明,他早就動了真心。
可偏偏他不接受,他只能這樣說服他自己了。
從第一眼見她開始,見到那張懵懂又倉皇無措,純真的臉,他分明就動了心。所以幾次三番忍不住要幫她。
楚雲一輩子老死在皇陵又如何呢?他大可以不管她,要找一個長得漂亮的女人,何其簡單,他可以有無數種辦法。
找一個又聽話的,又漂亮的女人,前去刺殺,再将身份盡數抹去,栽贓到大渝身上不可以嗎?
可以。
可是她說,皇陵的冬天很冷,貓不見了,想看盛京的紫緣花……
點思聞訊趕來,見滿地狼藉,與狼狽的聞盛,上前将人扶住,關切問情況。“公子,你沒事吧?”
這麽大的動靜,前院後院的人都趕來,将這兒團團圍住。店裏的小二與掌櫃不認識他們身份,但看着被損壞的財物,哀嚎不已。
“哎喲我的祖宗,這是在做什麽?怎麽會搞成這樣子?”
點思冷眼掃過去,從袖中拿出一錠金子扔進掌櫃懷裏。掌櫃被他兇神惡煞的眼神吓到,收了金子,還是嘟囔着收拾:“嘿,這人真是,無法無天了還?有錢了不起啊?有錢就可以把我的店搞成這樣子嘛?”
後面的話點思沒聽見,他已經帶着聞盛走遠。點思扶聞盛入馬車,看了眼他傷勢,發現他不止胳膊上的傷裂開了,背上還紮進去一枚長釘,想來是撞在那個架子上時傷到的。
他從十幾歲時跟着公子,公子這麽多年,不管多麽難的事情,遇到多麽不堪的人,都沒這麽狼狽過。他好像總是能完美地處理好一切,從來都胸有成竹,攻于算計。
現在這幅樣子,點思看得皺眉。
聞盛倚着一旁的車壁,阖着眸子,竟是從口中吐出一口黑血,而後人便暈了過去。
“公子!”點思驚呼一聲,駕車回了紫霄城。
他面色冷峻,抱着人直奔太醫院,把太醫院的太醫們吓了個半死。太醫們戰戰兢兢地醫治,也不敢多說一句。
傷是小傷,不傷及命脈。這些年來,陛下每次有事都是小事,但小事積累多了,總是會傷身的。
太醫擦了擦汗,看向一旁抱着胳膊等着的小将軍:“小将軍,請恕老臣多嘴一句,這就是鐵打的人,也經不住三天兩頭的這麽折騰一次。還請小将軍勸勸陛下吧,以龍體為重才好。”
點思看了眼身後躺着的人,還眉頭緊皺着,從胸口吐出一口長氣。倘若不是人死的時候也這麽折騰,他會想把那個女人殺了算了。
梁述帶楚雲回家後,楚雲還心有餘悸,一回憶起那時候的感覺,都覺得很可怕。為什麽,那個人……他到底要做什麽?
楚雲手搭在膝頭,微微攥着拳頭。梁述去讓廚房給她做碗定驚湯了,楚雲起身打開門,打算去找梁述。
梁述正在廚房裏吩咐他們按照她的口味做東西,楚雲撐着門框,喚了聲梁大哥。梁述轉頭,皺眉問她怎麽不休息。
楚雲搖頭,笑了笑,她嘴唇血色不足,笑容看起來有些慘然。“其實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梁述在回來路上便打發人去找了大夫,聽她這麽說,并沒有放心。他一直擔心,她失去的記憶會不會因為見到聞盛而受到刺激,會不會想起些什麽?
這些日子看來,似乎并沒有什麽好轉。但還是想讓大夫瞧瞧。
“這不行,你看看你這臉色,都快白得像一張紙了,你去屋裏躺着,待會兒大夫過來了,給你把把脈,好嗎?”
楚雲拗不過他,只好轉身回了房間裏躺下。她手抓着被子一角,不太想睡覺。
她想起些聞盛。聞盛像個瘋子,她明明就說過,又不認識他。可是他這樣窮追不舍,這樣的瘋狂。
方才在布莊,聞盛看她的眼神,有種猛烈的哀傷,讓人看着能感覺到他的情緒。還有聞盛的眼睛,那雙眼睛她也覺得熟悉。
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害怕,好像要喘不上氣似的。
為什麽?她幾乎可以确定,聞盛和她的過去息息相關。可是她已經不想想起過去了,她不想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麽,不想知道那個叫聞盛的人,到底在她過去的人生裏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楚雲抱住自己的頭,在被子裏蜷縮成一團,以最原始的嬰兒姿态,試圖給自己安全感。
不知道過去多久,屋外忽然響起腳步聲,楚雲凝神,聽見梁述敲門的聲音:“雲娘,你睡了嗎?”
楚雲整理好情緒:“沒有,你進來吧,梁大哥。”
梁述推開門,楚雲坐起身,看見他身後還跟着一個大夫。大夫進門來,動作熟練地給她把脈,又看了看旁的。
大夫說她沒什麽事,只是方才受了些驚吓,讓他們不必擔心。
楚雲莞爾,調侃道:“你看吧,梁大哥,我都說了我沒事的。”
梁述嗯了聲:“沒事固然最好,不過還是看過大夫後放心些。那你休息吧,等你睡醒了,廚房的補湯應該也做好了。”
楚雲點頭,目送他們出門。
待出了門,梁述才向大夫問起自己的疑惑。“大夫,我有一問,能否請你記解答一二?”
“老爺請問。”
“我夫人她從前受過一次傷,撞到了頭部,後來又高燒不退,醒來之後,便忘記了以前的事。但最近她遇見了從前的一個朋友,她同那位朋友有些不愉快,她會不會因為見到那位朋友而想起以前的事呢?”
大夫思忖片刻,也不敢打包票,問起楚雲近些日子的情況。“令夫人與那位朋友的交情深嗎?發生的矛盾很大嗎?倘若特別印象深刻,也有可能會因為受到刺激而想起來。老夫也不敢保證,可若是這三年來她都沒想起來的話,應當想起來的幾率不大。不過一切都得看情況。”
“如此,多謝大夫。”梁述送大夫出了門,又擡頭望了眼天。
第二日,梁述回鷹衛司的時候便聽說陛下又病了。他猜測大概是和昨日之事有關,昨日看楚雲的反應,應當是完全的抗拒。不知道這樣他會不會相信楚雲并非楚雲……
聞盛今日一早醒了,喝過藥後便在批奏折,忽然想起什麽,讓人去召梁述來。梁述來得很快,恭敬地行禮後,便在一側站着回話。
梁述低着頭,聞盛打量他,想起先前那些小事。他落下的那個香包,難怪自己會覺得熟悉,甚至于有幾次他身上衣裳縫縫補補的痕跡也是。
他說楚雲不是楚雲,聞盛不信。
可若是楚雲,從前那個滿心滿眼只有他的楚雲,變成了如今這個将他棄之如敝履的楚雲,也讓人難以接受。
聞盛忽然道:“梁卿身上這衣裳,是她縫的嗎?”
梁述擡起頭來,道:“是。”
二人目光交彙,不似君臣交鋒。
聞盛偏頭取過手邊的琉璃盞,忽然有些煩躁,他看着梁述從頭到腳,其實一身都是楚雲的痕跡。他只是站在這兒,都像是一種炫耀。還有前幾次,楚雲那樣義無反顧地護在他身前的模樣,為他與自己橫眉冷對。
聞盛道:“梁卿,你可有什麽人生抱負?”
梁述不知他為何忽然問起這個,誠實回答道:“回陛下,微臣沒有什麽大抱負。”他自幼是孤兒,那時候只想混一口飯吃罷了。如今能到這地位,已經足夠。
聞盛輕勾唇,又問:“那梁卿可想站得更高一些?這人活一世,追求權利地位,并不過分。倘若梁卿有意,朕這些年來也算器重梁卿,朕願意再助梁卿一臂之力。”
梁述算是聽明白了,他在談交易,以楚雲做籌碼。梁述再次擡起頭來,直視聞盛的眼,眉頭微皺,片刻後卻展出笑意:“陛下這麽些年,似乎沒怎麽變過。但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追求權力與地位,也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用來做籌碼的。倘若陛下沒什麽吩咐,微臣便先退下了,鷹衛司今日還有諸多事務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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