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紙飛機(一)
丁宣開學第一天就被殘忍抛棄,只好孤孤單單回家,老老實實完成老師布置的預習作業。作業是寫完了沒錯,但是越寫越委屈。
大家都是學渣,為什麽有的人只能奮筆疾書,有的人卻可以在美麗的草地上享受最後的悠閑時光?
難道就因為他狗嗎!
看!連微信頭像都那麽狗!
丁宣氣不過,決定也在這個沒有晚自習的夜晚,肆意揮霍一下自己的青春。
開黑,走起。
沒有修佛的隊友,他可以橫着走!
睡晚了。
起晚了。
丁宣盯了鬧鐘三秒鐘,仿佛看到了盛開在教室門口的白菊花。
“哎喲,哥,你跑慢點哥……你不怕扯着蛋?我早飯都要吐出來了……”
“你還特麽有時間吃早飯?”
踩點狂魔席彥提溜着丁宣,堪堪擦着學校關大門的瞬間,從門縫裏擠了進去。
席彥為了讓丁宣能早點進教室,特意在分別的時候踹了他一腳,狠狠助力了一波,拳拳父愛,可歌可泣。
一口氣沖上三樓,席彥踏着早上七點五十的早讀鈴,成功把自己的左腿從後門塞了進去,正當他打算貓着腰鑽進教室的時候,李文睿卻回過頭來給他做了一個口型。
席彥結合自己媲美飛行員的視力和未來感十足的想象力,努力閱讀了一下好同桌的唇語——說的大概是“祝你平安”。
席彥擡頭一看。
江水站在李文睿旁邊的過道上,對他粲然一笑:“出去。”
席彥:“……”
席彥假咳一聲,站直了,又乖巧地把邁進教室的腿收回去:“報告,江老,給個機會。”
班裏同學想笑不敢笑,埋着頭抖肩膀,就跟把腳插進了插座裏似的。
“行。”江水很好說話,好商好量道,“預習作業拿出來看一下。”
席彥沉默三秒,把書包放下,拉開拉鏈,從裏面随手掏出一個本,然後眨眨眼睛自覺道:“這個機會有點要不起,我還是出去吧。”
班裏同學身上過電更厲害了,江水哭笑不得:“好歹把課本帶上,你這裝樣子裝得也太不走心了。”
李文睿恭恭敬敬把手伸過來,掌心攤開,赫然一支中性筆。
李文睿用雪中送炭的慷慨表情,說:“同桌兒,笑納,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席彥接過筆樂了,輕車熟路轉身出了教室。
席彥趴在走廊外側欄牆邊,盯着樓下小庭院看。
九班除了與男廁所比鄰之外,其實還算得上是塊風水寶地。
離這層樓的老師辦公室直線距離最遠不說,還離正對操場的那側長廊最近,還有那個螺旋上升的獨立樓梯,幾乎就開在他們班後門口。
樓梯旁那棵高大的桂花樹就在腳下,繁榮而茂盛,給席彥一種能倒頭躺在樹冠上的錯覺。
席彥恍惚間想,如果非要挑個時間讓他心甘情願在走廊罰站,那應當是丹桂飄香的季節。
他攤了一個空白的本子在面前,手裏飛快地轉着筆,技術特好,完全不怕飛到樓下去。
還沒來得及多轉兩圈,就陸續從教室裏出來了四個人。
席彥一回頭,看見了自己昔日的難兄難弟。
只有周梓傑手裏提着數學書和半個快要散架的爛腌菜本,四舍五入,各位兄弟一人能分到整整三篇紙。
席彥親切不已:“來了啊。”
周梓傑面色沉重:“該來的還是來了。”
劉钊有點心理陰影,他指着席彥,問身後的趙雲坤:“哥們兒,你能看見他的吧?!”
席彥有點憋着笑:“草,你有完沒完了。”
吳源把周梓傑的爛腌菜本子大卸八塊,分給衆人:“來,一人一口,省着點吃。”
他們幾個後來的,也走過來靠着外側的牆,兩個站在席彥左邊,兩個右邊,透過教室中間的窗,能看見他們圓扁胖瘦各不相同的背影。
九班五壯士,身體力行地诠釋了什麽叫做參差不齊。
有叉着腿的。
有撅着屁股的。
有像老大爺晨練前後拍手的。
席彥那沒骨頭的站姿跟他們一比,屬實讓他看起來是個标致的小東西。
趙雲坤揪着頭發,朝席彥投去譴責與唾棄的眼神:“阿西吧……你說你那麽自覺幹什麽?你沒來的時候檢查作業,我們都沒做,江老只說補上吧。你倒好,一來就争當罰站先鋒,不給江老一絲一毫原諒你的機會。”
“可不是嗎,”劉钊開始折紙飛機,“江老一琢磨,不對啊,咱們得有集體榮譽感,一人罰站,全家陪同——兄弟們這就來陪你了。”
趙雲坤可能是韓劇看上瘾:“所以作業到底是啥阿西吧……”
劉钊:“阿西吧。”
周梓傑:“西吧。”
吳源:“吧。”
事實證明傻逼是會傳染的。
“席爸?”席彥轉過身,背靠牆,兩個手肘往後撐在牆沿上,噗的一下笑出聲了,“寫預習作業不勤快,認爹認得挺勤快啊。”
“草?”
“草啊席霸霸哈哈哈。”
五個學渣渣一塊兒去了,使勁壓抑住想要放聲大笑的沖動,低聲發出了此起彼伏的、一種植物的聲音,感覺自己體會到了屬于男人的簡單快樂。
就在這時,李文睿賊兮兮地翹着椅子從後門探了頭,席彥再次閱讀他的唇語,“注意安全”。
下一秒江水就抱着手臂出現在了教室前門:“你們五個公費旅游呢?風景漂亮嗎?嗯?”
剛才還歪七扭八的小學渣們,包括姿勢潇灑惬意的席彥,統統哆哆嗦嗦地轉回去立正站好了。
等江水重新進了教室,席彥才朝對面擡了擡下巴,壓低聲音跟他們聊天:“看,對面也出來罰站了。”
周梓傑看向對面那幾個和他們隔院相望的天涯淪落人:“實驗班也不做作業啊?”
趙雲坤假裝自己有眼鏡,伸出中指做了個往上推的動作:“遲到的吧,看不清,幾班啊?”
席彥又開始轉筆,他一邊瞟着對面的人,一邊回答:“十二。”
劉钊就在席彥旁邊,聞言過來撞撞他的肩:“這才剛開學,大家都知道你是十二班的編外人員了。不只是我,據說你把他們班楊子陽也吓得不輕。”
“就是就是,”吳源跟着樂,“他們班高老,昨天一整天都在那兒犯嘀咕。”
說到這裏,吳源就摸着下巴學起來了:“嘶,總覺得咱們班……這個這個,是不是少了個誰……少了誰呢……”
說完,這四位兄弟就齊刷刷朝席彥豎起大拇指:
“到位。”
“牛逼。”
“人家天才兒童書寫光輝校史,我們席霸霸書寫離奇古怪校園那些事。”
“就離譜兒。”
席彥憋了會兒,又沒憋住,低笑一聲:“靠。”
席彥在3D環繞立體的朗朗讀書聲中站了十來分鐘,心裏還是有點納悶。
對面那幾個哥們兒正在左顧右盼、奮筆疾書,一看就是準備團結起來,迅速把作業補完的樣子,學霸連補起作業來都比學渣強。
可是不對。
鐘秦呢?
他昨天不是說他也沒寫作業嗎,甚至連書都沒帶回家。
……他沒寫作業。
他裝的?!
席彥心裏琢磨,狗哥只是叫狗哥而已,不至于真這麽狗吧。他想了想,伸手把劉钊費盡心思、剛剛折好的紙飛機拿走了:“钊子,借我飛一個。”
“诶诶诶?”劉钊痛心疾首,又不如席彥眼疾手快,只好哀嚎,“我的吉尼斯世界紀錄高仿款高級紙飛機……”
席彥動作麻利地壓平一邊機翼,然後用李文睿贊助給他的筆,刷刷刷往上寫了幾個字,邊寫邊問:“世界紀錄飛了多少米?”
劉钊想了想:“大概七十米吧?”
席彥把筆帽一蓋,又把飛機翅膀重新棱起來:“你這高仿的呢?”
劉钊嘴巴撅了有鼻子那麽高,嚴謹地思考了一下:“嗯……輕松飛個七至十米應該不過分吧?”
席彥擡眼看了看對面,嘴角一勾,神采飛揚:“夠了。”
席彥兩個指尖逮住紙飛機,舉至頭頂,用力往前一擲,紙飛機就載着席彥歪歪扭扭的一行醜字,悠悠揚揚地朝對面飛去。
十二班門口的兄弟和五壯士同時發出一陣低呼。
席彥扔的紙飛機精準降落在一哥們兒的課本上。
吳源四指并起抵住額頭,望了望:“你這準頭可以啊!跟愛扔粉筆頭的老師偷師學藝了?!”
席彥朝對門的哥們兒揮了揮手,順嘴誇道:“托吉尼斯世界紀錄的福。”
席彥字就寫在飛機翅膀上,他們一眼就看見了。
他們從窗戶那兒,謹慎地探着身子,往十二班教室裏看了幾眼。
周梓傑在這頭看熱鬧也看得很是起勁:“寫什麽了?這飛機傳書……诶,對面還給你回信呢,太逗了。”
不多時,這只用來傳書的吉尼斯世界紀錄高仿款紙飛機又一栽一栽地飛了回來,席彥把它展開,衆人湊過來一看,只見席彥剛才寫的是:
「叫鐘秦出來罰站」
對面那課本被當作停機坪的哥們兒大筆一揮:
「他不在啊!ps.你走錯班了吧兄弟!」
五壯士另外四個瞬間樂不可支,開始吐槽起席彥:
“流言蜚語的傳播速度很快嘛!”
“只用半截開學典禮就成功打入十二班內部,堪稱五中校史上平行班與實驗班最成功的一次外交事件!”
“事件名為九幺二!”
“外交發言人——席霸霸!”
席彥只跟他們一起壓着聲音樂了一會兒,注意力就不在玩笑上了。
他把飛機另外一邊翅膀撫平,滿心疑惑寫下:
「他去哪兒了」
然後席彥想了想,鐘秦去哪兒了他們也不一定知道,于是他就把這行字杠掉,瞅了瞅寫字的空間不大了,就把飛機拆了半邊,在背後寫字。
怕他們找不到,還特意描粗了些,能透過紙面有個印子:
「第二堂什麽課?我們英語,不一樣的話就把他作業飛過來呗,借我頂一下」
劉钊一邊心痛自己的高級紙飛機,一邊戲瘾上頭抽抽嗒嗒抹眼淚說:“你這樣糟蹋我的飛機,是要遭報應的!”
吳源好奇:“人家怎麽把作業給你飛過來?折成紙飛機嗎?你猜這位鐘秦兄弟回來後發現自己的作業在天上自由飛翔,會不會打你?”
席彥那也不是真想讓鐘秦的作業自由飛翔,畢竟飛不飛都得征求本人同意才行。
因此席彥只是玩笑成分居多,大言不慚:“他不會,他好着呢。”
紙飛機重新複原,雖然沒有那麽“原”,但好歹看上去還勉強能再飛一次。
席彥娴熟地一擲,趙雲坤壓起嗓子咳了兩聲,擔任起了現場解說:“現在我們可以看到,‘外交號’英姿飒爽,正帶着九班願與十二班結盟的美好願望乘風而去,也将帶着我們學渣的生存希望凱旋——”
“它美麗!它平穩!它……它它它怎麽拐彎兒了?!”
高仿紙飛機之父劉钊表示:“半邊翅膀都壓平了能不拐彎兒嗎!不栽跟鬥那都是我技術高超!”
紙飛機一次比一次飛得慢,這回更是在半空中劃了一道不太美觀的弧線,又正巧被一陣風給吹得調了半個頭。
席彥眼看着紙飛機就要栽了,遺憾着嘟囔說:“這風吹得也太……”
原本應該垂直飛向對面的紙飛機腦袋一偏,平着朝九班後門那邊的獨立樓梯飛去——
它顫顫巍巍、歪歪扭扭,一頭砸在了正在上樓的鐘秦肩上。
席彥眨眨眼:“……太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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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