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貓兒發春(捉蟲) 一更

折筠霧躺在殿下懷裏, 身子很僵硬。她不敢動,更不敢造次爬出去——其實還別說,之前近身伺候殿下的時候可沒聞見殿下身上有香味, 此時臉埋在他懷裏, 倒是香味淡淡入鼻。

這香味還是她選的,殿下不喜歡香味濃烈的, 她就選了淡一點的梅花香。

鼻子不自覺的嗅了嗅,她看看已經閉上眼睛的殿下, 心裏更犯愁了。

雖則她是個奴婢,主子可以随意作踐, 雖則她倒是也沒想着嫁人,只想一輩子伺候殿下, 但是她沒想過陪殿下睡啊。她還想做劉太監的位置呢。

那太子殿下如此這般對她, 是想讓她做侍妾嗎?

折筠霧一陣迷茫。她剛剛确立沒多久想為之努力的未來好像在殿下這一抱裏面,就被迫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這種感覺讓她很不安。做侍妾的,比如清莺, 她就不得殿下的喜歡,所以一直住在偏僻的靜竹軒, 整個東宮裏,就好像沒這個人似的,她之前還感慨過做殿下的侍妾可真慘。

可這宮裏人人都得先想着自己再去感嘆別人的是非,所以折筠霧從來不去心疼清莺。

若是仗着殿下的喜愛,心痛這個, 幫扶那個,她就離失去殿下不遠了。

折筠霧覺得自己雖然笨,但是這些關乎活命的事情,卻想的很清楚。

而且她這一瞬間, 腦子特別清明——如果她真做了侍妾,那以後就不能做劉太監了,殿下喜歡她的時候還好,不喜歡的時候就成了清莺。

她還是想做劉太監,手底下有好多人可以使喚,他是殿下身邊得用的,殿下這麽多年了,也沒換過他。做奴才可比做侍妾好多了。

可想的再清楚,也抵不過殿下這一抱。要是殿下讓她做侍妾,她還能拒絕嗎?肯定是不能。

她沒學過拒絕主子。她再得寵,也是個奴婢,奴婢抗主,是可以立即打死的。

折筠霧仿佛看見了自己被扒了褲子被人按在石凳子子上打屁股板子,頓時眼淚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吓得渾身一顫。

太子低頭,将她一摟,從懷裏摟上來,臉對臉的貼着,“怎麽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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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筠霧正在腦海裏面幻想自己被打死的模樣,害怕的不行,又不敢當着殿下的面哭出聲,還不敢從殿下的懷裏出去,只淚珠子不停的掉,臉都被洗幹淨了一遍。

太子一瞬間知道了書中寫的梨花帶雨是什麽模樣。他輕輕的将她額頭前的碎發撩開,一張清麗的臉就入了他的眼,伸出手在她臉上摸了摸,哄着道:“孤不過抱着你睡個覺,怎麽就吓成這般了,不是日日說喜歡孤的麽?”

折筠霧哭的更兇了。

再是喜歡殿下,也是想給殿下做奴才,也不是給殿下做侍妾啊。

太子一眼瞧出了她的心思,見她整張臉上都寫滿:殿下要打死我了的念頭,瞬間好氣又好笑,他這段日子總是被她氣成這樣。

打又舍不得打,還有些後悔今日喝了點酒冒進了,應該要慢慢來的。

只好退一步求其次哄,“孤也沒說其他的,只想抱着個人睡,你怎麽就吓成這般了,難道不抱着你睡,還要抱着劉太監睡嗎?”

他撐着手,側着身,另外一只手輕輕拍着她的背,“好姑娘,別哭了,孤也不是洪荒猛獸。”

折筠霧腦子懵懵的,反應有點慢,還在想他說的第一句話。腦子裏面浮現劉太監和殿下抱在一起的畫面,瞬間理解殿下了。

“好像,好像也不能抱着劉公公睡。”

太子笑起來,“所以孤還是想抱着你睡,既然你不願意,那孤就不抱你了。”

“孤今日應該是喝了酒,想抱個人罷了。”

折筠霧就想到了清莺。太子臉一冷,“你敢說試試!孤剁了你的雙手!”

折筠霧馬上就不想了,搖了搖腦袋,這才敢爬起來。

她肯定是不願意陪殿下睡的。既然殿下恩準她不陪,她自然要爬起來,免得殿下一摟,又把她摟了過去。

不是逼着她做侍妾就好。她舒了一口氣,又心疼起殿下想抱人的時候沒人抱,只能來抱着她,想來也可憐,她就撸起袖子,“殿下,奴婢再去抱一床被子來吧,卷成一卷,保準您抱着跟人一樣。”

太子:“……”

算了,他累了。

這個丫頭啊,看着滿心滿眼是他,可一轉頭就變了臉。

他就冷着臉,翻個身睡過去,都不願意再看見她那張興致沖沖去卷被子的臉。

太子臉埋在枕頭之間,越想越恨,恨得牙癢癢,他向來自持,哪裏像今日這般孟浪過,結果第一回 試探,就被她給拒絕了。

恨完了,又嘆氣,他是歡喜這丫頭的,并不想在她這種時候輕薄了她,也不想看輕了她,若是強逼着她,那他算個什麽東西?

奴婢那麽多,他只看中了這麽一個,還是好好護着吧。

于是只好忍着,他開解自己:畢竟也是他一手教出來的人,若是就這般沒點自己的心思,只一味知道服從,恭順,那他就算白教了。

這般還好一些,連他都不能讓她乖乖被抱,想來他日也不會被別人騙了去。

這般如此如此這般的想了一會,倒是想開了,然後一轉頭,就見她扛着一床卷被子過來,太子又開始生氣,最後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嘆息着從喉嚨裏溢出一聲無奈的輕笑,接受了那床卷被子。

他拍拍被子的另外一側,“孤睡外面,中間是你卷的被子,你睡裏面好不好?孤就想讓個人陪着。”

有她在身邊,總是舒坦一些的。

折筠霧就大概明白一點,殿下這是遇見什麽事情寂寞傷心了。那這時候确實需要一個人陪,就好像是她小時候要是跟村子裏的孩子吵架沒吵過,等回家的時候,阿娘就會陪着她睡。

夏日裏,阿娘會在床上一邊用蒲扇扇風,一邊拍着她的背哄着她睡,嘴巴裏面還會罵她,“你就這麽點出息!別人罵你,你也罵回去啊,嘴巴這般的笨,以後嫁出去要被婆婆欺負死。”

阿娘恨鐵不成鋼,嘆息道:“你啊,就該是富貴命,窮人命你受不了——你能打的過誰,罵的過誰?哎,可惜了。”

折筠霧想到這個,就也心疼殿下。殿下命也不是很好,父母緣薄,心裏苦的時候,也不能跟別人說,只能抱個奴婢睡覺。

她就輕輕的撐起半邊身子,伸出一雙手,緩緩的落在殿下的背上,道:“奴婢拍着您睡覺吧?”

這般就更安穩了。

太子:“……”

莫不是還将他看做個孩子??

但這般好像也不是很難以接受,太子甚至覺得被她這般一拍,他确實舒坦多了。

嗯,很是享受。

折筠霧見他神色舒展開來,頓時也舒了一口氣,她持續輕輕的拍殿下的背,不一會兒,就見殿下已經睡着了。

折筠霧便更加确定殿下遇見了難事。

她拍了一會,便沒再拍,而是合衣躺下,就躺在被子的另外一側,閉上眼睛,輕輕的睡過去。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殿下還沒醒,她這才記起殿下昨晚沒有喝醒酒湯。

眼看就要到起床的時辰了,她悄摸摸起身,然後下床,輕手輕腳的打開門,再出去關好門,跟劉太監道:“殿下估摸着會頭疼,劉爺爺,還喝醒酒湯嗎?”

劉太監就看她模樣,嗯……看來殿下不行,昨晚還是無事發生。那他還是擔得起她一聲爺爺的,要是說擔不起,怕是吓着她。

劉太監就笑着道:“早就備好了,不過不是醒酒湯,而是安神湯,你放心,我心裏有數。”

折筠霧點點頭,然後有些歉意的看着劉太監:雖然說劉太監比她更加會伺候殿下,但确實她來了之後,殿下更加寵幸她一些。

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畢竟劉太監也不能抱。

劉太監:“……”

呵呵。

殿下也就只敢抱一抱罷了。

不過這也讓他對折筠霧更加敬着——若是昨晚事情成了,他反而不覺得折筠霧有什麽特殊的,最特殊的一點無外乎是殿下的第一個女人。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随着年歲越來越大,殿下還會有更加年輕的女人,可折筠霧卻只會越發年老,最後容顏不再。

這宮裏的妃嫔,向來如此。

可是昨晚沒成,這就說明殿下是格外看中她,這般就是情深了。

可能殿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可他劉太監是個旁外人,知道殿下心裏是怎麽想的。

無非就是等着她懂,等着她作為一個女人喜歡上他,可是這般還是将她看做一個奴婢麽?

做主子的,從來不會去遷就一個奴婢,而是會去遷就一個人。

劉太監就又羨慕起折筠霧,她如今在殿下心裏是個人了,可自己卻還是個奴才。

殿下可從來沒有遷就過他。

他親自捧着安神湯給她,也不進去做那礙眼的,只道:“殿下估摸着心情不好,不想見人,只還願意見你,那你就多勞累些,好好伺候殿下。”

那就是說,今天殿下的穿衣用膳都得她一個人伺候了!

這可是費時間的事情,她趕忙進去去喚醒殿下。

太子早醒了!

他躺在床上,等她下了床才睜眼,雙眼清明的看着她,“今日孤穿什麽衣裳?”

折筠霧拿了一套藍色的外衫和腰帶。

“是奴婢新繡的腰帶,上面還有一顆松,殿下您看看,喜歡嗎?”

太子瞧了眼,果然好看。

劉得福那老狐貍放她一個人進來,怕是瞧出了他的心思,哼,老奴才,還算有些眼力見,太子殿下此時此刻,倒是真不願意有人進來打擾他們。

他喜歡她為了他忙前忙後,喜歡她此時喊着她殿下殿下。

太子殿下第一次覺得,有個伴也不錯。

只不過這個伴還是個小姑娘,什麽也不懂,他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時去。

但心底總是高興的。他去了南書房,如今端王和老四不在,就剩下了五個人,二哥剛剛失去了孩子,還要替二皇子妃遮掩,心裏定然難受,一直都沒有說話,先生知道他的事情,便也不叫他,只讓他靜靜的坐着。

那太子也不能笑,即便心裏再高興,他還是得做做樣子的。畢竟是二哥的孩子,太子一看見二皇子這般,也有些替他傷心。

于是也沉默着,他跟老五老六老七也不熟悉,便也不說話,先生看着這氣氛就難受,好在皇帝及時救了他。

皇帝的慈父心又要顯露顯露了。老二的孩子沒了,老二傷心,他也傷心。畢竟是第一個孫子輩,皇帝心裏還是感傷的。

因為沒了這孩子,皇帝不管這其中緣由,便給二皇子妃和秦氏都賜了罪狀,一個是孩子的嫡母,沒有護住孩子,就是罪人,一個是孩子的生母,連孩子都護不住,就更是罪人。

二皇子妃和秦氏被罰抄經書,在二皇子府裏不準出來。但這罰是暗罰的,皇帝不想給老二沒臉,還是顧忌着他的。

然後就派人去南書房看二皇子,聽聞他讀書都不好好讀了,嘆氣,“他啊,自小就是個想得多,心思重的孩子,前陣子還是一臉歡喜的過來跟朕說有了喜事,這才多久,就沒了。”

皇帝嘆氣,便叫了二皇子過去,陪行的只有太子。

皇帝在承明殿裏不僅安慰了二皇子,還留了兩人吃午膳。

吃完午膳之後,對二皇子道:“朕給你想了個封號,安,你覺得如何?”

安王。

這是寓意平安順遂的意思麽?

太子呢喃了一句,便朝着二皇子道:“二哥,父皇給你定了封號,快謝恩啊。”

二皇子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跪下謝恩。皇帝拍拍他的肩膀,“老二,好男兒不該總沉浸在過去,你比太子還大一歲,該想着建功立業了。”

二皇子連忙點頭,“兒臣謹記。”

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安王的封號一出,容妃首先歡喜的不行,“沒想到竟然峰回路轉。”

二皇子也大悲之後有了大喜,雖然知道王爺的位份總會下來,但是沒想到下來的這般快,父皇好像還比以前重視他了。

等消息出了宮,安王府的人知道此事,便一宅子的人歡喜,安王妃正在抄佛經,聽了二皇子封王的事情,笑了笑,“那他倒是要謝謝我。”

她的奶媽媽見着她這般,也是無奈,“王妃,這事情能發展到如此地步,也算是佛祖保佑,您,您給王爺服個軟,好歹——”

石氏将一張經書寫滿,拿起來輕輕的吹了吹上面的墨,笑着道:“你不懂,這個位置,是我母家給我做穩的,不是二皇子。”

“一個宮婢的孩子,他如此在乎,我可不在乎——我這輩子,還沒有被個宮婢踩着臉嚣張過,既然他不幫着,反而還護着那賤人,就別怪我不客氣。”

安王妃挺滿意現在的安王後宅,“她們剛開始還蠢蠢欲動,仗着先伺候王爺,被豬油蒙了心,看不真切這後宅是誰做主。一個秦氏跳出來,便也跟着跳,如今可好,她們瑟瑟發抖的模樣,才是本該有的。”

她坐在凳子上,安慰奶媽媽,“你放心,王爺要一個嫡子,他遲早要回來找我的。”

不同于她的輕描淡寫,秦氏這邊,卻是愁雲慘淡。她躺在床上,問丫鬟,“王爺還沒回來嗎?”

小丫頭搖搖頭,“還在宮裏。”

秦氏就哭,“他可真狠心,我的孩子沒了,我還要被罰抄佛經。”

小丫頭嘆氣,“主子,您別傷心了,免得傷了身子,只要您還有王爺的寵愛,總會有下一個孩子。”

“可您要是傷了身子,那才叫小人得意。”

秦氏聽了這話,便猛然擡起頭,“你說的對,我不能傷心,我要養好了身子,再給王爺生個孩子,到時候才叫那賤人好看。”

小丫頭連忙捂住她的嘴巴,“主子,您小聲些,別叫人聽了去。”

秦氏剛開始想要掙開她的手大聲的說個痛快,可一瞬間,她又眼淚掉了下來,雙手捂住小丫頭在她嘴上的手,嗚咽的哭了起來。

二皇子府愁雲慘淡,東宮裏面卻依舊是平和一片。

折筠霧去花鳥房看了将軍。夏隐雖然去了前院,但是依舊管着花鳥房的事情。她把将軍給她,自己去抱着猛虎,氣道:“将軍最近越發跋扈了,你都不知道,它上次把小棕的毛都啄禿了。”

小棕就是當初端王送來的那只可憐鹦鹉,雖然折筠霧不喜歡端王,但是小棕因為一直是個底層地位,被這院子裏面的所有鹦鹉欺負,尤其是将軍,欺負它跟玩似的。

但弱者總是惹人憐愛,夏隐就對它很好,将軍要是欺負它,她就要生氣。

折筠霧好幾天沒來看将軍,本是想親親它的,此時也不敢當着夏隐的面護着它,也訓它,“你不要總欺負人家小棕,再這般下去,小心殿下不要你哦。”

夏隐,“就是,當時候你還有人伺候你?做白日夢吧,殿下喜歡聽話的鹦鹉。”

将軍成了精一般不動彈了,只一個勁的在折筠霧懷裏喊:“筠霧啊,山有木兮木有枝——”

折筠霧:“……”

她捧着将軍和猛虎去溪繞東外面,放着它們在院子裏面玩,“這般就熱鬧多了。”

殿下不想見人,那見見這些不會說話的也好。院子裏總要有點活氣的。

夏隐跟着來的溪繞東,就怕折筠霧一個人搞不定兩個,果然,進了院子裏,猛虎就開始叫嚷。

夏隐:“春日裏,貓兒總容易發春。”

這般可不行,她就擔心這個,要是殿下不喜歡,別說她們了,猛虎都要受責打。她就跟折筠霧道:“還是将猛虎帶回去吧,它正般叫春,殿下該惱了。”

折筠霧點頭,“說的也是。”

夏隐一邊抱着貓走,一邊道:“它啊,一發春就黏糊人,喜歡窩在我懷裏,這倒是還好,可就是愛叫嚷,得讓人抱着,哎。”

折筠霧等她走了,卻莫名其妙想到了殿下。

殿下最近也黏糊人,還想抱着人睡覺。

殿下之前也沒有這種舉動啊。

是不是……殿下其實不是孤單了,而是發春了?

她打了個寒顫,在太子殿下回來後,小心翼翼的觀察他。

然後就注意到了幾個細節。

殿下一直想要摸摸她的手,捏捏她的臉,在她伺候他喝茶的空隙裏面,他還饒有興趣的撩起了她的頭發,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道:“筠霧,孤給你做張畫吧?”

折筠霧呆愣愣點了點頭,心裏卻在想:殿下總想要碰碰她,這個也是發春了吧?

她就糾結的很:聽聞貓貓叫春,可以去勢,殿下發春,又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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