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他會讓她再次愛上他

聞盛看着梁述背影,眸色漸漸收斂,手中的琉璃盞被他捏出一條裂縫,他松了手,輕笑了聲。

梁述在嘲諷他。

聞盛擡頭,從窗戶看出去,瞥見外頭那棵紫緣花樹,正起着風,一叢一從的葉子晃動着。

梁述嘲諷得沒錯,這世上的确有些事是不能用作籌碼的,他已經踏錯過一次。

但是在達成目的面前,手段更顯得微不足道。

聞盛掩嘴咳嗽,這一用力就牽扯到四面八方的傷口,鈍鈍的疼痛感與尖銳的一并侵襲而來。他微咬着牙,面色緊繃着。

梁述白日要去鷹衛司上值,家裏白日只有楚雲。平日裏楚雲閑着,沒事兒做便給梁述補補衣裳,做做荷包和帕子什麽的。這幾日她有事兒忙活,正是為布置新婚。

囍字的窗花、燈籠、還有家中旁的布置,在這種氛圍裏,好像每個人都是喜氣洋洋的,兩個丫頭也跟楚雲插科打诨。

笑鬧之際,有人敲門。

大家停了聲音,都看向門口,奇怪,平日裏也沒有人會敲門,家中沒什麽客人。只有梁述回來的時候。

但這個時辰,梁述也不可能回來。楚雲愣了愣,沒理,只讓管家去瞧瞧。

管家從門縫裏瞄了眼,只瞧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貴氣,管家到底年歲長些,瞧着這人氣度不凡,一時有些愣住,不知是誰。

管家未見過聞盛,自然不認識,想了想,打開門問:“這位公子,你找誰?”

聞盛視線從管家身後越過去,落在院子裏,以及院子裏的人上。這宅子挺大,正院偏院的好幾個,聞盛沒看見楚雲身影。以梁述的本事,能在盛京買下這麽大宅子并不意外。

見他不說話,進門便打量着裏頭,管家心生幾分警惕,要将人打發走:“這位公子,我看你們是走錯地方了,我們這兒應該沒有你要找的人。”

管家說着要關門,在門合上前被人攔住,點思将劍橫在門縫之中,強行将門打開。聞盛身後還有好些人,管家越發覺得情況不對,嚷嚷道:“嘿,你們這是要做什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怎麽能私闖民宅呢?”

聞盛并不管他,命兩個人将他拉住,堂而皇之地踏進門檻。

宅子裏打理得很好,進門之後便有幾盆綠植入眼,綠植長勢良好,生機盎然,郁郁蔥蔥。回廊下種着幾株花藤,紅色的,紫色的,甚是好看。檐角的燈籠已經有換了紅色,可見這宅子是要辦喜事。

聞盛冷眼相看,穿過回廊,朝着楚雲走去。大門口與楚雲住的院子有些距離,楚雲她們還未聽見動靜,直到嘈雜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幾個人才覺得不對勁。

楚雲放下手中的繡繃,出門查看情況。才剛跨出門檻,便對上聞盛的視線。

楚雲呼吸一滞,不知道他是怎麽進來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找到這兒的,總之……她潛意識覺得危險,往後縮回房中。

但他們動作到底更快一步,在她将房門反鎖之前,已經将她兩個丫頭擒住。楚雲被逼至角落,擡眼看向聞盛,有些不安與惱怒:“你到底要做什麽?”

聞盛在一旁的圓凳上坐下,自顧自倒了杯茶,他淺抿了一口,“這茶味道一般。”

楚雲眉頭越皺越深,重複:“你要做什麽?我已經說了,我不認識你。我也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梁大哥說了,你要找的那個人,早就死了,如今你做什麽都是徒勞無功,不過是自我安慰。”

她冷眼,說話實在戳人心窩子。

她從前從不會這樣和他說話,大多時候,只是隐藏着淡淡的喜悅,叫一聲大人,或者是笑得很開心,告訴他,近來又發生了什麽事。

聞盛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在桌上,杯底與桌面碰撞一聲,他站起身來,停在楚雲面前:“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不必自欺欺人了。你說你不認識我,難道你每次見我不會覺得熟悉嗎?你熟悉的時候不會自我懷疑嗎?楚雲。”

楚雲嘴唇微微顫抖着,看着聞盛的臉,她不想聽這些話,一個字也不想聽。頭好像又隐約有些痛,有種莫名其妙的躁動感湧上心頭。

“我根本不認識你,我不覺得熟悉,也從沒有自我懷疑,我不是你叫的楚雲,你到底明不明白?”楚雲越說越激動,到後面近似于吼。

她自己也被自己這反應吓了一跳,往身後的椅子上一坐,別開臉不看聞盛。

聞盛不依不饒:“是你不明白,阿雲,你是我的妻子。他才是欺騙你的那個人。”

楚雲下意識地回答:“颠倒是非黑白。”配以一個冷笑。

聞盛也笑,看向一旁她剪好的窗花,視線一轉,瞥見她梳妝臺上的那個荷包。他笑意更深,行至梳妝臺前,拿起那個荷包。

楚雲察覺到他的意圖,意欲搶奪,但未成功。

聞盛道:“這個荷包,是你母親的遺物。而你母親,曾是大昭朝的一個宮妃,她本是一個宮女,因酒後被皇帝寵幸,因而有了你,但她不受寵,生下你之後,便難産而亡。你不是什麽雲娘,你曾是大昭朝的五公主。你敢說,你一句話都相信嗎?”

他說話慢條斯理,一字一句卻特別清晰又堅定,仿佛蘊藏着讓人無法懷疑的力量。

楚雲臉色一白,重複:“你說的這些話,我一句都不相信。”

但她心裏知道,她信。因為那的确是她母親的遺物,以及先前的種種組合在一起,由不得她不信。

可心裏信是一回事,願不願意承認,卻又是另一回事。

楚雲朝他吼道:“你說的這些我都不信,何況大昭朝早就亡了,又有什麽好說?什麽五公主?”

聞盛不理她,自顧自說下去,踱步至窗邊的塌下,道:“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盛京城的大街上,那一次你私自出宮,以男子裝扮示人,遇上了一些小麻煩,被人追趕,倉皇逃竄,以至于慌不擇路,進了我的馬車。當時我掀起了你的帷帽,問你的名字,你說,我這人好沒禮貌。”

楚雲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聞盛繼續道:“第二次見面,便是這個荷包。”他掂了掂手裏的荷包。

“你因為那一次出宮,不慎将荷包掉落,被三公主撿到。三公主向來不喜歡你,與你不和,當時你去讨要,她便為了作弄你,故意說扔進了池子裏,要你跳下去撿。那是春末,料峭春寒,水還刺骨,你在水裏瑟瑟發抖。我見你可憐,便給了你一件衣裳。”

楚雲手攥着拳,打斷他的話:“不要說了,我都說了,這些都與我無關。”她臉色發白,捂着耳朵,一臉的憔悴。

為什麽,為什麽,就是一定要說下去?

她不是就是不是!

她情緒有些失控,随手抄起手邊的繡繃扔向聞盛,要他滾出去。桌上的杯子也被她扔向聞盛,一時間一片混亂,楚雲吼叫道:“我讓你滾出去,你說再多,我也不信。我不是,不是!你叫的楚雲死了,她死了,大昭也亡了,如今是大平,我是雲娘,我不日要嫁給梁大哥!你滾哪。”

楚雲一口氣吼完,有些力竭,脫力地扶住旁邊的桌子。

聞盛臉色沉了沉,看她還如此堅持,情緒又如此激動,也沒了耐心。

“既然如此,将她帶回去。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和他成婚。”聞盛冷笑,吩咐手下人将人拿住,帶上馬車。

這宅子裏統共就那麽幾個人,根本對付不了聞盛,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将人帶走。

楚雲不配合,百般掙紮,無奈之下,聞盛只得将她打暈。

他接住暈過去的人,放她在腿上躺下。她安靜下來的時候,才有以前的樣子。方才那歇斯底裏的模樣,聞盛不想再看。

他注視着有些虛弱的人,擡手将她額邊的碎發捋了捋,撫摸過她的臉頰,露出一種欣慰而滿足的神色。

“回宮。”他吩咐車夫。

梁述沒想到聞盛會這麽做,以他對聞盛的了解,聞盛是一個攻于算計的人,并且很自負,一般來說,都不會選擇這種簡單粗暴的辦法。所以他才沒有給家中添些人手。

沒想到從鷹衛司一回來,便見家中亂了套。管家與婢女哭成一團,見他回來,向他哭訴,說是下午來了一夥人,将雲娘小姐給帶走了。那人穿得富貴,似乎身份不簡單。

梁述陰沉着臉,無需多猜,他知道那人是聞盛,除了聞盛不會有別人了。

他連官服都沒脫,轉身離開,騎上馬回紫霄城,去見聞盛。

聞盛将人帶回了清瀾殿,他将清瀾殿又弄回了以前的樣子,雖不能百分百複原,但應當相差無幾。

從前伺候楚雲的那些奴才不盡心,聞盛不會再把她們弄回來,換了些聽話的人。

他橫抱着人跨進內殿,放楚雲在床上躺下,在一旁坐下,看着楚雲的睡顏。

人仿佛一點點地變得舒展開來,從前那些隐忍難發又難以根除的痛苦,好像也得以緩解。

殿中的青銅雕海棠爐中燃了安神香,香霧袅袅繞繞地攀升。聞盛起身,在楚雲身側躺下。

她失去記憶倒是好事,将從前那些事都忘掉,他們可以重新開始。聞盛有這個把握,讓楚雲重新愛上他。

目前的一切都是暫時的,總有一日,她會再次愛上他。

他胸有成竹,仿佛慢慢地得到放松,眼皮似有千斤重,一點點沉下來,拉着扯着他墜入夢鄉。

聞盛又做了一場夢,一場很長的夢,這一次的夢不再讓人痛苦。他仍舊夢見楚雲,楚雲同他撒嬌,說起近日發生了什麽事。

他牽起楚雲的手,笑着回答她。

……

這是一個很好,很長的夢。

聞盛睜開眼時,仿佛全身乏力,卻很輕松愉悅。他揉了揉太陽穴,身邊的楚雲還未醒,聞盛看着她的臉,不由微微勾唇。

發現她皺着眉頭,他伸手替她撫平。

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他這一覺,竟睡了這麽久。

康有德在外頭候着,聽見裏頭有動靜,才看了眼。見聞盛醒了,便上前道:“陛下醒了,可有什麽吩咐?”他似乎有話要說。

聞盛看着他,示意他說。康有德觀察着聞盛臉色,道:“陛下,是這樣的,鷹衛司的梁大人求見,已經在禦書房在等了許久了。他說,若是陛下不見,他今日便不走。您看?”

聞盛看了眼身側的人,斂眸道:“見。你讓人備辇。”

“是。”

聞盛才至禦書房門口,便被梁述攔住,他眼神不善,質問他:“雲娘人呢?”

聞盛只是平淡地看着他,背過手,糾正他:“是楚雲。”

梁述不想糾纏這些,他只想要人,“陛下光天化日,強搶民女,不知這天理昭昭,律法何在?”

聞盛眯了眯眼,斥責道:“大膽梁述!你這是以下犯上。何況,你所說的,朕告訴你,在這兒,朕便是天理,是律法。”

梁述沒跪下認錯,不管不顧地說:“你根本不會真的愛她,不是嗎?倘若還有下一次,她又哪兒威脅到你,你下一次是不是還是義無反顧地要她死?她能活着一次,難道能活着第二次嗎?到時候,你又後悔,還能找到他嗎?”

梁述說着,一把揪住聞盛的衣領。他咬牙切齒,面容有些許扭曲,片刻後松開手,撩開衣袍跪下:“請陛下将微臣的妻子還給微臣。”

聞盛眸色轉冷,垂下手,陰森地笑着:“你們既沒有媒妁之言,也沒有父母之命,甚至沒有行過大禮,她怎麽能算是你的妻子?她是朕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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