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遲瀾是看到衛韞家裏漏水才過來敲門的。

他這幾天訓練沒有在這邊住, 剛才才回來。不過遲瀾和隊友在休息的時候倒是看完了衛韞的比賽,知道這次初賽衛韞得了第一的事情。

那幅《鏡像》确實令人驚豔,遲瀾在坐電梯的時候還在想着衛韞畫畫時的樣子。

“叮咚”一聲電梯門開。

他收回心神來剛走出電梯, 便下意識地往衛韞家門口看了眼,想着不知道那人回來了沒。結果一轉頭便看見了房子裏漏出來的水。

居民住宅密封性很好, 門縫隙并沒有留出很多。能将走廊裏都淌水, 裏面不知道該淹沒成什麽樣子了。

遲瀾第一印象就是衛韞家裏漏水了, 這才走過去敲門。

不過他敲了半天卻沒有任何反應, 一門之隔內只能聽見水流動的聲音,遲瀾微微皺了皺眉,想要打電話卻突然想起來自己沒有衛韞手機。

而這時候門內的場景卻與遲瀾想的完全不一樣……

衛韞臉色難看與浴池邊的怨魂對視。那怨魂這時候眼白全無,滴着水的頭發下是黑洞洞的眼眶, 身上有很濃的血腥味。

在他出現之後浴室之中的溫度便直線下降,冷的仿佛是冬天一樣。

衛韞冷的面色蒼白, 那怨魂死死地看着他,脖子仿佛僵硬的石雕一樣扭曲着。這種死去的怨魂與洞神那種生了智慧弑殺的邪物不一樣。

他現在已經沒有神智了, 滿腦子都是吃了眼前這個渾身陰氣的人, 附身他。

地上的水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血,在衛韞目光所及之處,自己浴缸裏的清水也變成了血池,那些血從浴缸裏往外流, 将整個浴室都染成了紅色。

怨魂臉上此時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在衛韞心中一冷的時候,他臉上越發腫脹。一個詞突然出現在了衛韞腦海裏——巨人觀。

一開始怨魂站在浴缸旁邊時還保持着詭異的人形, 但是現在, 身體開始一寸寸的腐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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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韞直視着這種驚悚的變化,身體卻因被血水禁锢無法動彈。

他口鼻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一般, 濕冷的棉絮叫人無法呼吸,恍然間,衛韞能感覺到那些血水好像淹過了他頭頂,那已經成為巨人觀的怨魂邊笑邊靠近他。

他腦海中這時候已經來不及思考這個怨魂為什麽會找自己,只能迅速回憶着巨人觀的克制辦法,想要觸碰浴缸上面架子上的打火機,但卻因為被水困住擡不起來。

窒息的感覺叫衛韞眼皮越來越重,頭疼欲裂。

一眨眼的時間,學生怨魂已經走到了面前。

腥臭的氣息侵襲過來,怨魂看向衛韞的肩頭。

那把火明明暗暗的,他扯着詭笑。

惡靈都很聰明,知道在人最恐懼的時候才能附身。這也是他在衛韞面前顯露巨人觀的原因。

不過衛韞卻是他見過最難動搖的一個。

惡靈有些不耐煩。

敲門聲在這時越大了些。

惡靈動作一頓,這時候外面的人終于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扭過頭去看着外面,身上不停的冒着血水。黑漆漆的眼眶一離開淹沒在身上的水就少了不少。

衛韞見狀抓緊機會狠狠掐着掌心,掙紮了一把,總算是觸碰到了打火機,打火機悄無聲息的落入手中,衛韞站起身來拉過浴袍。

第一次覺得這個鄰居敲門真是及時。

學生惡靈被打擾原本十分憤怒,他能感覺到外面也有個陰氣重的人,但莫名的卻有些忌憚,不敢出去。惡靈的本能讓這些東西避開一切會造成損傷的東西。

怨魂只被敲門聲吸引了一分鐘就重新看向了衛韞。但這一分鐘已經為衛韞吸引到了足夠的時間。

殺巨人觀怨魂是要用陽火燒了他本體,衛韞不确定眼前的普通打火機是否有效,但這時候他被困在浴室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在怨魂回過頭時,他扶着牆咳嗽着。一把将打火機打開扔在巨人觀身上,順勢悄然移動到門口。

那怨魂似乎沒想到這麽弱小的人也會反抗。面上閃過一絲困惑,一直到身體被燒傷之後才反應過來,嗬嗬的被激怒。

淹死的水鬼都怕火,這是不變的定律。

好在衛韞賭對了,眼前的火雖然不能直接燒了水鬼怨魂,但卻能造成一定傷害。怨魂臉上獰笑不再,嘶吼着身上腐肉掉落,在猝不及防的疼痛中在浴室亂砸着。

衛韞扶着牆跑出浴室,拿出手機就要給張道長打電話說怨魂來了這兒。

但是在他撥通的下一刻,一道濕冷的氣息纏住他,被激怒的怨魂這時候已經感覺到了危險,強忍着身上火燒般的疼痛,打落了手機。

手機碎在地上四分五裂,浸水之後滋滋作響。

衛韞眼皮一跳,腦海迅速旋轉着。

他不能跑出去,把怨魂引給別人。隔壁那個鄰居就在門口,衛韞再怎麽樣也不能連累他人。

想到玄陽秘術中的禁符。衛韞咬了咬牙,劃破手指就要畫。

這禁符不能輕易畫,一旦畫了,相當于拿他壽數去換。

衛韞指尖血滴出來,腦海中浮現出書中的符咒圖案。

正在這時往他身邊走過來的怨魂卻突然止住了腳步。腫大的巨人觀面上看不出神情,衛韞皺了皺眉,卻見那怨魂突然慘叫了一聲。

怨魂死後怨氣極重,這一聲慘叫。直接震的衛韞腦海一刺,無數聲音在腦海中回響,衛韞閉上了眼被迫暈了過去。

在衛韞失去意識後從巨人觀怨魂身後顯現出一道陰影來。

怨魂沒有神智,只知道慘叫,像是受到威脅一般發出尖銳的嘶吼。

靳寒庭卻只是嫌棄聒噪般的皺了皺眉。

他身體凝聚之後,血紅眼眸中暗紋一閃而逝,指尖微微扯了扯。那腫脹的巨人觀便像是被人操縱着絲線從中間割開一樣,轟然倒塌。

血水還在順着地板流下。

怨魂并不是那麽好殺的,在地上的怨魂又向着他爬來之時,靳寒庭向地上扔下了一簇鬼火。當初那個焚燼洞神的鬼火瞬間便席卷了已經化為惡靈的學生怨魂。

靳寒庭沒有再看那惡靈一眼,而是走向被惡靈尖嘯怨氣刺暈的衛韞。

然而他剛上前一步,卻忽然腳步頓住。衛韞暈倒時是側面躺在沙發上的,此時身體陷入柔軟的沙發中,沒有戴口罩露出半個側容來。

他暈倒時似乎有些痛苦,薄唇緊抿着,側臉上沾染了幾滴血珠,此時正落在眼尾處。

靳寒庭還是第一次見到衛韞不戴口罩。側躺在沙發上的半張面容比起往常……好像更叫人好奇。

衛韞長什麽樣子?

靳寒庭心底冒出這個疑問。

冷峻的面容上煞氣微微褪去了些,眼中露出一絲困惑。

然而就在這時衛韞身上的浴袍襟帶在倒在沙發上時被挂住,這時候終于支撐不住散開。

白色的浴袍滑落,露出背部一小塊蒼白的肌膚。

靳寒庭目光陡然頓住。

……躺在沙發裏的衛韞沒有穿衣服?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

那個浴袍一樣的東西在生在古代的靳寒庭看來就和沒有穿一樣,只能蓋住大半身體。那人鴉睫微垂的側臉之下,纖長的脖頸也露了出來,眼見着那個白色的袍子還有再滑落的趨勢。

靳寒庭猛地閉上了眼。

“衛韞?”

他聲音有些不自然,開口喚了聲。

這次和上一次在山中山洞中不一樣,他知道衛韞不是故意的。自然有必要提醒對方把衣服穿好。

但是昏睡過去的衛韞卻完全聽不見外面的動靜,他腦海裏這時候全都是怨魂的尖嘯。浴袍滑落到背部止住,漂亮的蝴蝶骨若隐若現。

靳寒庭叫了聲沒有動靜之後,這時候也知道衛韞的昏過去了。他眉頭緊皺着,這時候倒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衛韞清冷的側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逝,蒼白漂亮的雪頸又浮現出來。

靳寒庭猶豫了一下,指尖微彎着。最終在聽到外面人聲時,擡手替衛韞将衣服穿好。

衛韞昏昏沉沉時,隐約感覺有一道冰冷的氣息落在他肩膀上。他以為還是那個巨人觀怨魂,身體緊繃着。

然而那道冰冷的氣息在拂過他肩頭之後就收了回去,有什麽東西被蓋在了身上。

房間裏的冷意散去,衛韞眉頭松了些。

靳寒庭在替人穿上衣服之後,莫名有些不自在。在人聲越來越近時,回頭看了眼衛韞就轉身離開。

……

而這時,遲瀾在敲不開門又一直能聽見水聲之後,心底莫名有些不詳的感覺。

他從未出現過這種感覺,好像裏面衛韞真的出事了一樣。

遲瀾雖然之前讨厭衛韞,但是卻也沒有想着讓人真出事。他皺眉迅速聯系了物業,想着實在不行讓物業開門進去看看。

結果等到他剛停下敲門的動作給物業打完電話後擡起頭來,卻忽然愣住了。

對面的房子裏哪有什麽水,房子幹幹爽爽的,就連走廊上也沒有水漬。好像剛才看到從衛韞房子裏流出來的水都是錯覺一樣。

遲瀾臉色難看了些,他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看錯。不說他天生視力聽力就比別人強,就說身為職業選手,怎麽可能出現眼花這種事。

剛才走廊裏分明就有水!

難道是衛韞打掃了?

他心底剛浮現出這個念頭便被否認。

不可能。

就算是衛韞醒了将裏面房間拖幹淨了。但是這扇門沒有打開,走廊上的水漬不可能憑空消失。

可是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遲瀾狐疑地看了眼地下,忽然又想起了當時看古村真人秀時的古怪感。

衛韞沒事吧?

戴着黑色棒球帽的青年臉上張揚淡去,眉眼沉下,上前繼續敲門。

就在遲瀾以為會和之前一樣沒有動靜,只能等物業過來時,衛韞被外面急促的敲門聲終于從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态中叫醒了。

敲門聲一陣接着一陣,外面還有腳步聲。

衛韞半擡着眼有些難受,但像是那只學生怨魂卻還是掙紮着起來了。結果等他忍着頭疼起來之後,卻發現……哪兒還有什麽怨魂?

整個客廳恢複了之前的樣子,逼近他失控的怨魂也不知所蹤,衛韞面色蒼白有些疑惑。

以那個怨魂那種堕落成惡靈的模樣不可能主動離開。

可是人呢?

他看了眼房子,不止是客廳,就連浴室都恢複了。水龍頭裏的水變成了正常的自來水。如果不是地上摔壞的手機,衛韞都要懷疑這是自己的一場夢。

惡靈消失了。

外面隐約傳來了物業的聲音,衛韞深吸了口氣戴了口罩後撐着身體去開門。

“衛先生?”

“你在嗎?”物業莫名其妙被住在隔壁的遲瀾找來,在打電話時遲瀾說的是衛韞家裏漏水。

但是等他們過來……哪裏有漏水?

物業一臉疑惑,遲瀾卻沒空解釋,只叫他們敲門。

敲了會兒之後,物業神色有些古怪,剛準備轉頭和隔壁的業主說裏面可能沒有人。就看見“咔嚓”一聲,門打開了。

受剛才學生怨魂的影響,衛韞還有些疲憊。

打開門之後擡起頭來,就看見隔壁的那個鄰居和物業站在一起。

“衛先生,您在家啊。”

物業有些尴尬。

衛韞皺了皺眉,雖然明知道是出了什麽事,但還是問:“怎麽了?”

物業有些無奈:“不好意思衛先生,剛才隔壁業主說您家裏漏水,我們上來排查一下。”結果上來什麽漏水都沒有,走廊裏幹幹淨淨的。

要不是身後青年長得好看,說話也沒什麽問題,物業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有病了。

衛韞想到之前那怨魂弄出來的動靜,心下了然,嘴上卻道:“漏水?”

“我剛才睡着了不知道這件事。”

“可能是隔壁鄰居看錯了吧。”

物業看了眼幹爽的地面,也實在無法違心說真的有水。

尴尬的看了眼戴着棒球帽的青年後道:“既然沒有水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遲瀾從衛韞出來之後目光就一直放在他身上。聽見物業的聲音後,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可能我最近精神有點不好,看錯了吧。”

物業尴尬的笑了笑離開,原地只剩下衛韞和遲瀾兩個。遲瀾看了眼面前略微有些疲憊的青年,心底轉了好幾圈,嘴上卻道:“哥你沒事吧?”

他到現在仍舊不認為自己看錯,不過看衛韞神色蒼白不想多說,打發走了物業,只好勉強轉移了話題。

即使他心底疑惑愈盛。

衛韞知道這個鄰居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但是對方既然沒有明問。他就也不用明說,只是道:“沒事。”

“睡的比較熟而已。”

他話音落下又咳嗽了聲,被怨魂困在浴池裏那麽長時間,他到底還是有些感冒了。

頭一陣一陣的疼,就連嗓子也有些啞。

遲瀾皺了皺眉,看了他一眼最後只是道:“哥生病了就好好休息。”

“我去給你買些藥回來。”

遲瀾又恢複了往常,好像剛才的疑心只是錯覺一樣。

衛韞剛想拒絕,鄰居就笑着道:“哥都生病了還要和我客氣嗎?”

額頭一陣一陣的疼,那個巨人觀怨魂又不知所蹤。衛韞這會兒也沒精力再推辭,在隔壁鄰居看向他時點了點頭。

“謝謝。”

遲瀾邁入電梯,臉上的神色一瞬間消失,還在想水漬的事情。

而在看着鄰居離開之後衛韞才收回目光來,将眼神放在房子裏。

怨魂到底去哪兒了?

他陰陽眼看過去沒有任何怨魂的氣息,好像連同什麽東西被清理幹淨了一樣。但剛才生死一線,現在又不知所蹤衛韞到底無法放心。

皺眉看了眼地上壞了的手機之後,衛韞走過去從抽屜裏拿出當日在醫院時張道長給他的名片,拿起座機,按照名片上的手機號打給了張道長。

他手機壞了,但幸好座機和名片還在。

……

張道長跟着趙賢去了警局,結果到了之後卻發現趙賢瘋了。而他後背上的那個背後靈不知所蹤。

怨魂呢?

張道長剛升起疑惑,随即又想到了什麽面色一變。

等等……不好。

他該不會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那個怨魂的目标是衛韞吧?

衛韞和這些鬼都沒有仇,但是因為這個極陰體質,在所有惡靈眼中就跟香饽饽似的。

衛韞處境危險!

張道長臉色有些難看,剛為自己的猜測驚了一身冷汗,電話卻突然打了過來。他低頭一看,卻發現是個沒見過的座機號。張道長接起來就聽見了衛韞的聲音。

“道長,我是衛韞。”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衛韞就又道:“那個學生怨魂來過我這兒,但是剛剛不見了。”

他一張口便将事情講了一遍,原本提心吊膽的張道長也有些疑惑。

“你說那惡靈不見了?”

衛韞點了點頭,沒有人比他把家裏翻的更幹淨。

那個惡靈确實是不見了。可是具體為什麽消失他卻也不知道。

“道長知道惡靈什麽情況下會放棄一個馬上就能殺死的獵物?”衛韞說到這兒頓了一下,忽然問。

在他暈倒前那只惡靈停了手,他是忽然放棄的。

張道長倒是沒有多想,直接道:“如果周圍有更強大的存在的話,惡靈确實會放棄獵物逃命。”

他說完之後愣了一下,陡然想起了什麽。

更強大的存在……

難道是靳寒庭?

是靳寒庭救了衛韞?

不過……如果是靳寒庭的話那惡靈應當已經死了。

他神色古怪了一瞬,這時候一擡眼卻見……靳寒庭出現了,不由臉色一驚。

衛韞沒有注意到電話那頭的古怪,還在思索着。

張道長勉強道:“你先別擔心。”

“我幫你……問問。”

衛韞不知道他要問誰,見張道長這樣說好似認識那個降服惡靈的人便也暫且壓下急切。

“好,有勞道長。”

張道長挂了電話,看向神色沉沉的靳寒庭。

“去找衛韞的怨魂被您收了?”

靳寒庭好不容易壓下看到衛韞衣帶散開的尴尬。聽到這道士這樣問,不由擡起眼來,淡淡應了聲。

張道長松了口氣,收了就好。

不過……邪祟也會保護人?

他神色怪異,被靳寒庭一看身上驟然冷了些,在對方皺眉時連忙道:“不是我問,是剛才衛韞來電話了。”

“那麽個要人命的東西不見,他總得問問吧?”

靳寒庭皺了皺眉。

“叫他放心。”

“說怨魂死了。”

張道長點了點頭,靳寒庭面上沉冷,垂下眼卻又不經意想到了給衛韞拉衣袍的場景,指尖微頓了一下。

“他如果沒問的話,不必說是我。”

張道長奇怪的看了眼前的鬼王一眼。不明白居然還有人做好事不留名,但是還是道:“那我現在就告訴他。”

靳寒庭閉上眼,想到自己最後鬼使神差的動作,有些不自在的撇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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