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談話

仁和醫院手術室外，一個女人來回踱步，眼睛時不時的看向指示燈，神色緊張。還有一個女人靜靜地坐在座椅上屏息以待，只見她把臉埋在雙手間，顯得異常難過。這時候，手術室外的紅色指示燈啪的一下暗了下來，兩個人的心頓時緊張到了極致。

一個中年醫生從手術室裏走出來，方榆立即站了起來，林安心先迎了上去，小心翼翼的問道，“醫生，她怎麽樣？”

“還好送來的及時，沒性命之憂，但是有輕微的腦震蕩，手腳多處骨折，恐怕要好好休養一陣子。”醫生耐心的解答着。

“哦，好的，謝謝你醫生。”林安心感激着說，又問道，“那個，我可以進去看她麽？”

“可以，但是不要打擾到病人休息。”

“好的。”

醫生點點頭，在助手的陪同下離開了。在一旁的護士有些疑惑的問道，“請問，你們誰是病人的家屬？”

“我是。”林安心毫不猶豫的回答。

“那請你跟我去前臺辦理一下病房入住手續。”

“我去吧，”在一旁的方榆終于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卻很堅決，“你留在這裏陪她。”說完就跟着護士去了前臺。

林安心看着她的背影，心裏的怒氣稍減了一些。等到許多被轉移到加護病房後，她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

許多安靜的躺在病床上，眼睛緊閉着，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眉眼間依然籠着雲霧般的憂愁。林安心走到床邊緩緩坐下，手慢慢的附上了許多纖細無骨的手，眼神裏盡是憂傷，她喃喃細語着，“小多，都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等你好了，我什麽都聽你的。你不讓我工作我就不工作，你想去旅行，我就陪你去旅行。不論你想去哪裏，沙漠，草原還是冰川，我都陪着你。到那時，我們就走遍世界各地，我們會認識更多的人，看到不一樣的風景。還能品嘗到很多的美食，你不是最喜歡吃美食麽？快點好起來，我們就能一起去吃了……”林安心的語調不緊不慢，卻異常溫柔，她邊說邊幻想着和許多一起的畫面，憂愁的臉上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方榆辦好入住手續後回來，正好從窗戶外看到了這一幕。她靜靜地站在那裏，心裏湧出了一種說不出的苦澀滋味。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許多或許還好好的生活着，她就不會躺在那冰冷的床上，忍受傷痛的折磨。方榆第一次對自己的所做的一切産生了反思，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如許多說的那樣，變成了一個控制她生活的魔鬼。方榆最終還是沒有走進去，她內心深深的愧疚已經讓她沒辦法再面對許多了。但是她也沒有離開，她只是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靜靜地等着，她要等着許多醒過來，等到看着她沒事，等着和她說一句，對不起。

上午6點，護士小姐過來給許多換藥水，喚了聲趴在床邊已經睡着了的林安心。林安心驚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看向一旁的許多，然而她的眼睛依然緊閉着，身體也一動不動。林安心嘆了口氣，心裏有些失落。這時候，方榆從門外走了進來，手裏還拎着一個塑料袋，她把它遞給林安心，說，“先吃點早餐吧。”

林安心看着她，眼神複雜。她知道方榆昨晚沒走，一直在病房外守着，疲憊的神情讓她微微放下了對她的恨意。她接過袋子，說了句，“謝謝。”

“我已經通知了童小冉，她應該快到了。等下她在這裏陪許多，你也可以回去休息一下。”

“那你呢？”

“我等下還要回公司，把要做的事情做完。”方榆淡淡的說着，眼神不自覺得瞄下許多，心裏悲傷更甚。

林安心知道，設計部的多人離職再加上自己的不在狀态，讓方榆的工作壓力瞬間加大。如果不是她一直在撐着，自己恐怕早已經被炒鱿魚了。可是轉念一想，要不是因為方榆的幹涉，許多就不會受到傷害，她也不會落到這個境地。于是壓下了心裏稍許的感激，不再說什麽，走到衛生間洗了洗臉。

大約十五分鐘後，病房門再次被打開，一個女孩風塵仆仆的走進來，她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林安心和方榆，便徑直走向了躺在病床上的許多，她的眼裏盡是擔心，眉頭緊鎖，問道，“許多怎麽樣了？”

“沒什麽事，只是醫生說，還要兩三天才會醒過來。”

“怎麽好好的一個人會弄成這樣？”童小冉顯的很難接受，前些天她還和許多樂呵呵的通着電話。“林安心，你不是答應我會好好照顧她的麽？”

“我……”林安心一時語塞。

“是我的錯。”方榆在一旁開了口。

“方榆，”童小冉聽到憤怒的轉過頭看向她，“許多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了，你就是要這樣傷害她？”

方榆沉默着沒有回答，因為她也不知道要怎麽回答。是啊，童小冉說的沒錯，她一直都在傷害許多，她對許多的愛無時無刻不伴随着傷害。

“我還是先走了。”方榆站起來，她理解童小冉此刻的憤怒，她也不想因此而打擾到許多休息。于是拿起外套，瞟了許多一眼，然後低着頭默默離開了。

“早就該走了。”童小冉心裏依然很生氣。“什麽人真是！”

“小冉，你在這裏陪許多，我出去買點水果。”林安心說着穿上外套，準備往外走。

“你要不回去休息吧，看你的樣子應該是一晚沒睡。”童小冉看着林安心疲憊的模樣，有些心疼，“許多就交給我吧，我正好辭了工作，可以多陪陪她。”

“那好吧，我回去換身衣服，很快就過來。許多如果有什麽情況，請你盡快告訴我。”

“恩。”童小冉點了點頭。

林安心不再說什麽，走到許多的跟前深情的望了她一眼，又俯下身的吻了吻她的額頭，才拿着包離開。

下午一點，林安心匆匆趕來仁和醫院，手裏還拎着一袋水果，并抱着一束百合花。她輕輕推門進去，卻看見許多的床前站着一個中年模樣的女人，穿着簡單卻很得體，看上去氣質不俗。她聽見開門聲微微轉過頭。林安心這才看清這個女人的樣子，她畫着淡淡的妝，精致的臉上透露出一絲的高傲，歲月雖然已留下了些許痕跡，但依然不妨礙她的美麗。只是那眉眼間的神情和臉部的輪廓，實在是像極了許多。

“你來啦。”從衛生間出來的童小冉看見出現在門口的林安心，微微一笑，主動上前接過她手裏的水果和花，一邊介紹着，“這位是許多的姑姑。”

“哦，您好。”林安心笑着問好，語氣裏有些緊張。

“阿姨，這是許多的……上司，林安心。”童小冉頓了頓說。

“你叫林安心？”許芩看着她，果然是個叫人過目不忘的女人。

“是的。”林安心詫異的應道。

“林小姐，我想我有些事要和你單獨談一談，可以麽？”

“哦，好。”

“小冉，你在這裏陪許多，我一會就回來。”許芩和童小冉交代着，“林小姐，請跟我來吧。”說完就自顧自的走出門口，林安心看了許多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仁和醫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裏，林安心局促的坐着，面前是許多的姑姑。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通過這樣的方式和她見面，盡管早聽許多說過，她的姑姑是一名大學教授，在學術界有一定的地位，林安心詢問時才知道她姑姑就是許芩，中國為數不多的建築學女教授之一。她在讀研時也曾拜讀過許芩的論文，發自內心的敬佩，也一直想找機會拜訪她。

兩人開始都沒有說話，等到咖啡上桌以後，伴着騰騰的熱氣，許芩先開了口，“你就是小多愛的那個女人吧？”

林安心驚詫，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她上次回來的時候，已經把你們的事和我說了，”許芩看着她疑惑的表情，緩緩的說道，“坦白來講，我不贊同。”

“阿姨……”林安心聽到她這麽說，忽然有些着急。

“你先聽我說。”許芩說着喝了口咖啡，開始表達她的看法，“小多雖然是我的侄女，但我卻把她當成親生女兒看待，她從小很乖很聽話，也讓我特別喜歡。我一直希望的，是她長大後能夠嫁給一個愛她的男人，然後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但是我沒想到，她竟然和我說她愛上了你。我不是一個古板的人，事已至此，我也沒有理由去阻止，只要她能快樂就行。”許芩不緊不慢的說。

林安心只是低着頭靜靜地聽着，眼前出現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然而事實讓我非常失望。”許芩的語氣轉為憤怒，“暫不說她上次情緒低落的跑回家。就說現在，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過來。我不管這件事到底是怎麽發生的，但是林小姐，你有不可推脫的責任，因為你沒有保護好她。相反，還讓她受到這麽大的傷害。”

“對不起。”林安心聲音顫抖着吐出三個字。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希望的，是你能離開她。”

“阿姨，不，我不能這麽做，小多現在需要我。”

“需不需要等小多醒來後就知道了，如果她執意要見你，我不會阻止。但是如果小多的想法和我一樣，就請你不要再來打擾她。到時候我會給她辦轉院手續，等她完全好了以後，我會送她去英國讀書。”

“不，您不能這麽做，我愛她，我不能失去她。”林安心極力央求着。

“現在說這些，是不是晚了點？”許芩态度很堅決，“林小姐，你是個成熟的人，你應該會理解一個長輩的心情。同時，你也是一個很優秀的女人，就算沒有小多，也一定會有更好的生活。”許芩的聲音不大，卻直擊林安心的內心。

林安心搖着頭表情痛苦，顯然很難接受。

“當然，如果幾年以後，你和小多依然彼此愛着對方，我會尊重你們的決定。”許芩看着她失落的樣子，也不忍心，做出了她自認為不錯的讓步。

林安心聽到她這麽說，黯然的眼睛裏出現了一點光澤，“這是您說的。”

“恩。我想，這也是考驗你們的最好方式，日久見人心，不是麽？”

“好吧，我答應你。”林安心沉默了一會，顫抖着說出了最後的一句話，眼裏早已是淚光閃爍。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