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

國叔又來了,一進屋就把梅姐打發出去了。

他躺在床上看了看國叔:“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國叔雖然沉着臉,但并沒有發怒:“我問你,你還記得阿盛這個人嗎?”

“阿盛……”他茫然地搖了搖頭,“沒印象了。他是姓盛,還是名字裏面有個盛?”

國叔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你問這個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你可以好好想想,你肯定認識這個人。”

“也許吧……你為什麽沒殺了我?”他忽然問出了這麽一個問題。

“這事跟你沒關系。”國叔回答得相當蠻橫。

“跟我沒關系……”他覺得有點兒好笑,“那你會殺我嗎?”

國叔不再說話,只是瞪着他。

他舔了舔嘴唇:“你本來是要殺了我吧。”

國叔還是沒說話,他也沒指望國叔能說出什麽來,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看你們那狠勁兒,沒殺我肯定不是因為慈悲,而是因為你們覺得留着我有用。嗯,我想想……你們肯定不指望讓我幫着你們打家劫舍去……要麽,你們就是希望能從我嘴裏掏出點兒什麽來;要麽,你們就是想把我扣在手裏當人質。嗯,看情況,這兩個目的都有吧。”

國叔還是不說話,但眼睛裏閃過一絲驚異的光芒。他知道自己猜到了對方的心思,索性攤了牌:“我看,老這麽耗着也不是個辦法。你不如多跟我說一點兒你知道的情況,也許我能早點兒想起什麽來,這樣大家都方便,你說呢?”

國叔抱起了肩膀,眼睛像狐貍一樣盯着他的臉。

“你看看我,”他擡起了紮着吊針的左臂,“我現在都這樣了,還能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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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叔站了起來,呵斥了一句:“老實待着。”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國叔剛一離開,梅姐就進來了,他連忙說:“我能坐起來嗎?”

“随你,你想坐就坐吧。”梅姐雖然這麽說,卻一點兒扶他的意思都沒有。

他用右手撐着床幫,試着坐了起來——躺了幾天,他身上一點勁都沒有了,即便是從床上坐起來也讓他大費了一番周章。。

不過最後他還是坐起來了,雖然剛從被窩裏擡起身,覺得有點冷飕飕的,但他還是覺得挺高興。

他看了看周圍——這回視野好多了——說道:“你天天待在這個屋子裏,不悶嗎?”

“不悶,在這兒我心裏才舒服點兒。”

“怎麽你不喜歡出去?”

“不喜歡,”梅姐回答得很生硬,“我就在這兒待着很好。”

“我這吊針還要打到什麽時候?”

梅姐看了看他,一伸手便把針頭拔了下來:“打不打都行。”

“那……”他一時反應不過來了。

“不想打就算了。”梅姐臉上冷若冰霜。

他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讓梅姐不痛快了。

“那個,”雖然覺得梅姐心裏可能不太痛快,他還是決定開口,“國叔有沒有跟你說……”

“他什麽也沒跟我說。”梅姐把他的話封得死死的。

他徹底打消了跟梅姐套磁的念頭,轉而伸了伸胳膊,這兩天打吊針,左胳膊放在床上輕易不敢動,讓他很不舒服。

随後,他擁着被子坐在床榻上,這兩天的事情不斷地在他腦海裏浮現,他努力想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始終沒有頭緒。

過了一會兒,他問梅姐:“能把我的衣服和鞋給我嗎?”

“你想幹什麽?”梅姐似乎有些警覺了。

“我想找國叔他們去。”

“你?”梅姐忽然瞪大了眼睛,“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我覺得國叔應該在等我。”

“你等他過來不行嗎?”

“算了,別讓他等長了……”

“你老實待着吧,我讓人叫他。”梅姐頓了頓,“他來了會發生什麽事我可不敢保證。”

“沒關系,你叫吧。”他篤定地說。

耳釘就在外面,梅姐走到門口跟他說了兩句,然後回到房間裏:“你到底想幹什麽?”她似乎有些光火。

“總不能躺在這兒等死吧。”他撓撓頭,“我想跟他做個交易。”

“做交易?”梅姐有些不解,“什麽交易?”

“嗯,簡單來說,就是從他手裏買我一條命。”

随後房間裏便陷入了岑寂——他不願意多說什麽,梅姐也懶得搭理他。

過了不大一會兒國叔便來了,梅姐一見國叔進來,什麽話也沒說就躲了出去。國叔徑直走到他面前:“你想幹什麽?”

“你說的那個阿盛我沒想起來,”他聳聳肩,“不過,我覺得咱們可以聊聊。”

“聊聊?有什麽可聊的?”

“行了,別在那兒裝橫了。”他不耐煩地擺擺手,“這屋裏就咱們倆人,你橫給誰看。”

國叔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似乎在強忍着怒火。

他繼續說:“我想跟你聊,是因為我覺得咱倆還有可以聊的東西。嗯,我看你不妨……”他斟酌着詞句,“你不妨跟我合作。”

國叔氣得笑了出來:“跟你合作,你看你那慫樣,你有什麽可跟我合作的。我撚死你不跟撚死個臭蟲似的,你還敢跟我談合作。”

“我相信你随随便便就能弄死我,嗯,不過,你要是真想弄死我,早在那個破房子裏就該弄死我,完全不至于把我留到現在。”

國叔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他又擺了擺手:“我估計呢,有些事你肯定也不願意透露給我這個來路不明的人。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留着我這樣一個該殺的人放着不殺,你已經犯了別人的忌諱了。不過,我覺得你有你的考慮吧,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那些,不知道現在你想明白了沒有?”

國叔咽了口唾沫:“你想幹什麽?”

“你留着我就是為了拿我當個棋子來要挾那個把我送到你手裏來的人,既然這樣,我們完全可以聯手對付他,你說是不是?”

“你?”國叔忽然冷笑起來,“你連自己姓什麽都想不起來,憑什麽和我聯手。”

“不錯,我确實什麽都想不起來了,所以我才不想就這麽躺着。”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對于我來說,給自己找點兒事兒幹也許能讓我想起什麽來。對于你來說,讓我在這兒躺着也起不了什麽作用。再說了,即便我想不起什麽來,也還是能幫你們的。”

“你能幫我們什麽?”國叔的臉上寫滿了不相信。

“我說不好,不過,你可以先跟我說說那個阿盛是怎麽回事。”見國叔有些遲疑,他又補充了一句,“現在這情況,你不如死馬當活馬醫。反正你沒有第一時間幹掉我,以後萬一傳到誰的耳朵裏,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你敢威脅我?”國叔的眼睛瞪圓了。

“不是威脅你,我只是告訴你現在你的處境,當然你可以不搭理我。不過我想,那些人既然能支使你殺人,想必能耐要比你大得多吧。”

國叔摸着下巴,半天沒說話。

“我要說的就這麽多,反正呢,擺在你面前三條路。第一,把我殺了,這樣也好對人家有個交代,你們呢,以後跟現在也沒什麽區別,當然了,如果他們知道你們沒有馬上殺我的話,也許會有什麽想法,那我就管不着了;第二,把我就這麽放在這兒,等着他們得到風聲找你們算賬;第三,把你們知道的告訴我,大家聯手。”

國叔看了看他:“你讓我怎麽相信你?”

“不需要你相信我,”他懶洋洋地說,“你願意,咱們就幹,你不願意,咱們就散。”

“那我要是不願意呢?”

“無所謂,都随你,反正我現在這條命已經算白賺的了,就算扔了也不吃虧。”

國叔摸着下巴,皺着眉毛,一言不發。

他繼續說道:“你可以不用馬上回答我,先考慮考慮吧。畢竟,那幫人也不是好惹的。”

他本來覺得自己最後這句話一定會激怒國叔,沒想到國叔居然無動于衷,只是繼續揉下巴,而且揉得越來越用力。他索性躺下,把後背對着國叔,再次拉上被子:“我有點兒累了,想睡會兒,你可以先回去了。”

國叔悻悻地站了起來,走了,而他躺在被窩裏,微微一笑,他知道,他的話已經開始起作用了。

國叔走後不久,梅姐又進來了。他又從被窩裏坐起來,滿臉都是笑意:“你回來了?”

梅姐沉着臉:“你們談完了?”

“談完了。”他聲音愉快,伸了伸胳膊,顯得很放松。

梅姐又不說話了,而他也沒打算跟梅姐談下去,而是看了看自己缺了一根手指的左手:“唉……”他重重的嘆了口氣。

梅姐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他搖搖頭:“沒什麽……”

房間裏又沒了聲音,梅姐在臺子旁的一張椅子上坐下,開始發呆。

他看着梅姐的側臉,少頃,忽然說:“你過來。”

梅姐愣了一下:“什麽?”

他拍了拍床沿:“坐過來。”他的聲音雖然柔和,但似乎并不容對方異議。

梅姐猶豫了一下,坐到了他的病床邊:“幹什麽?”

他卻不說話,只是盯着梅姐的臉看了半天:“你長得真漂亮。”

梅姐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你……”她很遲疑,不知道怎麽回複。

“你和他們不一樣,”他一字一頓地,“你是好人。”

“我是好人?”她冷笑着——笑聲裏帶着一絲苦澀——搖了搖頭,“你這算什麽?搭讪?你還是別自作多情了,我不會和你怎麽樣的。”

“不是自作多情,這是心裏話。”他目光柔和地看着梅姐的臉,“除了你,也沒人和我說話了,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但我又想說話,所以,對你,我想到什麽就能說什麽。”

“那我不是要很感動了?”梅姐的話音裏又恢複了那種玩世不恭。

他卻很認真:“完全用不着,你就當是幫我的忙好了。”

“幫你的忙?我能幫你什麽?”梅姐有些不解。

“幫我回憶呀,雖然我可能永遠也想不起來什麽了,不過,我還是想試試。”

梅姐的眼神柔和了些:“什麽都想不起來,一定……很痛苦吧。”

他苦笑一聲:“也許想起什麽來會更痛苦吧,能落到這步田地,真不知道我原來是幹什麽的。”

“應該不是好人,好人也不會被人這麽對付。”梅姐有些戲谑。

“可能吧。”他也笑了——這回是真心的,“想必有人已經恨我恨到骨頭裏了吧。”

“如果你是個壞人,你還願意想起過去的事情來嗎?”

“我願意,”他點點頭,“如果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恐怕我不會瞑目的。”

“你怎麽老說死呢?”梅姐的語氣更柔和了一些。

“反正,除了死,我也沒什麽可盼的了。”

梅姐一時語塞,而他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說道:“說說你吧……”

“我?我有什麽可說的?一直給他們當大夫,他們受了傷,或者他們把別人弄傷了,都會來找我。這你都知道。”

“不,我不是問這個。”他深吸一口氣,“你以前是幹什麽的?”

“幹什麽的?當大夫的,開個小診所,我可是有執照的,不是那種黑診所。”

“那你怎麽跟他們……”他遲疑着,有些不确定如何遣詞。

“怎麽跟他們摻和在一起了,是嗎?”梅姐笑了起來,“給他們治紅傷,比我自己開診所掙得多多了。再說,跟他們在一起,就不用擔心地痞流氓上門來搗亂了。”

“你還遇到過地痞流氓?”他有些詫異。

“小診所嘛,也是開門做生意,有幾個地頭蛇上門搗亂也不新鮮啊。”梅姐顯得很無所謂,“我倒無所謂,不過,病人多半受不了這種驚吓。”

“你以前開的是哪一科的診所啊?”

“內科和兒科。”

“那你現在治紅傷……”

“自學的,大差不差。”

“你為什麽不去醫院上班呢?”

“你以為我不想去嗎?” 梅姐笑了,“別問我了,我的事情沒法幫你找回記憶的,你有這工夫還是好好想想自己的過去吧。”

他笑了笑:“好像還真是的。”

“你還是睡覺吧,我覺得你閉着嘴的時候人還不錯。”梅姐扔出這麽一句話站了起來,走到臺子邊開始準備藥。

他順從地躺下,拉上被子,眼睛一直盯着梅姐的背影。

晚上,國叔又來了,而梅姐則照例躲了出去。

國叔把一張照片扔在他面前:“這就是阿盛。”

他把照片拿了起來,那照片拍得不太清楚,似乎是偷拍的,上面只有一個人,面容倒是能看清——這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略有些胖,眉毛有點兒稀,滿面都是笑容,似乎正在跟誰說話,看角度應該是從這小夥子左邊斜上方拍的。他反複端詳了一下:“這個人我認識?”

他的口氣有些懷疑,國叔說:“你認識不認識我不清楚,反正……”說到這兒便又不往下說了。

他把照片随手往床上一扔:“你們是怎麽找到我的?”

國叔看了他一眼:“你想幹什麽?”

他一直都覺得國叔那草木皆兵的性格很可笑,此刻一見對方那副模樣又有些忍俊不禁:“行啦,既然已經願意合作了,那大家就坦誠點兒。”

“誰說要跟你合作了!”國叔與其說是在呵斥,倒不如說是在剖白。

他指了指那張照片:“這都拿出來了,還說咱們已經沒開始合作了?”他冷笑一聲,“別自欺欺人了。”

國叔擰着眉毛,眼睛緊盯着那張照片,似乎在發愣。

他看了看國叔:“怎麽樣?”

國叔拿起照片:“你要能想起來,你就說,想不起來就算了,別扯那些不沾邊的。”

“那我想不起來了,”他面無表情地搖搖頭,“至少現在是想不起來。”

國叔霍然站起:“真他媽給臉不要臉。”

見國叔悻悻而去,他一點兒也沒緊張,反而冷笑了一聲。

等梅姐再回來,他提出了要求:“還是把我的衣服給我吧,我可不想再這麽躺着了。”

梅姐看看他:“我已經告訴他們你能下地了,他們很快會把你的衣服和鞋送過來。”

“那就好,那就好……”他沒想到梅姐答應得那麽快,這反倒讓他有些不知說什麽好了。

“你能下地了,那就不能在我這兒裝死狗了,他們要怎麽對付你,我也管不着了。”

“這我明白,”他回答得很幹脆,“我想他們現在應該會對我客氣些了。”

“怎麽……”梅姐似乎一時沒明白過來。

“嗯,我想我和他們已經有了做交易的可能了。”

“什麽意思?”

“就是說我暫時死不了了。”

“你好自為之吧,”梅姐的語速明顯放慢了很多,“反正,你也不能在我這兒一直待下去。”

“你同情我,怕我再被他們往死裏整?”他看了梅姐一眼,“到底是醫者父母心……”

“跟那沒關系,”梅姐有些不耐煩,“我是怕你被他們弄得不成人樣,又得來麻煩我。”

“那也是我活該。”他笑了起來,似乎是對未來毫不在意。

第二具女屍

确實又出事了,市中心公園的一個草叢裏發現了一具女屍。

彭曉苗到的時候,邵磊和陸青已經到了,陸青又在警車邊等她。

彭曉苗一看陸青那張慘白的臉,便猜到了□分:“怎麽,又夠慘的?”

陸青點點頭:“嗯……”

“什麽樣?”彭曉苗簡單地問。

“跟……上次那個差不多。”

“差不多?”彭曉苗覺得有點不對了,“到底什麽樣?”

“你回去就知道了……”陸青面露難色。

彭曉苗微微搖了搖頭,陸青在面對屍體時的表現一向令人不滿意。

邵磊從現場返回來了:“彭曉苗,你來了?”

彭曉苗點點頭:“邵隊……”她也不知道跟邵磊說什麽好。

邵磊一邊摘白手套一邊問:“在禁毒那邊幹得還不錯?”

他這種問法讓彭曉苗覺得相當別扭,就仿佛彭曉苗已經被調到禁毒隊了似的,而彭曉苗也只能在遲疑了片刻之後含混不清地回答:“唔,還行。”

“跟着老馬他們好好學學,以後用得上。”邵磊有些漫不經心。

“為什麽讓我過去?”彭曉苗鼓足了勇氣才問出這麽個困擾她很久的問題。

邵磊看看她:“這也問為什麽?組織安排,你服從就行了。”

“可是……”

“可是什麽?”邵磊見彭曉苗欲言又止的,心裏有些起疑。

“算了,沒什麽。”彭曉苗把話又咽了回去,她實在不願意多話,萬一讓邵磊和馬萬裏之間心生芥蒂,她至少心裏不會痛快。

邵磊開始皺眉了:“彭曉苗,有話你就說,就算是有什麽不滿意的,說出來我也能想想辦法。這麽磨叽,我沒法幫你。”

“沒,沒什麽不滿意的。”

“不管你有什麽情緒,也不能帶到工作中,明白嗎?”邵磊的話更像是長輩訓孩子。

“嗯,明白……”彭曉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邵磊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回頭看了看:“我估計這案子也得轉過去了。”

“為什麽?”彭曉苗完全沒料到邵磊會這麽說。

“回去你就知道了……”邵磊看看她,“屍體你就先別看了,看照片吧。”

“嗯……”彭曉苗回答得很小心。

再次開案情分析會,這回馬萬裏和潘俊洋也來了,但他們并沒有坐在邵磊的旁邊。

首先陸青簡單介紹了一下屍體發現的情況,今天早上六點,有個老退休幹部到公園早鍛煉兼遛狗,走到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那狗忽然不肯走了,站在那裏拼了命地沖着草叢狂吠起來。老幹部經歷過反右、四清、□等等一系列政治活動,又在國企待了一輩子,始終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一看這狗叫成這樣,立刻覺得情況有點不太正常了,于是便奓着膽子湊過去看了一眼。

這一看可不得了,老幹部的心髒病差點兒犯了——一雙白花花的人腳就擺在眼前,其它部分則隐匿在草叢裏。

老幹部立刻報了警,随後便一直等着警察的到來,據說這老人家在等警察的時候還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但又不敢再回去看一眼,只能一邊等警察一邊在服下一顆硝酸甘油之後給自己兒子打了電話。

第一波到現場的警察到現場只用了十五分鐘,老頭一看他們來了,這才松了一口氣,随即腿也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起不來了。好在老頭的兒子這個時候已經到了,連忙送他爹去了醫院。而兩個警察仔細按照老頭說的,仔細看了一下那個地方,赫然發現一具赤身裸體的女屍躺在草叢裏。

兩個警察之所以第一眼就能認出是女屍,純粹是因為嫌疑人對屍體做的那些事。屍體的面部已經完全毀容,喉部被割了一條又長又寬的大口子,看上去煞是駭人,而身上有幾個部位的皮膚也被剝去了。

兩個警察從警多年,也很少見到這樣的情況,當即便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們随即把案情上報,接下來邵磊和他的同事們便出警了。

而現場的勘查發現了更多細節,這些細節讓市局的刑警也覺得極其難以接受。

死者脖子上的切口長六公分,深五毫米,完全割斷了死者的喉管,基本可以判斷這就是死者的致命傷。切口斷面平整光滑,似乎兇器相當鋒利,嫌疑人行兇時應該只割了一刀,而死者基本上沒有反抗,這表明嫌疑人在下手的時候相當冷靜。這個切口的方向是從右到左,兇手要麽就是站在死者身後,左手持刀行兇,要麽就是站在死者面前右手持刀行兇,而從行兇的利落程度來看,前一種情況似乎更有可能——兇手極有可能是個左撇子。

死者的面容已經完全被毀了,是被嫌疑人用刀一類的兇器毀的容——也許就是割開死者喉嚨的那把刀。嫌疑人在死者的面部割了不下二十刀,每一刀都特別狠,大部分深可及骨。

而除此之外,死者的十根手指完全被切掉,腰部、小腹、兩臂和兩乳之間各有一塊皮膚不見了……

一介紹到這兒,參加會議的人不覺開始交頭接耳起來——這和幾天前的那具屍體太像了。那具女屍也是被毀了容、割去了手指,又被剝去了皮膚,而皮膚被剝去的部位也是腰部、小腹、兩臂以及兩乳之間。唯一不同的是,之前那個死者沒有被割喉。

邵磊敲了敲桌子:“肅靜,肅靜!”會場上這才漸漸安靜下去。

邵磊很是不滿:“有什麽問題站起來問,別在下面交頭接耳,這是紀律!”他掃視了會場一周,見沒人說話了,這才又問道,“誰有問題?”

“那個……”彭曉苗把手舉了起來。

邵磊看了她一眼:“什麽問題?”

“看照片,死者身邊的地上好像沒什麽血跡?”

“是的,”邵磊回頭看了一眼投射在牆上的幻燈片,那裏面有一副在現場拍的屍體正面照,周圍的地上很幹淨,幾乎沒什麽血跡,“現場血量很少,而屍體被割成這個鬼樣子,體內的血跡基本上都流幹了,所以,屍體應該是被從別的地方轉移過來的。這個地方應該不是第一現場。”

“上一具屍體也是殺人後抛屍,而且和這具屍體的情況有點像……”

“有點兒像?”邵磊很不滿意彭曉苗的遣詞,“這兩具屍體應該很像吧。”

“要說毀容和剝去皮膚是很像,不過……”

“不過什麽?”

“上個死者沒有被割喉,而且是被鹽酸毀容的,和這個不太一樣。還有,上一具屍體是被仔細包裹後抛進河裏的,這具屍體則直接扔在了公園裏面。另外還有兩個疑問,第一,現在不知道這個死者死前有沒有吸食過K粉;第二,不知道這個死者死前有沒有和人發生過性行為。”

“确實有點區別,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就這兩具屍體的情況來看,這次的嫌疑人和上次的是不是不太一樣?”

“不太一樣?什麽意思?”邵磊皺起了眉毛,“你是說不是一個人?”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彭曉苗想了想,一時也想不明白要說什麽,“嗯,這兩具屍體不完全一樣肯定是有原因的。”

“坐下吧。”邵磊有些不耐煩。

彭曉苗尴尬地坐在椅子上,扭頭看了看陸青,他卻正在一絲不茍地記筆記,一點兒安慰鼓勵她的意思都沒有。

除了兇手對屍體做的種種戕害之外,還有一個情況值得注意,在死者的右手食指下方紋着一個蛇頭。

這是一個相當重要的線索,開會的人一下子都覺得似乎出現了一絲曙光,所有人聚精會神地看着牆上那張放大了的圖案,都希望從中能看出什麽來。

“那個……”又是彭曉苗。

邵磊看看她:“又怎麽了?”

“兇手把這個屍體都毀成那樣了,為什麽會留下這個紋身呢?”

“這個……”邵磊也覺得有些奇怪了,按說這種紋身也有可能指明死者的身份。如果說兇手毀壞死者的容貌和指紋是為了隐藏她的身份,那這個紋身為什麽會被留下來呢?一時粗心這種說法是站不住腳的,因為兇手在切去死者手指的時候,一定會注意到這個紋身。

不過現在沒有別的旁證,也就無從判斷兇手為什麽會留下這個紋身。邵磊想了想,做了總結性發言:“現在還不能确定這起案子和前幾天那個案子就是一個人做的,但兩個之間肯定是有聯系……”他說到這兒有些遲疑,看了一眼坐在最後的馬萬裏才繼續說,“上次的案子已經轉到禁毒隊去了,馬隊長,你覺得這次這個案子……”

馬萬裏“哦”了一聲:“我看,還是先做屍檢吧,确定和毒品有關再轉回來,如果和毒品沒什麽關系,我們也可以聯合辦案嘛。”

“嗯,那樣也行,”邵磊的聲音有些遲疑,“現在只能再去現場周邊調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其他的目擊證人,散會。”

一說“散會”,衆人都站起來了。馬萬裏和潘俊洋擠過人群,走到邵磊面前,三個人嘀咕了幾句便離開了,而彭曉苗和陸青則一直站在座位上看着他們。

見邵磊和馬萬裏離開,陸青問彭曉苗:“彭姐,咱們現在怎麽辦?”

彭曉苗看看陸青:“上頭都沒搞清楚,咱們能怎麽辦。”

“別,彭姐,”陸青苦着臉,“咱們是不是也該查點兒什麽?”

“現在有價值的東西全在法醫實驗室,你想去嗎?”彭曉苗說這話的時候心裏忽然冒出了一個壞主意。

“法醫那邊還沒什麽結果吧。”陸青面露難色。

“去轉轉吧,沒準他們能發現點兒什麽呢?”彭曉苗說完,自顧自地走出了會議室。

“彭姐,”陸青緊走幾步,終于跟上了她,“要不咱先別去了。”

彭曉苗知道他是怕見屍體,一時心裏充滿了幸災樂禍:“怎麽,害怕了?”

“怕倒是……”陸青似乎不太情願承認這件事,遲疑了片刻後,他終于想到了另一個話題,“你說……這個兇手為什麽要把屍體扔在公園呢?”

“不知道,”彭曉苗壓根懶得想這個問題,“随機選的吧。”

“是嗎?”陸青覺得這個解釋并不能讓人信服,“兇手完全可以把她扔在那條河裏啊。”

彭曉苗笑了:“誰也不知道兇手是怎麽選擇抛屍地點的,說實話,他就是把屍體扔在公安局大門口也是有可能的。”

陸青摸着下巴:“彭姐,咱們……”

“別瞎琢磨了,現在說什麽都沒意義,咱倆連歸那個部門管還說不好呢,想那麽多幹什麽呢?”彭曉苗說到這兒,又開始鬧情緒了。

“彭姐,要不咱出去轉轉吧。”陸青生怕她心裏不痛快,連忙提出了這個建議。

“不用了,我估計他們快找咱了,回辦公室等着吧,別讓領導覺得咱們上班時間到處亂竄。”彭曉苗的語氣裏充滿了對所處境地的不滿。

“哦……”陸青只好怏怏地答應——他還是有些擔心彭曉苗心裏不痛快。

倒是不出彭曉苗所料,他們在辦公室坐了二十多分鐘,彭曉苗的手機就響了。她接起來一聽,是馬萬裏:“喂,彭曉苗,你來我辦公室一趟,你一個人,帶上你手頭的資料。”

馬萬裏既然強調了讓她一個人來,彭曉苗只好把陸青留在了辦公室。

彭曉苗走進馬萬裏的辦公室,屋裏還有潘俊洋,但邵磊不在。彭曉苗也不等人招呼,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有事兒?”彭曉苗大大咧咧的,她現在一點兒都不怕得罪馬萬裏。

馬萬裏看看她:“那個紋身的照片你帶了嗎?”

彭曉苗翻開手裏的筆記本:“帶了啊。”她把那張照片拿在手裏沖着馬萬裏揚了揚。

“這個,你怎麽看?”

彭曉苗開始有些含糊了:“這個,我也說不好……”她并不清楚馬萬裏到底是什麽意思。

馬萬裏說:“現在,我們手頭的線索就剩下這個紋身了,我和邵磊商量了一下,這條線準備交給你去查。”

“交給我?”彭曉苗有點詫異,由于不暇思索,她直接便問道,“為什麽?”

馬萬裏搔了搔頭皮:“是這樣,我和邵磊覺得,不宜大張旗鼓地調查這個紋身。我們研究了一下,覺得交給你們兩個去查比較适合。”

“我們适合?”彭曉苗有些狐疑,“不宜大張旗鼓調查是什麽意思?”

“這個案子太過于特殊,雖然有毒品的痕跡,但是,”馬萬裏頓了一下,“就兇殺案本身來說,兇手似乎更像是有嚴重的心理問題。我們必須極力避免給社會一種本市有一個喜歡殘害屍體的變态殺人狂的印象,以免引起社會的恐慌,所以像屍體被剝皮、被割掉手指這種細節都不能公布,包括紋身也是,因為紋身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兇手可能有特殊的癖好。”

“這樣啊,”彭曉苗覺得自己應該是理解了,她阖上本子,順手把那張照片放在了最上面,“那我怎麽查?就拿着那張照片到紋身店裏去查嗎?”

“你看着辦吧,本市有那麽一兩個大的紋身店,你可以先去那裏問問看。不過,我得提醒你一下,”馬萬裏忽然變得神神秘秘的,“那些紋身師也可能是兇手。”

彭曉苗對馬萬裏的故作神秘根本不屑一顧,她擔心的是另一件事:“紋身店我又不熟……”

“查查呀,這能有多難。”馬萬裏對彭曉苗輕微地表達了一下不滿。

“哦,好吧。”彭曉苗乖乖地站起來,“那我去了。”

“去吧。”馬萬裏揮了揮手。

彭曉苗離開馬萬裏的辦公室,繃着的臉忽然松弛開來,要不是她連忙用手捂着,幾乎就笑出聲來了——昨天還在埋怨自己被晾了起來,今天忽然就有一個看上去很不錯的任務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她開心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給陸青打了個電話:“喂,陸青……”

陸青卻搶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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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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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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