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生辰 (1)
褚衛的問題讓華榕沉默了一陣, 臨了他摸着少年的頭,溫聲道:“可能是天黑的原因吧,無妨。”
有些事情眼前的小孩還沒有想清楚, 現在不是說出來的好時機。
褚衛對師父向來是信任的, 在他心裏,師父就像是一座大山,巍然不倒,誰都比不上。
師父走後,褚衛就回了宿舍。
這會晚自習已經結束了,宿舍裏燈火通明, 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人群。
熄燈之前,向來是宿舍最熱鬧的時候, 竄門的,聊天的,總之喧嚣的很。
褚衛找了處沒有路燈照到的暗角拐了出來, 然後不慌不忙地上了樓。
華海俊正在洗澡,褚衛将身上的衣服換了下來,也打算沖個澡睡覺,只是剛脫了外面一層襯衫呢,外面就傳來了吵鬧的聲音。
聽聲音,應該是在樓上。
年輕的小夥字們, 真是活力最充沛的時候, 盡管學習已經如此緊張了,但每天仍然有發洩不完的精力, 打架那就是三天兩頭能見到的常事,根本不足為奇。
褚衛的手只是頓了一下,就打開衣櫃, 拿出了睡衣。
只是聲音似乎越來越大,竟是隔着一層樓都能清晰地傳到下面。
“你拽什麽拽,人褚衛現在都不鳥你了,還擺什麽架子。”
“程大牛,你不會以為現在還有人給你出頭了吧。”
褚衛拿衣服的手一頓,又将衣服放了進去,将宿舍門給打開了。
聲音變得更加的清晰起來。
“誰要他給我出頭,這事你們不道歉,我跟你們沒完。”
“好笑,你誰阿,憑什麽就給你道歉,臉真大。”
“你們不要太過分。”
“就過分了,這麽着,有本事你去告訴老師啊,都是這麽大的人了,成天就知道告狀,yue”
褚衛沒吭聲。
開學之後,程大牛就因為上學期期末考試成績太差,從一班調到了三班,宿舍也從四樓換到了五樓,兩個人之間幾乎就沒有了交流。
去年放寒假那次對話之後,程大牛算是徹底跟他絕交了。
褚衛以前沒有同伴,一直拿他當最好的朋友。
但有時候,朋友這兩個字承載的感情太禁不起推敲,一旦有了裂縫,就愈合不上。
越在乎就顯得越苛刻。
樓上腳步聲開始錯亂起來,聽聲音像是打起來了。
打架這種事情太常見了,褚衛甚至懶得再聽下去,這種揪頭發,捶臉頰的操作太低端,他根本看不上。
“王豫東你幹什麽,你瘋了,掉下去是會死人的,這裏可是五樓。”
“快把他拉回來,兩個人別打了。”
“今天不給你點顏色看看,老子就不行王,你倒是再拽啊,你看看還會不會有人來幫你。”
五樓的陽臺上,程大牛半個身子都被王豫東給壓在了陽臺的外面,腳幾乎都快騰空,掂不到底了。
王豫東眼眶發紅地看着他,神情宛若被鬼附身了一樣,猙獰而又可怕,他一直手掐着程大牛的脖子,另一只手撐在陽臺上,就這麽将程大牛往下壓。
“你不過就是一班刷下來的,有什麽底氣在這裏飄,這麽硬氣,你倒是在一班留下啊,要不你也花個錢,給自己買個插班的名次啊。”
“哦,我忘了,你家都窮成那樣了,你這是上完高中就要回家打工的吧。”
程大牛只覺得呼吸不過來,掐着他的那只手勁非常大,扒都扒不開,身體懸在半空的滋味非常難受,再往後一點就要掉下去了。
可是他說不出來話,又因為難以呼吸而不斷掙紮着。
胡亂飛舞的雙腿恍惚間不知道踢到了什麽,他半個身子竟然就這麽翻出了陽臺外。
王豫東也在一剎那清醒過來了一樣,可也只來得及揪住了他一只鞋子,就眼睜睜地看着這人掉了下去。
一時間,尖叫聲充斥着耳膜,原本就喧嚣的宿舍更加的吵鬧了。
掉下去的那一刻,程大牛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生命會是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的。
十幾米高的宿舍樓,足以讓他摔成肉餅,可他什麽都來不及說,甚至連思緒都模糊的。
就在他以為閉上眼睛就要見到閻王的時候,手臂突然傳來一陣劇痛,驟然懸空的感覺讓他下意識地睜開了雙眼。
程大牛驚愕地擡起頭,卻是看到一張臉,褚衛的臉。
褚衛正挂在四樓的陽臺上,緊緊地抓着他的手,手背上的青筋透過白皙的皮膚看的一清二楚。
程大牛一時呆住了,連臂膀因為驟然使勁而脫臼的疼痛都沒能意識到。
他怎麽會救自己呢,不應該讨厭他,再也不跟他說話了嗎?
褚衛人看着瘦弱,可手勁卻是出奇的大,程大牛這麽一大小夥,怎麽也有百十來斤重。
可他就憑着這一只手的力量,就是就這麽硬生生地将他從陽臺上給拉了上來,小臂卻因為擱在陽臺邊上,還搓掉了好大一塊皮。
兩個人紛紛倒在地上,褚衛還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
衆人驚魂未定,這個宿舍裏的人更是懵逼,似乎都沒看見褚衛是怎麽竄進他們宿舍,又是怎麽準确無誤地抓住程大牛的。
褚衛皮膚一向很白,這會身上穿着的又是簡單的白T恤,搓掉皮的那塊地方很快就冒出了鮮血,混着陽臺邊上的水泥屑,顯得恐怖極了。
大家紛紛湧上前去。
“褚衛你手臂受傷了。”
“怎麽流了這麽多血,有沒有傷到骨頭,誰有面紙的,先将血擦一擦。”
其他宿舍的人聞言也紛紛趕了過來,幾乎将宿舍圍的水洩不通。
褚衛看着堵在門口的人,甩了甩手臂。
這點小傷,哪至于這麽多人過來。
癱坐在地上的程大牛捂着那只脫臼的臂膀,微微顫顫地站了起來。
剛才不覺得,可這會回想起那千鈞一發的時刻,兩條腿都在打顫。
如果今天不是褚衛,他可能真的就去見閻王了。
程大牛只覺得有話堵在嗓子裏,可是怎麽都說不出來。
還沒能說上話呢,衆人就簇擁着褚衛往外面走,噓寒問暖,好像他不是搓破了一塊皮,而是快要生了一樣。
但是他無話可說,甚至連那點酸澀的心思都冒不出來。
褚衛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就這麽走了。
程大牛,你活該。
褚衛被一衆熱心的同學給送到了宿舍,中間拒絕了企圖攙扶他的同學A,企圖背他走的同學B,準備打120的同學C,然後站在宿舍門前,艱難地将一衆熱情給關在了大門外。
連帶着外面的吵鬧聲也關上了。
華海俊剛從衛生間出來呢,就看見了褚衛血淋淋的臂膀,頓時眼睛都直了。
“你這是幹什麽去了,外星人也會受傷?”
褚衛忍不住想要翻一個白眼。
因為受傷的經驗太少,宿舍根本就沒有準備上門傷藥之類的東西,更不用提消毒的這些物品了。
他直接走到了水龍頭的下面,打開了水,嘩啦啦的對着傷口沖了起來。
“拿水沖傷口會導致感染的,你能不能有點常識。”
華海俊眼尖地瞧見了,三兩步上前,就把水給關了。
褚衛皺了皺眉頭:“髒。”
上面還沾着水泥屑,怎麽看怎麽不舒服。
華海俊:“那也不能用水沖,要用碘伏消毒的好吧。”
但這大晚上的,上哪去找碘伏,就連校醫室都已經下班了。
敲門聲篤篤篤地響起,華海俊打開門。
他們班同學站在門外。
“這是碘伏,這是紗布,我們宿舍小吳同志之前腿受傷了買的,沒用完,這個碘伏是噴的,那什麽,褚衛的傷口……”
華海俊一把接過:“這可真是及時雨,謝謝你了。”
那同學平日裏比較腼腆,在班上也不愛說話,聽見華海俊這麽說,就有點不好意思。
“謝什麽,都是同班同學,褚衛平日裏老是教我們寫作業什麽的,快給他包紮吧。”
華海俊幹脆沒關門,扯着褚衛在桌子旁坐下了。
等看到才知道,小臂上搓了多大一塊皮,從手肘到手腕,幾乎都是搓傷的痕跡。
可褚衛眉頭都沒皺一下,好像不知道疼一樣。
華海俊剛打算動手呢,褚衛就察覺到一陣靈力波動,這熟悉的感覺,是師父!
可是他擡頭瞧了一圈,都沒看到人,就聽見身前坐着的華海俊,用一種極為不符合他模樣的語氣,淡聲道:“往哪看呢,我在這。”
褚衛驚疑不定地叫了一聲:“師父?”
華海俊擡起頭,眼神裏透着不同以往的淡漠,瞧着就非常的眼熟。
竟然真的是師父。
褚衛頓時驚呆了。
師父冷哼了一聲:“我才離開多長時間,你就把自己弄成這樣?”
說實話,師父頂着華海俊這張臉,這麽說話,聽着有點變扭。
褚衛眼神落在他臉上,可是師父已經将他的手臂拉過來,用棉簽噴上了碘伏,給他輕輕地消毒了。
褚衛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但是看着這張臉,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他只好輕聲地問道:“師父怎麽來了?”
華榕沒說話,手底下卻是萬分輕柔地擦拭着傷口。
碘伏沒什麽刺激性,但是棉簽擦過傷口的時候,還是能感覺到一股刺痛。
褚衛輕輕地“嘶”了一聲,華榕頓時放輕了手下的動作。
“現在知道疼了,早幹什麽去了?”
褚衛一時新奇,小聲地問道:“師父原來還可以附身在別人身上嗎?”
華榕細細地清洗着傷口,聞言回道:“只有一會的功夫,維持不了多久。”
褚衛還想再問呢,宿舍門邊就站了一個人。
程大牛站在宿舍門口,捂着一只手臂,呆呆地看着褚衛,沒說話。
華榕掃過他一眼,繼續手裏的工作,壓根沒将人放在眼裏,
他動作輕極了,也溫柔極了,專注的眼神,好像這不是一個手臂,而是什麽珍寶。
褚衛也不想搭理他,坐着往華榕身邊靠了靠。
“這點傷口,過兩天就沒事了,我體質好着呢。”
華榕聞言,擡手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不滿道:“體質好就可以亂折騰?”
褚衛也知道這是師父心疼他,忙說道:“對不起,我錯了,我這不是下意識的反應麽,見死不救,那不是有違俠義道德,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華榕哼了一聲:“良心,良心能當飯吃嗎?我看你就是欠罵。”
褚衛對于師父,總是尊敬的,被罵也從來不敢頂嘴,就這麽乖乖地受着。
程大牛站在門邊,眼神落在這兩個人身上。
他原本是來道謝的,可站在門口,遲遲都沒有走進去。
這兩人之間似乎有種氣場,不允許任何人能插/進去。
華海俊看褚衛的眼神,褚衛乖乖聽話的模樣……
某種讓他難以置信地猜想,頓時在心頭閃過。
他們倆……竟然是這種關系嗎?
程大牛只覺得自己脫臼的那只手臂也不疼了,心中波濤洶湧一樣。
道謝的話沒說出口,就吓得連連後退,踉跄着三兩步消失在了門口。
這種人根本入不得華榕的眼,但是他知道,小朋友心裏肯定不如他表面上來的這麽平靜。
他放下碘伏,拿過一旁的紗布,将傷口比較嚴重的地方輕輕地包紮了起來。
“這會換做是任何一個人,你大概也是會沖上去的。”
就像上次那個女同學跳樓,褚衛沖的比誰都快。
褚衛點點頭:“師父說的沒錯。”
華榕:“那就把他當成那任何一個人,做人呢,有時候還是薄涼一點好。”
師父安安靜靜地給他包紮完了,又捏了捏他的臉頰。
“下次盡力而為,別把自己搞得一身傷,心疼的是你師父。”
華榕說完似乎就因為靈體的力量不支,靈力波動間,就消失不見了。
華海俊搖搖頭:“奇怪,我怎麽有種喝斷片的感覺。”
他一眼便瞧見了褚衛手上包紮的傷口,還有自己尚未放下的紗布,頓時愣了。
“這……是我做的。”
褚衛看着他,嚴肅地搖了搖頭:“不是,你剛剛被人附身了。”
華海俊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反反複複地看着自己的手,捏捏自己的臉頰,然後問道:“現在還在嗎?我還是我自己嗎?褚衛你幫我看看。”
褚衛搖了搖頭,就很想念剛剛離開的師父。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學校舉行了大例會,嚴厲批評了王豫東和程大牛的這種打架鬥毆的行為,并且對褚衛救人的舉動予以表揚,還給了五百塊錢的獎金。
然後,褚衛就用這五百塊請全班同學吃了一頓初夏的冰淇淋。
但事情并沒有結束,第二天晚上,王豫東又跟發瘋了一樣,跟同學打架,差點将隔壁宿舍一同學掐死,這下同樓的學生找到了宿管大叔,并将這事當晚就報告給了值班老師。
根據王豫東兩次鬥毆,差點讓同學致死的行為,學校要求他退學,不得再來學校,危害同學的安全。
眼看着就要高考了,王豫東卻鬧出這種事情來,還要被退學,就是他自己沒辦法,不得已,可是家長卻是不願意啊。
什麽叫我家孩子打架鬥毆,差點致死,這不是還沒死嗎?
有證據嗎?怎麽能誣陷他殺人呢?
于是,這個處決下來的第二天,也就是褚衛生日的那天,王家父母鬧上學校了,不僅鬧事,王家人還拉了一條手寫的橫幅,斥責學校這種胡亂處分的行為。
……
生日一大早,華榕就給褚衛發了一個生日紅包,恭喜他正式成年。
褚衛美滋滋地收下,但又覺得有點遺憾。
早知道,他就應該纏着華榕,讓他過來陪他過生日,畢竟人生只有一次十八歲。
但又想着自己都已經成年了,還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未免顯得幼稚,就把這話壓在了心裏。
上午的課程結束的很快,眨眼就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
華海俊将桌面的東西全都收拾到桌兜裏,生了個懶洋洋的腰,打了個哈欠,步伐迷離地往外面走。
“什麽時候能把這種上課不犯困的技能傳授給我就好了。”
褚衛瞥了他一眼:“什麽時候,你能改掉睡前刷手機,一刷就停不下來的習慣,可能就不會打瞌睡了。”
華海俊腳步一頓,強詞奪理道:“這不一樣,勞逸結合,才能學得更好,沒有适當的放松,在高三這種快節奏的環境裏,那還不得把人給憋死。”
褚衛敷衍地點了點頭:“你覺得對就行。”
華海俊一想到下個月考完就能解放,頓時又輕松起來。
“我這輩子都沒這麽努力過,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嬸……省錢又省力的同學的面上,我才懶得這麽費勁。”
褚衛:“照這麽說,我還要謝謝你啊,這麽看得起我。”
華海俊:“那是。”
看不起,小叔叔可能會扒了他的皮,将他扔到鳥不拉屎的荒島去。
這事,叔叔絕對幹得出來。
只是一進食堂,就聽到大家的讨論聲,話題的主人,無一例外,全都是王豫東。
“王豫東這已經不是第一打人了,上周不也跟隔壁班起了沖突,被老師給看見的嗎?”
“他以前脾氣也沒這麽差勁,怎麽最近這個月就變成這樣了。”
“會不會是學習壓力太大了,也不至于啊,大家不都這樣嗎?”
“他家長還好意思來學校鬧,這會把大門口的路都給堵了,不讓學校的學生進出呢?”
“我也看到了,看這樣子,學校應該會報警的吧。”
褚衛聽了一耳朵,頓了一下。
這是他第三次聽到王豫東的名字。
一次是他跟程大牛打架那晚,一次是學校公開批評,現在這是第三次。
人有一個很奇怪的規律,當一個人的名字重複出現三次及三次以上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地去關注這個人。
中午褚衛是打算出校門的,剛好有些文具用完了,需要再買一些,順便他也想給自己挑一個生日禮物。
哪怕只是個小東西,總歸代表自己過生日了。
只是沒想到,還沒走到校門口呢,震天的吵鬧聲就從校門口傳到了教學樓。
學校就這麽大,想聽不見都難。
“這是要我全家的命啊,眼看着就要高考了,你們要我兒退學,究竟是安的什麽心啊?”
“無良學校,做事不公,今天不讨個公道,誰都別想出這個校門。”
“想走,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這件事情必須要有個交代。”
學校大門口已經被堵起來了,裏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進不來。
褚衛沒有要管閑事的心思,看着堵着的大門口,腳步一轉,幹脆找了處沒人的牆角,三兩步就翻出了院牆。
買好文具之後,褚衛逛了一圈,也沒找到想買的禮物,幹脆就打算回去了。
只是校門口的鬧劇竟然還沒有結束。
王豫東這事挺不好說的,離高考還有半個多餘的時間,現在退學,這高考肯定參加不了了,說不定從今往後都參加不了了。
但是那天晚上,他差點殺了程大牛是事實,要不是他還是個未曾年,這蓄意謀殺罪指不定就要背上了。
校門口除了圍觀的人,還停了兩輛警車,還有一輛電視臺的車子。
褚衛腳步一轉,剛準備走呢,就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
“褚大師?褚衛,真的是你。”
叫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青縣公安局的警官,孫乾。
他跟孫警官可真有緣分。
褚衛點了點頭:“孫警官。”
孫乾看見褚衛,心裏別提多高興了,算起來,自從上次那件案件過後,他足有大半年沒見過褚大師了,也幸好這大半年裏,青縣平安無事,順順利利的。
最多就是抓雞找狗,拿幾個毛賊。
孫乾看着校門口擁堵的人群,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你看今天這事鬧的,不知道你了不了解,我現在可急需來個人幫幫忙。”
褚衛:“這有什麽好幫忙的,他們這也算擾亂社會秩序了吧。”
孫乾點點頭:“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高考是件大事,學校拿不出王豫東打人的具體證據,王家人就一直在這裏鬧,稍微阻止一下,就以死相逼,現在電視臺都來了,我頭都疼。”
大約是褚衛身上的氣質太過于成熟,無論是說出還是做事,都透着令人信服的味道,再加上術法高明,孫乾一點都不拿他當少年使。
連交流都是以成年人的口吻。
褚衛眼神落在校門口,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脫下了身上的外套。
“這個……”
孫乾眼神不解地落在褚衛手臂上,那裏已經結痂了,看模樣是擦傷。
褚衛解釋了一下:“那天晚上,程大牛從五樓掉下去,是我拉住他的。程大牛就是那天晚上跟王豫東吵架的人。”
孫乾神色一怔:“當時怎麽不報警?”
褚衛聳聳肩膀,将衣服重新穿上:“誰知道。”
又不關他的事情。
“這麽說,王豫東那晚跟程大牛鬥毆,确實将人給推下樓過,只不過被你給拉住了,所以僥幸活了下來……這要是當時你沒拉住……”
只是這麽一想,孫乾就有了判斷。
他朝着褚衛點點頭:“謝謝你提供的線索,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然後,孫乾大手一揮,把王豫東給逮捕了。
王家人懵逼了,本來就是想鬧個事,讓學校将王豫東退學的處分給收回去,怎麽警察鬧過來了,還将他們家孩子給逮捕了呀。
這不是……這不是要人命嗎?
孫乾面色嚴肅地看着王家人:“王豫東殺人未遂,還請配合我們調查。”
這下好了,學校門口是沒人鬧事了,事情全都轉移到了公安局門口。
褚衛就遠遠地看着,一點都不想摻和進去。
等到人群散去,校門口的交通恢複以後,午休時間也結束了。
下午下課的時候,大家全都在讨論王豫東的這件事情,一個傳一個,最後變成了王豫東就是個脾氣暴躁,視人命如草芥的殺人犯。
甚至更有傳言,說他殺過人,只不過沒人查出來而已。
荒唐的不行。
但這事跟褚衛沒關系,他就想安安靜靜地上完課,好深更半夜溜出去找師父。
師父說給他準備了成年禮物,就很期待。
可他萬萬沒想到,下午放學時間還沒到,他就被人給請到公安局去了。
王豫東在公安局,趁着沒防備,竟然把局裏的警官給打了,據說整個人都非常的暴躁,不受控制,見人就打,一邊打,一邊還嘶吼地叫着,就像是……鬼上身了一樣。
這種事情,他們也處理不了,秦曉成也老早就調走了。
孫乾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褚衛,這種事情他在行,然後就讓人來帶他走。
青縣的公安局距離學校有二十多分鐘的路程,褚衛是坐着警車去了,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犯了什麽事呢?
褚衛自己表示,這生日過的可真鬧心。
如果真的是鬼上身,這東西也太厲害了些。
公安局裏全都人民警察,可以說是陽氣最足,最具正義感的地方了,一般鬼祟不敢在這個地方撒野。稍微弱一點的小鬼,說不定直接就能被這裏的正義之氣給灼化了。
王豫東身上的這個在這麽個地方都能鬧事,絕對不是個軟柿子。
車子在公安局停下的時候,褚衛一點都沒有察覺到這裏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等孫乾帶着他穿過重重障礙走近審訊室的時候,更是風平浪靜。
褚衛皺了皺眉頭,會不會不是鬼祟作亂,純粹就是王豫東自己有問題。
審訊室裏,王豫東低着頭,雙手都烤着铐子,坐在椅子上,就連身上都綁上了繩子,似乎害怕他會暴走。
褚衛短短幾天裏,聽到了好多次王豫東的名字,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本人。
王豫東個子很高,貌似比他還要高上一點,身材有點胖,坐在那裏看起來像是一座山。
但是很奇怪,褚衛并沒有在這個人身上看到一點點鬼祟的痕跡。
褚衛看着孫乾,疑惑道:“是不是你們哪裏弄錯了,我沒察覺到什麽異常的地方。”
孫乾表情也有些疑惑:“但是,他下午發狂的時候,确實六親不認,見人就撓,連警察都敢打,而且力氣非常大,我們局裏好幾個人一起上,才将他給制服。”
褚衛:“會不會是自己有什麽病,比如狂躁症之類的。”
孫乾搖搖頭:“我們跟他家屬了解過,這孩子一直都很正常,從來沒有做出過攻擊人的事情,到現在,他爸媽都不相信我們說的話。”
王豫東低着頭,額前的頭發很長,擋住了他的面目,根本看不出臉上的表情。
褚衛:“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孫乾點了點頭,替他将門打開,提醒道:“那你自己小心點。”
孫乾看着他進去,還是不放心,随後跟了進去,然後關上了門。
褚衛低聲叫了一句:“王豫東。”
對方沒有回應,依舊低着頭,一動不動,好像睡着了一樣。
審訊室裏沒有窗戶,頭頂的白熾燈正散着光,照在王豫東的身上。
周遭安靜極了,落針可聞。
褚衛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是他眼中并沒有任何區別。
陰陽兩界在他眼裏是互通的,但凡沾點陰氣的東西,他都能看見。
可王豫東身上沒有,什麽都沒有。
褚衛三兩步靠近了他,在他身前站定了,又喊了一聲:“王豫東,你還好嗎?”
孫乾在後面提醒道:“你別走的太近了,他現在可是危險人物。”
褚衛剛想說,沒關系,他有分寸,下一刻一直低着頭的王豫東猛地擡起頭,往他撲過來。
手上的铐子嘩嘩作響,身上綁着的繩子也随着他站起身的動作被拉成了一條直線。
要不是他屁股下面的凳子是固定在地面上的,可能這會連人帶着椅子就撲上來了。
褚衛眼疾手快地往後退了兩步。
他終于看到了王豫東的臉,但這現在已經不能用正常的臉來形容了。
王豫東眼窩深陷,眼眶發黑,嘴唇發紫,整個臉上都透着一股灰敗的死氣,看起來比死人好不到哪裏去。
他像一只被困的野獸,不停地晃動着身體,一下一下,也不在乎手铐将手勒出來的痕跡,就要這麽一直撞擊着,想要撲上來将褚衛給撕碎。
這絕對不是正常人的狀态。
褚衛指尖夾出了一張定神的符咒,猛地一下拍在了王豫東的額頭上,符咒散出淡淡的光,躁動的人頓時安靜下來,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然後閉上了眼睛。
孫乾被他剛剛這個舉動吓得往後退了兩步。
“褚大師,你怎麽看?”
褚衛又重新靠近他,但是這一次卻是扒開了王豫東的衣服。
在王豫東脖子裏有一個木頭雕刻的挂件,看模樣是個菩薩,而胸口的位置上卻是有三顆鮮豔的紅痣,顏色豔麗到仿佛要滴出血來。
孫乾一愣:“這是什麽東西?”
褚衛臉色頓時就不好了,他悶着聲說道:“這是美人痣。”
孫乾:“美人痣?”
褚衛知道說了他也不懂,就幹脆解釋了一下。
“美人痣不是天生的,而是通過某種方式被人種上去的,每種一顆痣,他的身體就會有一分變化,一開始是易怒,後來就是易爆,到最後六親不認,想要殺人。這種痣一共四顆,等四顆痣全都種完,那他也就玩球了。”
孫乾摸了摸腦袋:“我怎麽聽不明白呢?”
褚衛:“通俗一點,就是有人用美人痣的方式,準備以命易命,将王豫東的命數給偷走。”
孫乾還是不明白,只聽懂了一件事,要是沒早點發現,那這孩子大約是要拜拜的。
“看到他脖子裏挂的東西了嗎?這不是什麽挂件,而是一種特質的咒牌,上面雕刻的也不是菩薩,應該是某種邪神,就是這個壓制住了他身上的陰氣,所以我一直都沒察覺到。”
如果不是這個挂件,可能在學校的時候,褚衛就該發現王豫東不對勁的地方了。
孫乾聽得半懂不懂,只問了一句:“那我們現在要怎麽辦?”
褚衛:“這個簡單啊,找出種痣的人就行了。”
孫乾:“那要怎麽找?”
褚衛這一刻不知究竟誰才是警察。
他心裏還惦記着師父的生日禮物,幹脆全都一一說明白了。
“首先調查,這個咒牌是誰給他了,再調查一下王豫東的女朋友是誰,就可以了。”
女朋友?
那一瞬間,孫乾似乎明白了什麽事情。
褚衛說的用某種方式種下的美人痣,他大概知道是什麽方式了。
只不過……這小小年紀,竟然就有女朋友,還……
現在這些小孩都這麽早熟的嗎?他這麽大一個成年人至今還是單身呢。
孫乾心裏有了方向,就準備着手調查,但心裏還是沒底。
他将期望地眼光落在了褚衛地身上:“不知道褚大師能不能幫幫忙。”
就根據褚衛剛才的描述,這個女朋友絕對不可能是個什麽正常的人類,不然也不會有以命易命這個說法了。
這種鬼神的事情,那也要專業人士來才行了。
孫乾覺得褚衛這人熱心善良,這種事情肯定不會拒絕的。
但是出乎意料,褚衛挑了挑眉,從兜裏掏出了三五張符箓一股腦地塞在了孫乾的手裏。
“這要是遇到危險呢,你就用這個,別管三七二十一,往上扔就是了。”
孫乾呆住:“這是……什麽意思?”
褚衛:“意思就是今天這忙我幫不了,不好意思了。”
說完,他就潇灑地轉身,離開了。
眼看着天都黑了,他真的要走了,一點都不想在這裏耽誤事。
孫乾看着手裏這些亂七八糟,根本看不懂的符,覺得自己不行,真的不行。
但是等他追出門的時候,已經看不到褚衛的身影了。
這一天都是什麽事,這可是他十八歲的生日,沒能好好過生日不說,還要東跑西跑,幹着幹那,好好地生日,被拖進派出所,還有比這更難受的嗎?
褚衛一個人走在大街上,看着街邊的萬家燈火,陡然間就覺得孤寂起來。
今天是他生日啊,到現在還沒有聽到一個人跟他說生日快樂。
雖然他也不是個什麽矯情的人,但總覺得缺了這句話,生日就好像不完整了一樣。
幸好,待會還有師父。
一想到這個,褚衛心裏那點矯情也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不管什麽情況,總能找到讓自己最合适的狀态,大步地往前走。
車子鳴笛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的時候,褚衛還往一旁讓了讓。
但身旁這輛車子似乎一點也沒有要超過他的意思。
褚衛幹脆停下腳步,側身看過去,這一看卻是定住了。
“發什麽呆,上車啊。”
華榕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身姿随意而又懶散地靠在架勢座上,正一臉笑意地看着他。
褚衛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不是在京都嗎?怎能會在這裏呢?
華榕幹脆将車子停了下來,從駕駛座下來,擡手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快上車吧,小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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