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私事
《怪你太可愛》是小成本、小投資的劇組, 從主創到主角都不是什麽有名的人物, 自然住的地方也沒那麽高大上。溫泉別墅、五星級酒店不用想,劇組就近包了一家三星級的連鎖旅館, 其中設施最好的“總統套房”不到三十平米,八百塊一晚——還沒有總統家裏的衛生間大。
訂房時, 助理問謝總要不要住到三公裏之外的某五星級度假酒店去,謝總說不用,離劇組越近越好。
其實哪裏是離劇組越近越好, 是離江子城越近越好。
……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江子城跟在謝北望身後, 像是一只加大號的尾巴, 心驚膽戰地随他踏入了頂樓。
現在是舊年的最後一天, 再有十分鐘就要跨入新的一年。整棟樓都安安靜靜的,有些人早已進入夢鄉, 有些人還在外面狂歡。
一時間,整個樓道裏只能聽到皮鞋踏在地毯上的聲音。
這家連鎖旅館的設施并不好, 地毯花紋老舊,黑色和紅色的菱形格子交疊在一起。江子城苦中作樂,讓自己左腳踏紅、右腳踏黑,游走在紅黑之間。若是地毯的紋路有斷開的地方,他就幹脆不踩, 直接雙腿并攏躍過去。
結果——“嘭”。
一頭撞到了謝北望的後背中央。
謝北望原本正低頭開門, 哪想到青年居然這麽皮, 一頭撞了過來, 簡直像是一只橫沖直撞的小蠻牛。
謝北望懷裏原本正在睡覺的小雪貂忽然被驚醒,吓得尾巴毛都蓬起來,像是條巨大的貂毛撣子。它攀着男人的西服衣領爬上他肩膀,兩只前爪勾着它的頭發,委委屈屈的要抱抱。
謝北望一手摟住雪貂,回頭訓斥:“多大的人了,還沒只小動物穩重。”
江子城自知理虧,哼哼唧唧地應了。
門鎖“嘀嘀”一響,房間門打開,這間還沒有總統衛生間大的“總統套房”呈現在了兩人眼前。
套房鮮有人住,開門後便有一股潮氣撲面而來,好在有空調幫忙抽濕,才沒有散發出惡心的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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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空間很局促,進屋便是一張大床,大床旁見縫插針地擺下了一張破舊的書桌和一把随時要散架的椅子。
謝北望惜字如金,說:“坐。”
江子城左右看看:“坐哪兒啊……”
謝北望:“坐床上。”
江子城:“……”
他便老實坐在床上。
謝北望沒有坐下,而是倚靠在那張書桌前,雙手環抱在胸口前,低頭看着他。
男人身高腿長,锃亮的牛津雕花皮鞋極為輕易地探到了江子城的雙腳之間。
謝北望冷聲道:“好了,你該給我講講你是怎麽手滑的了。”
“……”江子城想哭。
他當時頭腦一熱做了蠢事,膽大包天,把謝總拉黑了!加錯微信這事細細想來,人家謝總半點錯都沒有,全怪江子城認錯了人,誤把一頭大灰狼錯當成小紅帽。他在得知真相之後,大腦瞬間空白,第一個反應就是把這個錯誤給“消除”掉。
等他之後回過神來,已經完全沒有修補的餘地。他總不能再把謝總暗搓搓拉回好友列表吧?亡羊補牢,晚啦!
他苦着臉掏出手機,當着謝總的面,把他的賬號從黑名單裏拉出來——然後再次拖黑。
江子城腆着臉說:“就、就是這樣手滑的。”
“……”謝北望說,“再滑一次,我沒看清。”
于是江子城硬着頭皮又重新操作了一遍。
謝北望:“再滑。”
“……”江子城沒辦法,反反複複把那個賬號拖黑、拉出、再拖黑、再拉出……就這樣麻木地重複了幾十遍,直到微信彈出提示框,告訴他短時間內頻繁操作太多次數,如果他再繼續下去就會鎖定他的賬號。
江子城不敢随便亂動了。
謝北望也看到了那條彈窗提示,可他卻沒有放過江子城,而是攤開手掌,說:“把你手機給我。”
江子城不知他要做什麽,小聲提醒:“謝總,如果再拉黑的話,我這個賬號就要被封了。”
謝北望說:“不拉黑。”
……那是做什麽?
江子城一臉茫然的把手機交到了男人手中。
謝北望先翻過來看了看他的手機殼。他的手機殼是在網上特別訂制的,造型簡單,整體色調是和他一樣酷(?)的純黑色,正中間有一個閃閃發亮的金黃色凸版花體英文——“krypton”。
“krypton”既是“氪星”,代表着他自小到大深埋藏在心底的幻想烏托邦。那個烏托邦裏有金黃色的麥田,有永遠等不到的UFO,還有陪他一起等UFO的汪汪哥哥。
可惜他換上這個手機殼後,遭受了身邊所有人的無情嘲笑。同組的女主演呂霞嘲笑他是“直男審美”,江子城理直氣壯地嚷嚷:“我是直男,我有直男審美,怎麽啦?!”
江子城原以為謝北望在看到手機殼後,一定會像其他人那樣笑話他。哪想到男人只是定定地看了兩眼,就把手機翻了回去。
謝北望熟練地打開江子城的微信,在列表裏找到了自己的賬號。
因為頻繁的“删除”“添加”“删除”“添加”,兩個人的對話框裏幹幹淨淨,一片空白,這半年來的所有聊天記錄,也随着這一次次的操作全部消失了。
不過好在,謝北望已經把自己手機裏的聊天內容都備份了。
他在江子城的手機上點了幾下,很快還了回去。
江子城拿過來一看:“咦?”
只見他的微信軟件裏,“謝”這個賬號明晃晃地置頂在最上方!這個賬號豔壓他的經紀人、他的助理、他的劇組群聊,堂而皇之的C位出道,空降聯系人中的第一位!
謝北望語帶命令:“以後不準再把我删除了,聽見沒有。”
“……好。”
就在江子城點頭的那一瞬間,突然有一聲尖銳哨響竄上夜空——緊接着,一朵璀璨奪目的煙花在窗外盛開。
兩人一愣,同時轉頭向窗外看去,觸目所及之處,漫天煙火遮住了天上的星子,唯有大團大團的金色碎屑,從天空紛揚而下。
——新年就在這一秒來臨了。
江子城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輕聲喃喃:“新年快樂。”
他以為他的聲音很小,男人不可能聽到,卻沒發覺謝北望的目光早已落在他身上。
“新年快樂。”謝北望在心中默念那個名字,“城城。”
這是他們第一次共同度過新年,也是第一次并肩欣賞煙花。
而這,只是一個開始罷了。
……
待新年的煙花燃盡,時鐘已經慢慢走到了淩晨一點。江子城拍了一天的戲,即使他強打精神,到了這個時間,他的上下眼皮也開始打架了。
謝北望并沒有留他,而是說:“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江子城得了聖旨,趕忙站起來要走,結果哪想到他剛一起身,褲兜裏的房卡就掉了出來,滾到了地上。
江子城連忙彎腰去撿,可他這時困倦上頭、四肢極不協調,稀裏糊塗地一擡腳,居然把那張房卡踢到了謝北望的床下。
“……”謝北望挑眉,“如果你想留下,直接開口就好,不用繞這麽大一個圈子。”
“我不是、我沒有!”江子城只能悲憤地自證清白。
……
江子城是一人獨居,沒有舍友,他的房卡弄丢,只能去一樓前臺補辦。
謝北望不放心他,陪他一起下樓。
新的一年已經來到,可這座城市的夜生活剛剛開始,還能隐約聽到遠處露天大排檔傳來的吆喝聲。
前臺的值班老阿姨坐在搖椅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嗑瓜子。
江子城敲敲前臺的桌子,同她說:“阿姨,我房卡弄丢了,想要補辦一張,多少錢啊?”
阿姨停下電視機,擡眼看他:“啊,我記得你!你是男一號對伐?”
江子城羞赧地點點頭。他們劇組人多,包下了整棟賓館,平時他們出出進進,都會和這裏的工作人員打招呼。
這些演員當中,阿姨最喜歡的就是江子城。他長得好看嘴巴也甜,有一次穿着校服(戲服)回賓館,頭發梳得板板正正,模樣乖得不得了。
她可喜歡他了,忙說:“不要錢不要錢的。前臺這裏有一張副卡,你拿去用吧!這次別弄丢了!”
說着,阿姨拉開抽屜去拿副卡。
賓館的每間房間都有主副卡之分,主卡放在住戶手裏,而副卡則留在前臺備份。
哪想到阿姨拉開抽屜翻了半天,翻來翻去都翻不到江子城房間的副卡。江子城雙手扶着前臺桌子,探過腦袋遙遙一看,只見抽屜裏亂七八糟什麽都有,淩亂極了,怎麽看也不像是能找到副卡的樣子。
謝北望清了清嗓子,說:“江子城,既然找不到副卡了,我看你不如和我……”
阿姨忙說:“找得到找得到的!保潔那裏還有一張萬能卡,我去取!”
謝北望:“……”
說着,阿姨匆匆跑向後面的保潔小屋,沒過一會兒就舉着一張萬能卡走出來了。
江子城的房間在三樓,阿姨昂首挺胸在前面帶路,江子城和謝北望跟在後面。
男人身材高大,即使室內悶熱,他依舊穿着規整的三件套西裝。他走在這窄窄小小又昏暗的走廊裏,顯得是那樣格格不入。
江子城說:“謝總,您早些回去休息,就這幾步路,我又不會走丢。”
謝北望沒說話,依舊沉默地走在他身邊。
江子城認命,這次只能由他帶着一個加大大大號尾巴。
到了江子城的單間門口,阿姨幫江子城刷卡,讓他進屋。
阿姨說:“我只是值班的,權限不夠。這張萬能卡我還得帶回去,明天等領班來了,再給你補卡。”
江子城笑着道了謝,又說了幾句好聽話,把老阿姨哄得飄飄然,幾乎是飄着離開了。
待阿姨走後,狹窄的走廊上,只剩下兩個男人相對無言。
謝北望盯着江子城頭頂的亂發,而江子城盯着腳下髒兮兮的地毯。
江子城把剛才說過的話又車轱辘一樣重複一遍:“……那謝總,祝你新年快樂。”
“嗯。”
“晚安。”
“嗯。”
“呃……明天見?”
這次謝北望換了種回答:“恐怕明天見不到了。”他看看腕間的手表,低聲道,“我四個小時之後的飛機回北京。”
“這麽急?”江子城一時迷茫了,“謝總,您難道不是來視察劇組工作進度的嗎?”
他原以為謝北望是“微服私訪”,所以才會突然襲擊空降劇組,哪想到男人只在這裏呆了短短幾個小時就要離開!
總不可能……謝北望是為了微信被拉黑的事情,千裏迢迢跑來找他吧。
雖然江子城知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卻控制不住逐漸加快的心跳。
“我這次來是為了私事。”四下安靜,謝北望低沉的嗓音萦繞在江子城耳邊。
江子城口幹舌燥:“什麽私事?”
——或者說,誰才能稱得上謝總的“私事”?
謝北望嘴角微翹:“我是來接大白回家的。”
“……???”
靠,原來是他腦補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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