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陳子墨看着微微彎腰的徐冉。
話不吐不快,可盡數傾倒出來,心中的積怨就真能消融嗎?
無數次在腦海裏勾勒出那樣的畫面,他揮拳痛揍臭小子徐冉,沒想到這一天還居然被他給等着了,沒想到他居然能如此理性的和小子掰開道理來談。
半年前,老板餘江中的離開對他确實有如五雷轟頂,可時光真是磨滅一切痛苦和仇恨的良藥,當他對着徐冉蒼白而俊秀的臉孔,才發覺那種曾經以為會刻骨銘心的恨,居然淡了。
是不是愛也會一樣?陳子墨問自己。如若老板不追了徐冉過去,是不是随着鬥轉星移,該放手的,該放心的,該拿起的,該要的該舍棄的,一切都塵歸塵土歸了土?
當然現在說這些,一切都為時已晚。而且,眼前這個徐冉,看樣子總有置死地而後生的能力。
“嗯,也好,骨外,胡波,你還記得吧。現在混得風生水起的。常常聽骨外的護士嘀嘀咕咕說,如果徐醫生不走的話,怎麽樣也輪不着他吧。也算你小子給他做了一件好事,沒你在前面擋着,日後,這小子應該會爬得很快。”
徐冉淡淡一笑。
早知道這人有朝一日必定不是池中物。可惜了,心路不正者,步步為營,步步算計,總有失手失算的那麽一天。
“徐冉,我一直很看好你,只是沒想到,也有看走眼的一天。不過,今日得一所見,我倒是徹徹底底放心了。瞧你這身,阿瑪尼的西裝,還有全國外科精英大會這麽一參加,心外科的标簽再往這兒一戳,随随便便的哪一條拎起來,哪一條不說明你小子有翻雲覆雨的能力啊。哪一點不證明你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啊!好,也好。我祝你前途似錦,仕途坦蕩;愛情甜蜜,天長地老。”
每一句話都是好話,可偏偏每個字都砸在徐冉耳邊和心上。
什麽尼瑪阿瑪尼,徐冉壓根就不知道這是神馬東西。現在對他而言,衣服就只是遮蔽風雨和擋寒保暖,如此而已;前途似錦對他來言簡直就是一句笑話。和院長在一起,愛情是有,可有的不僅僅是甜蜜,還有苦澀和酸楚,五味雜陳。
拍拍徐冉的肩膀,終于把該說的傾倒一遍,意猶未盡走開。徐冉凝視着陳子墨的身影,一直到淡出他的視線。
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現,院長的當家大弟子該是如何的平步青雲,徐冉動動小腳趾頭都想得到。何況,人家本是奔着那條路上一路來着呢。從他現在又改換了門庭就知道。
陳子墨的結局,本是徐冉一直漠視的,可是,因為他的存在而影響了別人的人生,現在才開始真切的自責會不會為時過晚?
而帶着那麽多恨意活下去的自己,一定會得到懲罰。徐冉想。如果真是如此,但願一切的罪都由自己去承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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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腦昏沉的徐冉往酒店大廳裏走。沒想到在大廳轉角處和鐘凡心撞個滿懷。
徐冉驚訝發現,他已經夠狼狽,沒想到鐘凡心比他的狀況還要糟,披在肩上的一頭秀發亂蓬蓬的,眼神沒焦距,走路慌慌張張,和之前他所熟知的鐘凡心判若兩人。
他一路疾走的追上去,雙手張開,攔在鐘凡心面前,“發生什麽事了?”
鐘凡心擡眼看他,徐冉覺得她好像費了點心神才想起他這人的存在,“哦,是你,我去,”鐘凡心揚起拎包的右手,“找一個人。”
徐冉心猛然往下一沉。找一個人?這個城市,鐘凡心唯一在乎,唯一思念,唯一熟知,唯一的念念不忘,應該只會是老師吧?
“你回酒店等我吧。我去去就回。”說的明明是一會兒回來,可為什麽徐冉從她的眼神裏看出那麽多固執和堅決?
他想也沒想,伸手抓住鐘凡心。“我和你一起去!”
鐘凡心呆了一呆,仰臉,挑釁的,“如果,我是找一個男人,然後讓他帶我走,你也會和我一起去嗎?”
“不行!”徐冉沖口而出。“說什麽都不成!”
鐘凡心沒想到徐冉态度居然會如此決絕,面上不由一僵。沒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徐冉。
“為什麽?”
“不可以,教授,我從來都沒向人乞求過。但是,求你不要去打擾李陽老師好不好?還有,師母,她只是一個很柔弱很善良的女人,不強大,甚至已經不堪一擊,求你不要破壞她唯一還沒有破碎的東西好不好?”
是徐冉從未有過的低三下四和柔軟。在他哀求鐘凡心的時候。
說這些話的時候,徐冉覺得自己特別的無恥,在他奪走太多人幸福之後,他居然還可以振振有詞阻擋鐘凡心。
鐘凡心揚手,重重的,在徐冉漂亮得不像真人的臉孔上揮了一記。
“你不是和李陽不怎麽熟嗎?不是和他從未打過交道嗎?怎麽,一下子好得如此地步了?一下子成了人家婚姻的捍衛者了?”又急又快的,鐘凡心道。
徐冉伸手捂住自己麻木掉的臉。
他也确實深知自己沒立場捍衛老師的婚姻,甚至沒顏面站出來指責鐘凡心什麽,這一瞬間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哪怕是豁出他的一條命來,他也要保護師母原本就所剩無幾的幸福呵。
小寶不能沒有爸爸,師母不能沒有老公,而他說什麽也不能讓李陽老師變成第二個餘江中。因為,如果那個外剛內柔的男人因為一念之差而舍棄了小寶和師母,他一定會內心整整煎熬下半輩子!
為什麽,他在別人的人生裏才透徹看出自己的罪孽深重?是不是他太壞,太自私自利?
“不可以去。毀了師母和小寶,你們一樣是不會幸福的。”真的真的,像我這樣沒心沒肺的人和像院長那樣內心強大的人才可以撐下去,你們不可以。
“啪!”鐘凡心又揚手朝着徐冉那微微滲透着五指印痕的臉上揮去,“不用你管,不用你管,你憑什麽幹涉我的人生,你是我什麽人嗎?是李陽什麽人嗎?我不毀別人,那誰毀我,你用不用管?”
女人不講道理起來,其實根本是毫無文化差距,毫無顏面可講,毫無理智可循。
一個外科女大夫,一個文化層次相當高的女人,撒起潑來居然和市井婦人完全沒有區別。
臉髒兮兮的,頭發蓬蓬的,斯文掃地地對着徐冉大喊大叫。破口大罵。揮起手中皮包的帶子,對着又踢又打又踹。
走過去走過來的行人都放慢腳步,吃驚地對着他們指指點點。
徐冉這輩子都沒有如此丢臉落魄過,尤其是當一個中年婦人指着他大聲說,“這是養的小白臉吧。現在的小白臉啊,只認錢不認人的,不要臉的小赤佬。呸!”
但是,他一點也沒怪鐘凡心,而是特別的理解她。一個女人,揣着一個深愛的人,一個少女時代就已深愛的人,一直堅持自己的心走到現在,即使有剎那間的情緒崩潰決堤,也是合乎人性的吧。
想也沒想,手指輕撫鐘凡心哭泣的淚臉,用拇指勾勒去那些淚痕。“哭吧,哭吧。”為了不讓路人看見鐘凡心的狼狽,他使勁摟住嬌小的女人,把她埋在自己懷裏。不住拍着鐘凡心的頭,“想哭就哭出來吧。只要你覺得,心裏好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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