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網友

黑暗的小巷子恍如一方被隔絕的天地,  周圍都是迷霧,一眼看不到邊。

寂靜、孤獨還有被困住絕望,換做任何一個尋常人站在這裏,  大概都要被吓得半死。

但偏偏被困住的人是褚衛,  這世上除了師父,誰都不怕的少年。

少年人意氣風發,無畏無懼,甚至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想放血就放血,任性的很。

但是這份任性還沒能使出來,  就被人給掐滅了。

鼻尖傳來一陣淡淡的草木香味,像是初春時剛長出的嫩芽,  莫名地就能感覺到一股新生的力量。

握着他的這只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帶着微涼的體溫,  将褚衛的兩個手指全都裹了進去。

褚衛一驚,頓時就要将手指抽出。

他心裏萬分的驚駭,這人是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接近他的,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要是他不懷好意,這會大概就涼涼了。

他的身形動的很快,  手指抽出的同時,  另一只手便迅速地拍了出去,将自己脫離了這人的鉗制。

褚衛似乎聽到對方微微笑了一聲,  很輕,帶着某種說不出的味道。

他轉過身,終于看到了這個人。

他先看到的是對方的上半身,  因為這人比他高出大半個頭。

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長袖襯衫,袖口卷到了手肘的位置,露出來的小臂很白,就像是常年都未曾見過光一樣的蒼白感。

其次才是這人的臉。

他長得很俊,眉眼間透着一股病弱的味道,噙着笑的嘴角看起來無害而又溫柔,周身都有種翩翩君子的感覺,就好像那種大家族裏被愠養出來的貴族公子一樣。

褚衛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但是第一眼瞧見就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親近。

警惕心告訴他,蓄意接近的陌生人大多都不是什麽好人。

但是直覺告訴他,這個人不會傷害他。

褚衛張了張唇,疑惑道:“你是?”

對方笑了笑,聲音不大,卻透着一股子愉悅的味道。

他緩緩地靠口,輕聲道:“我叫華榕。”

褚衛确信自己從未見過他,也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但是當他說出這個兩個字的時候,就好像有根弦,輕輕地擦過他的心尖,讓他整個人都顫栗了一下。

他想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只是話尚未說出口,華榕便動了起來,那只手臂猛地穿過他的腰肢,将他整個人都納入懷中,随後一陣碰撞聲在耳邊混沌地炸開。

這聲音将褚衛瞬間炸醒,他轉頭看過去,那扇透着光亮的大門不知道何時被封上了,周圍徹底陷入了黑暗。

褚衛被人攬在懷中,臉幾乎貼在華榕的胸膛上,鼻尖全都是那股淡淡的草木香。

他有些不自在地掙開,脫離了這人的懷抱,頭一次覺得自己竟然還挺嬌小的。

華榕順着他的掙紮放開了手,指尖輕撚,眼裏的愉悅更甚。

但這些褚衛都沒有瞧見,他已經恢複了平日裏的冷靜的模樣,平靜地說了一句:“謝謝。”

困住他們的東西大約是頭一次瞧見這樣不害怕,不尖叫,不慌張,甚至還有功夫摟摟抱抱的人,頓時來了氣性,将整個人空間都扭曲了起來,如幻影一般,要将他們困死在這裏。

褚衛剛想掏符,但不知道想起了什麽,舉起的手又放了下來。

他攤開手掌,稀薄微弱的靈力竟是逐漸凝聚,幻化成一柄細長的劍。

華榕眼裏透出幾許驚詫,嘴角卻是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裝神弄鬼。”

手裏的劍帶着淩厲的風刺向虛無的暗黑,練了多年的劍招信手拈來,明明沒有劍,可這黑暗裏卻像是湧起了陣陣劍光,每劈向一處,薄霧便散開一分,到最後褚衛的身姿快的只剩下一道虛影。

“砰”的一聲,周遭的空氣像是猛然炸開了一樣,薄霧紛紛散去,露出眼前真實的世界來。

小巷子裏依舊漆黑一片,孤零零的路燈滋滋啦啦跳動着,最後“啪”的一聲重新亮起了光。

一切都仿佛恢複了平靜。

褚衛背對着華榕站直了身體,靈力散去,手裏的劍便消失不見了。

腳底下有一個碎成了渣渣的玩偶,上面還覆着禁術。

少年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忍不住罵了一句:“縮頭烏龜。”

褚衛解決完事情,站起身,看着燈光下那個男人。

好奇怪啊,明明從未見過他,可就覺得很親切。

他三兩步走過去,擡起眸子,一雙眼睛亮閃閃地看着他,好奇道:“我們以前認識嗎?”

華榕擡起手似乎想摸一摸少年的頭發,但是手到了半空卻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了笑:“也許吧。”

這個回答顯然并不能滿足褚衛的好奇心,可是華榕明顯并不想細說,而是垂手拉住了褚衛的手臂,牽着他往外面走。

“夜深了,外面不安全,我送你回去,你住在哪兒?”

“我住在學校。”

褚衛心頭那股子異樣的感覺越來越奇怪,可就是說不出來。

他甚至拒絕不了這人牽他手臂的動作,就這麽愣愣地跟着他往外面走。

出了小巷子就是大馬路,路燈下,一輛黑色的轎車等在路邊。

華榕親自給他開了門,将人給塞了進去,然後從另一邊上車,坐在了他的身旁。

那股子的草木香的味道依舊在鼻尖萦繞,讓人安心到無法拒絕。

褚衛忍不住笑了。

華榕捂着唇,輕輕地咳嗽了兩聲,轉頭問道:“笑什麽?”

褚衛翹起唇角:“你要是個壞人的話,那我不是死定了。”

華榕也不生氣,反問道:“那你覺得我像壞人嗎?”

褚衛定定地看着他,看了許久,這才搖搖頭:“不知道,直覺告訴我不像,但是從理性角度來分析,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出手幫我,還送我回學校,又在這樣一個時間點出現在這個地方,很難讓我相信你是一個好人。”

華榕也不解釋,只是靠着後座閉目養神。

他身體似乎不是太好,時不時會咳嗽,但卻咳的極為壓抑,好像是忍不住了,才會咳上兩聲。

褚衛覺得自己不應該多管閑事,但又忍不住問道:“你不舒服嗎?是不是感冒了?”

華榕歪過頭看他,不甚在意道:“小毛病,過段時間就好了。”

褚衛沒再開口,但是耳朵卻是不自覺地開始關注身旁坐着的人,他隔多久會咳嗽,咳幾聲,聲音大不大。

車子開到校門口了,他才恍然,自己竟然就這麽聽了一路的聲音。

下車的時候,華榕也跟着下來了。

褚衛又忍不住叨叨:“你既然生病了,就別出來亂走動了,我回宿舍了。”

華榕站在車子旁,就這麽靜靜地看着他,聞言道:“好。”

褚衛打算走了,可是走了兩步又頓住腳步,急匆匆地回過頭,從兜裏拿出了手機。

“能留個聯系方式嗎,直覺告訴我,你不是壞人,可以……交個朋友嗎?我叫褚衛。”

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握住手機的那只手緊緊地捏住手機背,顯得有些緊張。

等待回答的時候,時間總是漫長的,明明極為短暫,卻又好像過了很久。

華榕看着他,眼裏閃過一絲詫異,但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拿出了手機,說了一聲:“好。”

褚衛加完好友才發現,對方的手機跟他的很像。

他驚喜地說道:“好巧,你也用的這款手機?”

華榕并沒有否認,說了一句:“好看。”

只是說這話的時候,卻是看着褚衛的,也不知道是在說人好看,還是手機好看。

深夜的校園早就已經關上了大門,褚衛翻牆回到宿舍的時候,華海俊已經睡着了,宿舍裏靜悄悄的,黑漆漆的。

褚衛拿着衣服進了洗手間,關上門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拿出了手機。

微聊的界面上,多了一個新朋友。

新朋友的頭像是一個白底黑字的“榕”字,這個字筆鋒淩厲,不像是軟件生成的,倒像是手寫的。

褚衛看向自己的頭像,那個“衛”字,說不出來這是巧合,還是什麽,但就覺得很開心。

他們之間的巧合實在是有點多。

他點開聊天界面,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後只發了一句話。

——我到宿舍了。

下一秒對方就回了過來。

——小朋友早點睡覺。

小朋友……

褚衛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明明個子也挺高,怎麽就小朋友了。

他忍不住回了一句。

——我明年就十八了。

十八歲就成年了,叫小朋友不合适,他哪裏就小了。

誰知道對方直接發過來一條語音。

褚衛有些緊張地點開。

——嗯,明年就不是小朋友了。

低沉的嗓音裏還透着幾分笑意。

這話聽起來倒像是小孩子任性,非要鬧着得到大人的認可一樣。

褚衛氣呼呼地将手機收起來,洗洗刷刷睡覺了。

那天過後,褚衛就多了一個網友,一個只見過一次面,卻好像熟悉到骨子裏的網友。

早上起床的時候,外面的太陽很好,褚衛照舊将華海俊拖起床,拉着還沒有睡醒的少爺出去晨跑,然後吃飯。

吃早餐的時候,褚衛研究了一下,給華榕拍了一張照片。

——吃早飯了。

對方好像無時無刻不在線一樣,消息剛發過去,對方就回了。

配圖是一杯牛奶。

——好巧,我也在吃早飯。

——喜歡喝牛奶嗎?

褚衛放下筷子,手指敲得飛快。

——不知道。

——沒喝過。

華海俊瞧着褚衛的樣子,疑惑道:“給誰發消息呢,笑的這麽開心?”

褚衛一愣:“我笑了嗎?”

華海俊頭一次看見這樣的褚衛,遺憾地說道:“我真應該将你剛才的樣子拍下來,好讓你自己看看。”

褚衛收起手機,低頭吃飯,只是挂起的唇角透着無盡的喜悅。

趙珂的事情似乎就此畫上了句號,但是褚衛知道,事實上并沒有結束。

至少那個給趙天出主意,教他禁咒的幕後之人是誰,他們一無所獲。

這人又為什麽想要陷害趙珂,目前也不得而知。

那晚在小巷子發現的玩偶不過就是替代品,這人非常的謹慎,小心翼翼,沒留下一絲的蛛絲馬跡。

不過,褚衛覺得自己應該是已經暴露在他的面前了。

耐心地等一等,要是對方不死心的話,肯定還會再出手。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終歸會揪出這個人。

日子似乎逐漸平靜下來,褚衛又開始了四點一線的校園生活,很奇怪的是,師父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

這也是常有的事情,以前就是這樣,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師父,褚衛也習慣了。

只不過他想與師父分享他交的新朋友,想問問師父,他是不是忘記過什麽?

但是這一次,師父足有小半年沒有出現,眼看着高中就要放寒假了,褚衛一點師父的消息都沒有,心裏總歸有些不安。

寒假的時間不長,對于高三待考的學子來說,約等于無,因為假期也有一堆作業,幾乎将所有的時間從早到晚都安排的滿滿的。

但是,衆人還是很期待的,期末考的前一天,教室裏的氛圍都與平日裏大不相同。

中午自習的時候,華海俊埋頭寫完一張卷子,照例丢給一旁的同桌。

他歪過頭,沾沾自喜道:“我覺得這張卷子我能有一百二十分。”

褚衛毫不留情地打擊道:“你每次都這麽說,結果呢?”

華海俊不服氣道:“這不一樣,這次我肯定可以。”

話還沒說完呢,就看見紅色的大叉毫不留情地落在了卷子上。

褚衛面無表情:“我也希望你可以。”

最後改完,一百一十分,距離一百二還差十分,滿分一百五。

不學無術的華少爺這一學期的生活說是水深火熱都不為過,用他的話來講,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麽累過,要是早像這樣認真,京都TOP1的大學必然有他一席之位。

褚衛對此不作評價,而是又給他搞了一張卷子,特別的狠辣無情。

“一百一,不錯了,你對我的要求不能太高。”

華海俊拿過卷子開始複盤,将錯誤的題目先自己重新做一遍,看看是不會,還是因為粗心這些問題,然後再針對做不起來的地方進行詢問。

不得不說,這一學期別的沒有,好的學習習慣,華海俊倒是學的不少,現在這種情況是他自己都沒有想過的,好像不知不覺就這樣了。

但是跟褚衛這個自律狂比一比,他又覺得還差很多。

褚衛給他弄完試卷,放在兜裏的手機微微震動了一下。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打開手機,果然是華榕的消息。

——幾號放假?

褚衛勾了勾唇。

——明後兩天期末考,考完就放假。

——好好考試,考完有驚喜。

——驚喜,什麽?

——說出來就不叫驚喜了。

華海俊看着這熟悉的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這笑已經看了小半年了,他都免疫了。

也就只有他看手機的時候能瞧見這種笑,傻不愣的,把身上那股子出塵的味都給掩蓋了。

他歪過頭,輕聲問道:“又在跟網友聊天?”

褚衛面無表情地收起手機,不否認,但肉眼可見,心情不錯。

期末考試時間安排的非常緊湊,兩天的時間,一門接着一門,幾乎連個喘氣的時間都沒有。

但是,一想到考完就可以放假,大家又都跟打了雞血一樣往前沖。

如此高強度的考試下,就是褚衛考完的時候都松了一口氣。

考完就放假了,假期本來就短,眼看着沒幾天就要過新年了,大多數人中午就已經将東西收拾好,等着老班開完會就撒丫子走人。

褚衛要帶的東西不多,就幾件行李。

冬天的衣服比較厚重,沒幾天又要開學,幹脆放在學校,還方便一些。

班主任老生常談,學習、安全等等重複了一遍又一遍,教室裏的人都快望眼欲穿了,季老師還在不慌不忙地布置任務。

班上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季老師,您說的我們都會背了,放心,肯定安安全全的都回來,一個不少。”

季雪萍也忍不住笑了:“知道你們坐不住,既然都已經知道了,那待會每個人将自己位置上的垃圾收拾幹淨,你們就可以回家了,下學期是最關鍵的一學期,也是我們最後相處的一學期,好好加油。”

“知道了,季老師。”

下課的號令一響,大家全都撒丫子往外奔。

華海俊不慌不忙,拖拖拉拉地收拾行李。

“褚衛,你放假準備幹什麽?”

褚衛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爺爺已經走了,他爸媽今年不知道回不回來,也聯系不上,即便是回來了,褚衛也不太想回去。

大概是這麽些年見得面太少了,對他來說,父母還沒有同學來的親切,見與不見,沒差別,說不定他還會生氣,因為爺爺死的時候,這兩人不在。

師父這半年也沒什麽消息,跟消失了一樣。

今年過年,他應該是一個人過了,這麽一想,倒是有種孤家寡人的味道。

華海俊一下子坐直了身體,提議道:“要不然跟我回京都吧,就當做個短暫的寒假旅游。”

褚衛心念一動,這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上次楚陽那一單生意,他賺了不少錢,手裏有點存款,出去走一趟,也不是不可以。

說不定還可以趁着這次寒假再多接幾個單子。

其實,上學的時候,他也有想過趁着周末的時候接點私活,不過這個念頭後來都被他給打消了。

一來暫時不缺錢花,二來頻繁的外出,也不太好向老師解釋,倒不如老老實實地上完學,等高考完再說。

這麽一來二去,這一學期倒是平平安安地過來了。

華海俊見他神色松動,鼓動道:“京都可好玩了,那地方我熟,我帶你把好玩的地方都走一遍,這要是考上京都大學了,也好先提前熟悉熟悉。”

褚衛沒過多猶豫,就同意了這個說法。

因為華榕,他也在京都。

不過,在這之前,他要先回家一趟,跟爺爺交代一下,唠唠嗑,順便燒點紙錢。

但是,剛踏出校門口,就看到了等在大門前的程大牛。

兩個人面面相觑。

開學的時候,程大牛一聲不吭地自己走了,結果這一學期,兩個人都沒怎麽交流過。

聽華海俊說,程大牛晚上曾經來找過他幾次,但都沒遇上,再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程大牛沉默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褚衛倒是沒有生氣,态度還算是溫和:“找我有事嗎?”

程大牛支支吾吾道:“我們……能一塊回家嗎?”

褚衛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但眼神卻是透露着拒絕。

很多東西一旦變質,就再難回去了。

程大牛放在身側的手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

“褚衛,我們才是一個村子裏出來的人,華海俊這種有錢人跟我們不是一路的,他是不可能真心跟你做朋友的,你醒醒吧。”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麽麽噠!

褚衛:見網友,面基

。感謝在2021-08-01  00:58:12~2021-08-01  23:42: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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