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美景
“皇上!皇上!”一個熟悉的嗓音在耳邊焦灼呼喚,有人牢牢抓着自己的手臂、攙着自己的腰背。
黑暗退潮一般消去,眼前亮起了燭火柔黃的光。
方寧寧忍着劇烈的暈眩睜開眼,發現自己跌坐在地,而且……
失禁了!
“皇上!您醒了?”東峻峰松了一口氣,這才聞到了騷臭味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若是勞累過度,眼前一黑絆了一跤,倒也罷了……
——只是瞧這模樣,怕是急症!
東峻峰心焦如焚,眼看皇帝恢複了神智,試着松手:“皇上恕罪!且容末将去宣太醫?”
方寧寧反手一把抓住東峻峰小臂。
東峻峰不敢硬掙,強壓下手抖:“皇上?”
方寧寧斟酌着遣詞造句,慢慢兒道:“暫不可驚動他人。有勞将軍。”
“……是。”
東峻峰扶了皇帝起身,到屏風後換洗。
令他稍稍放心的是,皇帝行走穩當,并無腿腳乏力的症狀。
至于皇帝對着盆桶發愣的模樣,東峻峰并未放在心上——皇帝從小到大,身邊從未離了伺候的人,自然沒做過兌水、絞帕子這種瑣事。
不說皇帝,便是他,也是差不多的。哪怕領兵在外一切從簡,也有親信侍衛端茶倒水。
他絞了熱水帕子遞過去,又去擱衣服的箱櫃裏取了一套幹淨衣裳——他在這飛霜殿沒留宿過幾次,但也不是頭一次了,皇帝的衣服放在哪裏,他還是知道的。
方寧寧接過帕子擦了把臉,低頭看了看自己,解開腰帶脫掉外袍,而後就頓住了——接下來繼續脫的話,會發現自己長得跟以前不一樣……跟做夢、做鬼之前不一樣。
這令人感到有壓力,所以方寧寧遲疑了一小會兒。
結果東峻峰捧了衣服回來,就見到皇帝站在那兒發呆。在突然昏厥之後,這可不是好兆頭。東峻峰心下擔憂,上前試着去接帕子,借機提醒:“皇上?”
方寧寧回神,看了東峻峰一眼,發現這位身上只有裏衣。方寧寧就勢将帕子遞給了東峻峰:“櫃子裏有一件藏青袍子,沒有什麽花紋刺繡,你且去穿了。”
封建社會,皇帝有其專用的一套圖案花紋。祭祀的禮服、上朝的龍袍,都會繡了這些。所以,叫一個忠臣穿龍袍,那是逼死他。但皇帝也有常服,什麽專用圖案都沒繡的家常衣服,這個給人就沒什麽。那件藏青袍子便是如此。方寧寧喜歡那袍子的料子色澤,做鬼的時候就記住它了。
東峻峰十分意外,醒過神來連忙謝恩:“謝皇上。”
方寧寧脫了餘下的衣物,自己動手兌了點水,洗幹淨了,又按照之前脫衣服時所見,一邊回憶、一邊學,穿上幹淨的。
東峻峰系好藏青外袍的腰帶,沒再到屏風後去,只是走近幾步,而後就靜靜站着,聆聽屏風後的響動,以防皇帝叫他,又或者……再出意外。
令他暗松口氣的是,直到悉悉索索的穿衣聲也結束,皇帝安然無恙。
方寧寧轉出屏風:“叫人來收拾,我們去東廂。”
我們——這個聽起來很有些奇怪!
卻也……
很親密撩人。
因為是無心之語。
到底領兵多年,處變不驚的本事已經練了出來,東峻峰心下突突一跳,口中卻應得一點不慢:“是。”又道,“皇上若是不想叫人知道……”
方寧寧止步回頭:“怎麽?”
東峻峰深深低下了頭:“還請皇上準許末将分憂。”
這話比白話文難懂,方寧寧慢了一點才明白:“好。”
東峻峰便收拾了皇帝換下的衣服,用它們擦幹淨地上的污漬,而後挑旺火盆,将衣服一件件燒了。
他動作迅速利索,方寧寧站在原地看,不禁有些欣賞。
東峻峰完事,快步走向皇帝。
這麽髒的家務活兒都給包了,實在很該道謝!
當然,現在兩人身份所限,不能直接說“謝謝”。要委婉,要換一種方式。
方寧寧正想說點什麽……
東峻峰“啪”一下跪地上了:“末将毀損龍袍,請皇上治罪。”
“行了,”方寧寧什麽心情都被這一跪吓跑了,微微不耐道,“赦你無罪就是。”說着轉身繼續朝東廂去。走了兩步察覺東峻峰還跪着,無奈回頭丢過去四個字:“趕緊起來。”
東峻峰起身跟上前去,微微一窺皇帝的神色。
皇帝并沒有再叫他攙扶的意思。東峻峰不敢伸手,落後一步跟着。
博古架、半牆、書案。
方寧寧在東廂東牆下的美人榻上坐下了。
東峻峰給皇帝倒了一杯茶。
方寧寧接過茶,呷了一口,凝神思索。
這是變成了皇帝?
不對,當鬼那些年看到的不是假的。譬如這間東廂,之前當人的時候沒來過,當鬼的時候來過了,而如今——當了皇帝過來一看,還真跟當鬼那會兒見到的一樣。
那麽……
這是鬼上身?
也不對……
若是鬼上身,鬼為什麽會得到皇帝的記憶?
之前做的那個夢,時間那麽長,方寧寧自然不肯只盯着皇帝一個看熱鬧,飄來蕩去,到過許多地方、看過許多人,也所以——皇帝的許多事,方寧寧并未親自目睹。
可眼下,這些事,竟然都能夠想得起來……
想到這裏,更深入的就找不到頭緒了。
好在有皇帝的記憶,對接下來的生活是好事。
方寧寧又呷了一口,随手把茶擱在一邊,朝東峻峰伸手:“過來。”
東峻峰趨前幾步,因為皇帝沒有賜座,便跪到了皇帝腳旁。
方寧寧意外,低頭一看:塌前腳踏上鋪着錦墊。于是方寧寧不急了,擡手撫上東峻峰的臉頰,直瞅着人琢磨。
至少這帥哥眼下還沒死……這可真不錯。
雖說,臉上這道疤已經落下了。
斜亘左邊臉頰,可謂毀容……不能把人抓起來如法炮制,可真是便宜原來那皇帝了!
東峻峰只覺得皇帝的手指在自己臉上留連不去,尤其在傷疤處逡巡個不停。這種……憐惜?以前不曾有過;眼下,這叫他別扭,可也令他心口砰砰直跳、耳根燒熱。
東峻峰尴尬了,垂眼一動不動跪着,卻抵不住臉上泛起紅暈。
方寧寧發現了東峻峰的臉色變化,不禁一樂,慢悠悠道:“坐上來。”
東峻峰漲紅了臉,拖延着起身,觑了皇帝一眼。
方寧寧不明所以,回以催促:“坐啊。”
東峻峰閉了閉眼,順從地撩起袍子、分開腿,坐到了皇帝的大腿上。
他只穿了裏衣與外袍——沒有亵褲。這般動作之間,不免露出了腿裏側的肌膚,甚至腹下那一坨物什。
所以方寧寧呆了!
看呆了!
天地良心!他是叫東峻峰坐到美人榻上來、坐到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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