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顧修遠一覺醒來,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覺,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坐起身往外看了一眼,才想起父親去世了,他守靈時和韓小天打了一架,之後的事就不知道了。
他沖到門外,放在客廳的棺材已經不見蹤影,就連韓小天,顧齊福等人也沒有了蹤跡,等他跌跌撞撞走到大門口時,正好看到往回走的韓小天。
“爹呢!”
“已經安葬了。”
“你怎麽敢!”他沖過來揪住韓小天的衣襟,紅着眼睛問道。在京中,家中有人過世,是要停靈七天,然後安放在寺廟中,做過七七四十九天道場,才能下葬的。
而今天,僅僅是父親過世的第一天!這是要有多麽不孝,才能幹出來這事!
韓小天對顧修遠的憤怒解讀為不叫醒他,就解釋道:“小遠,我不叫醒你是怕你身體吃不消,既然我叫一聲爹,給爹送葬也是可以的,你說呢?”
“誰跟你說這個!爹在哪,帶我去看看。”顧修遠不想搭理眼前這個說一套做一套的人,只想陪着爹安靜待會。
韓小天見他情緒激動,只好不顧疲累,将他帶到墳上。
“你走吧,我想自己靜靜。”
韓小天抱肩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剛才人多不覺得,現在只兩人站在這一片的墳地中,小風一刮,打心裏就冷飕飕的。
“小遠,別鬧,咱們回家吧。”
“你走,不用你管我。”顧修遠用力将韓小天推出墳地,扭頭坐到顧齊泰新墳邊,一動不動。
韓小天不知道顧修遠又犯了哪根擰筋,只好往回走,找到顧齊福,讓他去勸。
顧齊福也當是顧修遠因為沒有讓他送葬而生氣,到了墳頭上一頓勸,顧修遠只是低頭流淚,也不吭聲。
顧齊福氣急,這孩子怎麽這能軸,指着不遠處的韓小天說:“你倒是說話呀,你看你小天哥還在等着你回家呢,你也不能在這過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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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孝,叔,他不孝,他不是我哥!”顧修遠擡起頭,吸吸鼻子,囔囔着說道。
顧齊福一看小包子臉都哭道一塊了,眼淚鼻涕橫流,都心疼死了,再一聽,說韓小天不孝,這是從何說起啊!
“你怎麽能說他不孝呢,他給三哥打幡磕頭,樣樣都做到位……”
不待顧齊福說完:“停靈七天,道場四十九天,他怎麽敢在爹剛剛去世就把爹下葬了,他怎麽敢!”
顧齊福張大嘴巴,目瞪口呆,“這是哪的規矩。”
“京城。”
“你這孩子,你見過誰家是這樣辦喪事的?”
“翰林大學士張為真去世時就是這樣辦的。”
顧齊福哭笑不得,人家那排場,是咱能學的?“那我來問你,屍身如何保存,花費多少?”
“用冰棺保存,花費……不知道。”顧修遠越說聲音越小,直至消失。
顧齊福拍拍他的頭頂:“回去吧,孩子,你小天哥不是不孝,是咱家講究不起那個排場,你爹下葬都是按咱顧家村的傳統辦的,沒有哪裏錯的,你放心吧。”
說着,他拉起顧修遠的手将之拽起,放到韓小天的手裏,“跟你哥回去吧,他也累了一整天了。”
韓小天見顧修遠低着頭也不說話,就沒在意,沖顧齊福點點頭:“謝了五叔。”
“回家吧。”
此時,已經是夕陽西下,火燒雲染紅了半邊天,而那兩個手拉手走着的身影,在顧齊福眼中印成一幅畫。
顧修遠臉皮薄,道歉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韓小天無端受氣,也不想搭理他,回到家,自顧跑到西屋睡覺去。
顧修遠站在西屋門口猶豫一陣,還是去了東屋,這裏的鋪蓋已經讓五嬸都換了,只是他遲遲沒有躺上去,昨夜種種還歷歷在目,那張床成了他心底的一道傷疤,他只得坐在桌旁,發呆。
韓小天身體畢竟只是個少年,接連兩天一夜的勞累,已經到了極限,一沾枕頭就睡了個昏天黑地,知道半夜才醒過來。
他發現顧修遠沒睡在他身旁,挑挑眉,不會睡東屋了吧?他之所以睡西屋,是因為他膽小,顧齊泰死在那屋,他實在不敢睡那屋了,韓小天那小屁孩膽子那麽大?
他趁着月光走過去,才發現顧修遠趴在桌上睡着了,過去一摸,渾身冰涼。
“欠了你個小祖宗了。”嘆口氣,任命的将人抱起,放到西屋床上,這才繼續睡。
第二日清晨,顧修遠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醒來,他将頭埋在那人的胸膛上蹭蹭,舒服的喟嘆出聲。
“嗤,小屁孩果然就是小屁孩。”頭頂傳來的聲音這麽這麽讨厭,顧修遠伸手揮揮,将那個聲音趕跑。
“喂,太陽曬屁股了,該起床了,你這個八爪魚。”你才是八爪魚,你全家都是八爪魚!顧修遠惱怒的擡起頭,卻看到韓小天一臉戲谑的看着他,他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那個溫暖的懷抱,堅實的胸膛,不是爹,竟然是韓小天!
他懊惱的将抱在韓小天腰間的手放下,轉過身穿衣服。
“用過就丢,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吧。”韓小天吹聲口哨,繼續調笑顧修遠。
顧修遠斜他一白眼:“你也就這種用途了。”
“噗。”韓小天見他說話了,也就不鬧了,他害怕這孩子心結解不開,要得自閉了呢。
“你疊被子,我去做飯,之後還有好多事要做呢?”韓小天穿上衣服就往外走,将疊被子的光榮任務交給顧修遠。
顧修遠長這麽大,從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別說疊被子,就是穿衣服都是在回鄉的路上學會的,他對着床上的被子犯了難,左撲騰一下,右擺弄一下,那被子就是不聽他的話,不管他怎麽抖,它都不展脫。
直到韓小天将粥和一小盤青菜擺在客廳桌上,還不見顧修遠出來,好奇進來一看,顧修遠衣襟敞開,頭發散落,正對着被子噘嘴呢。
“看看,咱家的小孩就是有能耐,沖着被子都能撅上嘴。”韓小天斜靠在西屋門框上,抱着手臂笑道。
顧修遠瞪了他一眼,不說話,他也知道,以後兩個人相依為命,不可能事事都要韓小天給他做好,他也要分擔一些,可是,他真的不會!看韓小天的眼神中不免就多了些懊惱和慚愧。
“看着。”韓小天拍拍顧修遠的頭頂,他發現身高就是好,這樣拍人頭頂,優越感杠杠滴。他将被子抖摟開,按着軍訓時的步驟走了一遍,折了個豆腐塊,他推開一步,欣賞了一秒,不錯,哥這麽多年沒練,沒想到效果還是這麽好,洋洋得意一番:“看到沒,以後就照着這個來。”
顧修遠很想問一句,你耍小爺不是?前兩天的被子可不是這樣的,雖然樣子差不多,沒這麽的有棱有角!他不再搭理韓小天,自己出去洗漱一番,就坐下來開始吃早飯。
韓小天見沒人捧場,灰溜溜摸了摸鼻尖,也跑過來吃飯。
“吃過飯,你有什麽打算?”韓小天咬着筷子問道。
顧修遠白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吃飯。
“小孩兒,禮貌懂不懂,哥哥問你話呢,你要畢恭畢敬回答。”
“食不言寝不語,此乃禮也。”顧修遠将口中食物咽下,給了韓小天會心一擊。
“你狠!”韓小天喝下最後一口粥,指着顧修遠憤憤道,“我做飯,你刷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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