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二房院內烏七八糟的事情,對大房這邊無甚影響。夏俊輕回到家中,依舊一天到晚讀書寫字,偶爾跟着蔣素桓出去放個風。

比如一起去書院尋找同考的童生,在過年之前,終于找齊六個人為夏俊輕擔保。

這些事情蘭氏一介婦道人家并不懂,她讓屋裏的丫鬟給送錢過去,不管是考試還是讀書,都需要花錢打點。

正好蔣素桓手頭上也沒有多餘的錢,便謝過攜夏俊輕一起謝過蘭氏,用蘭氏的錢去花用。

而這也是蘭氏平時攢積下來為數不多的私房錢,他們大房并不富裕。

過年前幾天,終于聽說二房大少奶奶滑胎了,夏家上下一片愁雲慘霧,每人笑得出來。

應為華氏很生氣,對這個已經成型的男胎很是惋惜,她不但生夏俊玺和尉氏的氣,也生薛彩瑩的氣。明知道自己坐胎不穩,還天天哭鬧傷心,這不是存心要把胎兒折騰掉嗎?

可是看着薛彩瑩臉色慘白的慘樣,華氏又罵不出口,只是讓人小心伺候着,便沒有再過來看過了。

薛彩瑩的下場顯得很慘,平時又華氏珍惜還好過些,現在連華氏都不來看望關心,夏家又有誰正真正對她關心?

大房這邊聽說,二房少奶奶大年初一那天在屋裏意圖尋死了。幸虧是沒死成,被人發現得早,給救了過來。

不過大年初一就尋死,還真是晦氣到了極點。

尉氏聽聞這個消息之後,險些沒有氣暈過去。她秉着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心态,一狀告到華氏那裏去,直言老祖宗挑選的可心媳婦兒,大年初一在屋裏尋死來着。

華氏年紀大了,反應比尉氏還要激烈,直接氣得兩眼發黑,讓人給扶了進去,馬上去請長老過來把脈看病。

“作孽啊,我們夏家怎麽攤上了這麽個事,又是滑胎又是尋死,究竟是哪裏作祟?”老太太到現在還不承認,是自己眼光不行,挑了個不好的孫媳婦。

尉氏在旁伺候婆母,不敢直言薛彩瑩的壞話,但心裏無不是直接咒罵薛彩瑩,怎麽不死成了才好?

華氏躺在床上說道:“等除了年,一定要請高僧來府裏作法,把黴運去去。”

尉氏說道:“這法事每年都做,高僧每年都請,以往怎麽不見今年這麽晦氣,什麽不好的事盡給咱們攤上了。”屋裏的是一樁,外頭上生意上的是一樁,沒看見夏佑霖連過年都不得安生。

“是啊,咱們夏家究竟是得罪了誰?”華氏也知道點,畢竟她也算是半個掌家人,夏佑霖做什麽重大決定絕不會越過她去。

“就是不知,若是知道的話,早就有法子了。”也不必像現在一樣,家裏家外亂得一塌糊塗。

“唉……”華氏閉上眼睛嘆氣,長老說她思慮過甚,叫她好生休息。可眼下這般情形,叫華氏如何安心入睡?“俊玺呢?大過年的,又去了哪裏?”

尉氏說:“聽聞與其他世家的藥師出門了,想必是聯絡聯絡感情,幫他爹探探消息。”

華氏點頭道:“外面的事情要緊,彩瑩這件事,唉,就先放一邊吧。”在華氏心裏,還是家裏的老爺們重要。

“嗯。母親,兒媳聽聞……大房那位要去考科舉。”尉氏躊躇地說出這個消息。

“科舉?”華氏冷哼一聲:“以為科舉是那麽好考?”

尉氏卻憂心忡忡說:“想當初咱們也看不出那蔣素桓的深淺,現在人家已經是個青牌藥師,輕易不能拿他怎麽樣。”所以說大房的夏俊輕,她也不敢看輕了去。

提到蔣素桓,華氏果然不語,她很是後悔沒有早點把蔣素桓按下去,一不留神讓他出了頭。

“母親,上次那件事情,真的沒有留下後患?”尉氏擔心地詢問。

“過了這麽久了,有後患早已顯示。”華氏擺擺手說:“你不要整天胡思亂想,回去看看你兒媳婦是正經,下去吧,我這裏有丫鬟就行了。”

華氏發了話,尉氏只好讪讪地離開。

叫她去伺候薛彩瑩,那是不可能的,頂多是吩咐丫鬟們仔細着點。

蘭氏聽聞滑胎之事,依舊給薛彩瑩送了點中規中矩的東西,并未多做表示。

他們母子三人這個年,雖然過得不算熱鬧,但也算是溫馨愉快。

年初二上,夏俊輕和蔣素桓一起去蔣家探親。

蔣夫人十分開心,這嫁出去的兒子,一年半載回來個一次兩次就算這樣了,她雖然很想念,但也不好讓蔣素桓經常回家。

且看夏俊輕和蔣素桓兩口子感情好,蔣夫人心裏欣慰安樂。

蔣素桓出于對蔣父的不喜,未曾把青牌之事告訴家裏。反正蔣夫人心裏不裝事,她只要看到蔣素桓過得好,也就安心了。

順便跟蔣素桓吐露:“你大哥今年要下場考試了,因此最近特別忙,輕易見不到人。”

蔣素桓就說:“俊輕也準備下場考試,沒準能遇上也不定。”

把蔣夫人驚一驚一乍地,對夏俊輕上下打量:“這孩子結實了不少,娘以為他要去考武官了呢?”

二人都笑了,紛紛拿夏俊輕的變化打趣。

“可惜了身體結實,腦子還是一樣笨。”有時候兩眼汪汪地,跟着巨型兔子沒什麽差別。

“你呀,俊輕對你好着呢,二人好好過日子,娘等着抱外孫。”蔣夫人笑得開心。

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在初三這天又是出門,去城外給陰山居士拜年。

二人在這邊住了一夜,第二天再回到夏家,準備閉關苦修,等待下場之前再出來最後一次透氣。

二月初,夏俊輕的文章全部拿到陰山居士那裏,做最後的指點和修改。

陰山居士與他說了許多,不單只是考試那點事,還有和其他考生們的相處之道,與考官的一些潛規則等等。

二月中旬不到,縣試正式開考,由本縣的知縣主持考試,連考五場,考中後才有機會參加府試。

結果三月中旬可得知。

夏俊輕在夏家靜靜等待結果,當有人來通知他,可以參加四月的府試時,三人歡心喜悅,這一仗算是打得漂亮。

“去告知居士,讓他也替你高興。”蔣素桓笑道,陪夏俊輕一起去陰山居士那裏。

緊接着四月就來了,夏俊輕再次下場參加府試,這次是又當地的知府大人主持,需得連考三場,通過後可稱為童生。

這個倒也不難,夏俊輕再接再厲考過去了。

下一次去參加院試,需得到省裏去。他們二人收拾行囊,為了夏俊輕的學業一起離家踏上旅程。

院試由聲學政主持,考過了院試便是秀才,從此有了功名,可見知縣不跪,還可免除徭役。

夏俊輕勉強考過了院試,馬不停蹄地又開始準備鄉試,若是鄉試能過,就是舉人老爺了。

他與蔣素桓笑道:“若是我能考上舉人,你就是舉人夫人呢。”

蔣素桓笑了一聲:“誰稀罕,要是你能考到狀元,我倒是不介意狀元夫人這四個字。”

夏俊輕說:“好,那你等着,我就給你考個狀元回來。”

連續過了這麽多場考試,夏俊輕的心理素質算是鍛煉了出來。即便心裏壓力很大,也不會再胡思亂想。

反正蔣素桓說,就算考不過也無妨,以後日子還長着呢,三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話又說回來,最近庶務繁忙,你都不曾好好親過我。”考過了院試之後,夏俊輕一身輕松,便對蔣素桓膩歪起來。

“秀才公,去給母親和居士寫封信報喜才是正經。”蔣素桓捏捏他的臉說道。

“……我知道了。”夏俊輕笑着寫信去,寫完又回來膩歪着蔣素桓,甚至還說道:“我考中了秀才,你不應該獎勵我麽?”說着湊上臉去,連眼睛都閉好了。

“是在下輸了。”蔣素桓被膩歪得沒辦法,只好親親他。

也是大半個月沒有好好親熱了,今天晚上便肆無忌憚地翻雲覆雨了一通。

夏俊輕心中對未來充滿了自信,去考鄉試的時候狀态極好,最終是拿到了舉人老爺的身份。到了這裏,他便可以直接做官,也可以參加明年的會試。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夏俊輕回身抱着蔣素桓不放手。

如果身邊沒有蔣素桓,夏俊輕不知道自己現在會怎麽樣,慶幸的是,他身邊一直有他:“謝謝你,我不知道如何謝謝你,桓兒……”

“先別謝得太早,這才舉人而已,你的理想不是狀元嗎?”蔣素桓拍拍的他背脊,聲聲安慰:“好了,我替你高興,你有成績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又說道:“我想母親和居士也是這麽想的,他們會為你高興。”

夏俊輕低低地應:“嗯。”兔子眼睛紅紅地,饒是一直覺得自己長大了,是個男子漢了,但依然本性如此,容易感懷心事。

“嗯,既然考中了,必然要參加謝師宴。”蔣素桓一邊替他正理儀容,一邊說道:“距離明年會試還早,謝師宴玩了,再打點打點,咱們就回家去,明年直接上京。”

“好。”夏俊輕再次緊緊抱住蔣素桓:“有你我很安心,是你陪着我,我才……”

“傻瓜。”蔣素桓伸手過去,抹掉兔子的淚痕。

這個人究竟想誰呢,蘭氏雖然是女性,可是神經比夏俊輕堅韌多了,心內其實是個很強大的人。

難道是像他過世的父親?

蔣素桓想不明白,只好繼續安慰夏俊輕:“好了好了,你再這樣我要笑話你了。”

“不許你笑話我。”夏俊輕聲音嘶啞地說道。

“我一定要笑呢。”蔣素桓笑着問。

“我就哭。”夏俊輕不要臉了,反正在蔣素桓面前他也沒少露出脆弱一面。

“……”蔣素桓服了他,郁悶不語。

接下來,夏俊輕跟考中的學子們一起參加謝師宴,一起參加各種活動,算是提前跟未來的官員同僚們聯絡感情。誰也不敢說,身邊的人不是未來的大臣,提前拉攏好關系還是必要的。

夏俊輕經過一番學習,對這些人情世故總算是沒那麽白目。

加上他好相處的脾性,倒是結識了幾個意氣相投的同學。

回來興致勃勃與蔣素桓說道,把他在外面遇到的事情,倒豆子一般通通傾訴出來。

這樣的夏俊輕,顯得活潑多了,比以前的沉靜溫和多了幾分朝氣和跳脫。

“你高興就好,要不多留兩天,你和同學出去玩兒。”蔣素桓問道,他自己在這邊也沒有閑着,每天有事情做。

“不好,若是我跟你去,那還好。”夏俊輕坐在他身邊,擠着他說。

“想得美,你要是沒正事要做,我們就回去了。”蔣素桓說道。

“也好,咱們走了好幾個月呢,眼看着又要過年了呢。”夏俊輕笑道:“明個去逛逛,給母親和師傅買點好東西。”

蔣素桓笑道:“你有多少錢,能賣多少好東西?”他這幾個月,帶着青牌到處行醫,倒是賺了不少藥錢。

“現在沒錢……”夏俊輕嘆了口氣,感嘆錢是好東西:“桓兒,我以後會努力賺錢的。”

“哦,怎麽賺,做貪/官?”蔣素桓打趣道:“你不知道只有貪/官才賺錢的嗎?清官都是窮人。”

夏俊輕睜大眼睛:“真的?真有此事?”

想必是蔣素桓的說法,刷新了夏俊輕的三觀,夏俊輕一直以為做官就有錢呢。

“那是當然,朝廷給的那點俸祿,還不如開個藥鋪比較賺錢。”蔣素桓真心說道。

“……”夏俊輕想了想,可憐兮兮地說道:“原來做官這般不中用,如此說來,以後還是要桓兒養我。”他如今算是知道了,藥師真是好東西呢。

“不過你也別灰心,等你做到了內閣大臣,估計就有錢了。”蔣素桓給了他一個目标。

“嗯。”夏俊輕念叨着內閣大臣四個字,在心裏牢牢記住。

本來想着過個幾天沒有什麽事,便準備收拾行囊回家,奈何途中出了一件事情,令夏俊輕和蔣素桓都驚疑不定。

原來是這樣的,夏俊輕被同榜邀請出去應酬,說是去見一個內閣大臣。

夏俊輕剛剛聽蔣素桓提起內閣大臣,心裏頭對這四個字十分敏感,便分外有興趣。

不過他們這些學子,只算個舉人,想跟內閣大臣寒暄還是太不實際了些。因此都是坐得遠遠地,隔着好些人才能看上一眼。

夏俊輕本來以為不會有機會與內閣大臣說話,誰曾想那位大臣竟然朝他們走來。

與一桌子今科的舉人們親切寒暄,真是令人驚喜。

夏俊輕羞澀歸羞澀,倒也跟內閣大臣說上了幾句話。

最後那大臣向他問道:“俊輕不是本地人士,那是哪裏人士?現在又住在何處?”

夏俊輕連忙一一作答,順便在心裏佩服得緊,這位大臣真是親民和藹,完全沒有架子可言。

回去以後,夏俊輕把這事當成一件好事,跟蔣素桓分享出來。那時蔣素桓也只是笑笑,說他遇到了一位親切的內閣大臣,僅此而已。

誰知第二天上午,門外來了位令他們驚訝萬分的客人,就是那位內閣大臣餘大人。

“貿然來訪,真是抱歉。”餘大人笑容和藹地向他們道歉道。

夏俊輕簡直就是傻了,呆在那兒手足無措:“大大,大人?”

還是蔣素桓淡定一些,連忙把餘大人請進屋裏來。一個內閣大臣,突然來拜訪一個新科舉人,這其中要說沒有事情,他是不信的。

“大人請用茶。”蔣素桓去泡茶端來,順便朝着仍在發呆的夏俊輕虛了虛,讓他趕緊回神。

“餘大人,您怎麽會來?”夏俊輕很疑惑,忍不住脫口而出。

“你說你是廉州人,我對廉州很感興趣,特地來問問,那邊的風土人情如何?”餘大人笑容未減說道。

“原來是這樣?”夏俊輕作恍然大悟狀,連忙組織語言,好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給這位內閣大臣參考參考。

“大人,廉州以藥聞名,不知道大人對藥材有沒有興趣?”蔣素桓随口插話,實則一直在觀察這位餘大人,他覺得來問問廉州風土人情什麽的理由,簡直毫無說服力。

“這位是?”餘大人好像這才看見蔣素桓。

“回大人,他是在下的內子,是一名青牌藥師。”夏俊輕說道,無論在誰人面前介紹蔣素桓,他都是自豪的。

“你年紀輕輕,已經娶親了呀?”餘大人胡須笑笑,對蔣素桓上下打量,點頭贊賞道:“這麽年輕的青牌藥師,真是令人驚訝嘆服。”又道:“看見你,便讓我想起了一位天賦極高的藥師。”

“大人過獎了。”蔣素桓說道:“不知哪位藥師是誰?”

餘大人沉默了良久,說道:“他叫任兼。”

蔣素桓心頭一跳,卻早有預料,不算特別驚訝。

倒是夏俊輕很驚訝:“任兼?大人你認識他?”

餘大人也很驚訝:“怎麽,你們也認識他?”

蔣素桓看了看夏俊輕,點頭道:“有過一面之緣,并且對我有恩。”

夏俊輕連忙說道:“對我也有恩。”要不是任兼給他推薦了陰山居士做師傅,他只怕還沒那麽快進步呢。

“……”餘大人定定看和夏俊輕,像在确認什麽東西,最終嘆了口氣:“這是巧合還是蹊跷,夏俊輕你可知道,你的面容長得與長河公主有六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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