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急救車車門一開,幾個高個子的年輕外科醫生就從急救車的踏板劃上去,順着車架将擔架車平穩地擡下。
院長薛其正和副院長薛佳軒也疾步上前,薛佳軒恭恭敬敬上前和患者母親握手,點頭致意,并安撫市委秘書長夫人,“您好,讓您擔驚受怕了,放心,孩子交給我們請放心。”
薛其正沒上前,臉上保持淺淺的笑容,這種笑容弧度,已經是某院長的極限。大家見怪不怪。這就是薛氏院長作風,薛佳軒負責平衡薛氏和其他各個社會階層上上下下裏裏外外人際溝通交流,薛其正負責管理醫院,兩兄弟各負其責相安無事。
薛其正大學學的專業是醫生專業。從小家族賦予他的使命就是日後管理醫院。大學畢業之後他又去了哈佛大學學習經濟管理,在這所享譽盛名的學院渡過了冗長的四年。雖然薛其正對大學四年學業不精,但在薛氏浸潤了将近六年,也快成了大半個外科醫生了。
他彎腰,邊大步流星随着擔架快速移動邊伸出手指觸摸了一下躺在擔架上男孩肢體溫度。尚且溫暖。臉色蒼白,呼吸有些急促,雙目緊閉;再掀開覆蓋在男孩身上的被單,認真觀察男孩的傷勢,薛其正一怔。
“誰,是誰施行的胸腔穿刺?”冷冽的聲音從薛其正薄的兩片唇片蹦出來,再配上他冷酷的表情,不禁讓戰戰兢兢的金旭日雙腿腿肚子狠狠一哆嗦。
他一路回憶書本上的知識,覺得徐冉的急救措施并不錯,要全權說是小子做的,到時候自己啥功勞都沒有。可是院長這到底什麽表情呢?
薛其正的臉色是很難看。不過不是針對急救車下來的諸位,而是對自己。
接到電話通知之後,他這個當院長的就做了一系列周密部署:手術室準備手術;血庫這邊備好血源;指派了專門的醫生前往接診轉運;他親力親為的候着,沒想到百密一疏啊差點就功虧一篑。
看着系在擔架尾端的胸腔閉氏引流瓶內振蕩着的刺目鮮紅色血液,薛其正真想狠狠對着自己腦門拍打一記。
十五分鐘零五十二秒,看到急救車駛來的時候,他擡手看看腕表,計算了一下時間,沒想到如此短暫的路途患者經歷了如斯兇險的生命波瀾。
處女座的薛其正心中翻騰着自責的拷問。他看到患者前胸,患處有連枷胸包紮在患處,消除反常呼吸,這種處理措施不錯;施行了穿刺的部位,從胸膜腔延伸出來又連接至引流瓶這端的是根臨時的管子,一望而知是從輸液器上截取的一段兒;這就地取材的管道讓薛其正看着又想哭又想笑。
如果,沒有這別出心裁的就地取材,眼前這孩子就死了。這樣的認知,作為一院之長的薛其正不可能沒有,他首先把探問的目光投向洋博士,一定是他,肯定是他!
“是這位醫生救了我兒子!”手緊緊握着兒子的手指,随着擔架移動而小步快跑的秘書長夫人指着徐冉,氣喘籲籲對神情冷峻的院長說道,“我雖然不懂醫學,但至少能分辨誰是我兒子的恩人呢。”
薛其正轉頭,首次認認真真看了低垂着頭,扶着擔架往前推的沉默的徐冉一眼。
“是我,是我讓徐醫生操作的,是我一直在進行口頭醫囑來着,是我......”金旭日竭盡全力的解釋徹徹底底淹沒在擔架的滾軸和醫院走廊地板吱嘎吱嘎的摩擦聲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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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徐冉把擔架推進手術室外,看着護士推着擔架轉圜消失在他眼前,他不禁頹然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板凳上。
有說不出的疲憊,精神卻又有一種肉體截然相反的輕松,他不想走,還想在手術間外靜靜呆一會兒,想安安靜靜思考一下,想等着有人告訴他男孩無恙的消息。
“徐醫生,你怎麽還在這裏?”急診科轉診的當班護士和醫生臨走之前和徐冉打了醫生招呼,見他伸展着兩條長腿坐在長凳上,不禁有些疑惑地問。
“嗯,累了,坐會兒再走。”徐冉手伸到頸後,大力揉着,笑着說。方才太緊張了,停下節奏才發覺自己居然緊張到咬了自己一嘴的血。
一雙铮亮黑皮鞋的腳停在徐冉腳邊。徐冉仰頭。眼簾出現一雙精明的眼睛,和笑容可掬的一張臉孔。
“徐冉,你辛苦了,今天全靠你了,不是你,沒準就砸鍋也不一定。”金旭日難得親民地大力拍打徐冉的肩膀,力道之大,讓徐冉眉間不禁輕皺起來。“嗯,看不出來,關鍵時候,你小子還是蠻沉着冷靜的,不過,我這個上級,也起到很點睛的作用對不對,是吧徐醫生?”
徐冉算準,也該是瓜分勞動成果的時候了。
在SH,他遇到精于算盤的人還少嗎。金旭日這樣的人的精明之處在于,雖然他在搶救過程當中并沒有有效發揮他個人的才能,但該論功請賞的時候他不會躲在人背後;該推诿責任的時候他不會跑別人前面。但該說的話他還要假以他人之口說出來,這更是金旭日做人的高明之處。
“嗯,如果院長他們再問的話,我會說是你指導過我,可是,病人還躺在手術間裏,說什麽現在都為時過早是吧,金醫生?”徐冉微微嘟着嘴,朝額前頭發吹着氣,邊吹邊不卑不亢甩了這麽一句。
金旭日聽了,臉上表情扭曲着,欲言又止,欲語還休,恨恨又不甘地拿腳在大理石地面蹭了又蹭,終于一聲不吭從徐冉身邊走開。
當薛其正從手術間出來,經過樓梯間,看見一個人正背靠在長凳上睡着了。白色大褂下兩條大長腿那麽舒展着,不知為何,光憑那恣意的坐姿和筆直的兩截長腿,薛其正都能斷定這人是誰,某人也未免太過有特點了吧。
他的眼睛匆匆從睡去的人影掠過,腦海裏閃現小小的片段----從急救車下來的幾個醫生裏,他一眼就看見這小子一手扶擔架一手還防止患者患處震動的情景。還有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有對他這個院長有反應除了一直垂首望向患者的這小子。仍然覺得這人不讨喜,但剎那間,院長深黑的瞳仁裏添了一抹連他自己也未能領略到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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