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
我以為它是在開玩笑,“你說什麽?我聽不見啊!”
“我說,你要是不下來,我就游走了!”它松開了繩子,用一種充滿希望的目光望過來。
我心裏頭直犯難,它這不是要我的命嗎?這麽冷的天,裹着棉襖站在甲板上都要北風吹透脊梁骨,更何況下海了。
我躊躇着,它突然一個猛子紮進海裏,消失不見了。
我吓了一跳,緩過神兒來立刻急了,“惜朝!惜朝!”我甩掉自己的棉襖就要跳海,穆兄弟拉住我的胳膊道,“大當家的,這水裏可是要凍死人啊!”
周圍的弟兄都過來勸我,我顧不得那麽多了,對他們說:“不行,我得去找他。”
我脫的只剩一件襯衣,翻過欄杆躍進海裏,冰冷的海水吞沒全身的瞬間,我的每寸皮膚都繃緊了,刺骨的寒冷令我的肌肉抽搐,就連雙手雙腿也開始發僵。
我紮進水裏,四處張望着尋找它,奮力游到它消失的地方,還是沒發現它的影子。
我心中非常焦急,憋足一口氣,向着海深處游去。
眼前的一切都是藍色的,光在水中交織成絮,遠近什麽都沒有。
也許是過分的寒冷,令我喪失了知覺,又也許是焦急令我慌張不已,我那時候并沒有想的太多,只想快點找到它,牟足力氣向更深的地方游。
就在我憋不住要挺上海面的時候,一尾影子,突然出現在視野裏,很快,就到了眼前。
那一瞬間非常短暫。
那一頭碧波似的發在水中完全舒展開了,就像天空中游走的雲,它看着我,用它那雙綠色的眼睛。
妖冶、神秘。
就像奇跡,它是大海的瑰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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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情立刻興奮起來。
它認真的看着我,伸出手,撫上我的臉。它的手是沒有溫度的,我把它拉向自己,兩個人一起探出水面。
我大喘了一口氣,水簾劃過我的臉,我眨了一下眼,把它看得更清楚。
“冷麽?”它問我。
我搖了搖頭,才發現自己的脖子都僵了。
“別想走。”我得逞的沖它笑,使勁摟住它的腰,它那條大尾巴掃來掃去,在水中摩擦着我的膝蓋。
它伸出手,撥弄開我額前濕透的頭發。
這時候,岸上的弟兄沖我們大喊:“大當家的,抓住繩子,我們拉你上來。”
我用單手抱住它,另一只手抓緊那條漂浮在海面上的繩子,被一股強力托回了船下,弟兄們合力把我們兩個拉上甲板,
勞二哥遞給我一條手巾,憤憤不平地向旁邊的惜朝訓斥:“你這孩子,怎麽這樣折磨人,凍壞了大當家的怎麽辦?你瞧他嘴唇都紫了!”
它看着我,仿佛有點後怕,臉上帶着委屈的表情。
穆兄弟也說:“水那麽冷,搞不好今晚要發燒的。”
“沒事,我沒事。”我勸我的弟兄們,惜朝不理他們的責怪,只是盯着我。我知道它一定也在擔心我,我感覺得到。
我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腳,弓腰把惜朝抱起來,走進船艙,它的手緊緊抓着我前胸的衣服,對着我的下巴問:“真的那麽冷麽?”
“還好。”我說。
到了房間裏,我們坐在床上,我用棉被裹住肩膀,它摘下我肩膀上披着的毛巾,幫我擦頭發。
安靜了片刻,它認真的對我說:“如果漁夫為了人魚跳海,就說明他真的很在乎它,而不是把它當做一條奇怪的魚來看待。”
“你說什麽傻話呢?你這都是跟誰學的?”
“你那些弟兄們,勞二哥他們都管我叫小魚,不試試看,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也把我當做一條怪魚。”
我被它逗的直笑:“怪魚海裏多得是,你不是魚,你是人,是我的人。”
那天回到碼頭,陳伯已經在岸邊等我很久了。
“大少爺,老爺叫你最近回去一趟。”
我心裏樂開了花,這老爺子總算還記得他兒子,已經在船上受了十一個月的苦。
“行了,我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回家見老爺子。”我對陳伯說:“回去告訴潘嬸,我明晚回家吃飯,讓她弄點好吃的。”
陳伯走了,我哼着小曲回到船艙裏。
惜朝好像不太高興,躺在木盆裏話也不愛說一句。我把飯菜送到房間,它只吃了很少的一點,又回到水中去了。
當天晚上,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正敲着手指頭盤算着明天怎麽對付我爹,他突然開口問:“大當家的,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家了?”
看來他的在窗口聽到了。
我道:“我家那倔老頭終于想明白了。”
“可是,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說:“我總是覺得,你會遇到什麽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我不得不嚴肅下來,惜朝的預感一向很準:“什麽事?”
“沒、沒什麽。我要睡覺了。”
我愣了愣,不懂他這種欲言又止是什麽意思,胡亂的猜想了一番也沒猜出個所以然來,沒了聲音,我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我做了個噩夢。
夢裏,有我、勞二哥、穆兄弟,和我們船上的一杆弟兄,我們在一座山上,山上有寨子,寨裏還有一座生殺大帳,我夢見惜朝變成了一個青衣黃衫的書生,他和我拜香結為異姓兄弟,然後……他背叛了我。
他一刀捅進我的腰間,那股迸發而出的劇痛,令我倒抽了一口冷氣,從床上彈了起來。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我簡直沒有做過比這更恐怖的夢,在夢裏,所有的人、場面都是那麽真實,每一種聲音、每一個人的笑容,都像現實中發生過的一樣。
我剛要躺回去,就聽到惜朝在夢呓。
“大當家的……大當家的……”他一聲聲的呼喚我,那語氣非常急促。我搖了搖它的肩膀,它觸電似的睜開眼,看到我的一剎,眼神突然變得痛苦和迷茫。
我立刻抱住它,把它從水中抱出來,放在那張狹窄的床上。它的身子還是濕噠噠的,不過我并不介意。
我感覺到它的心跳很快,呼吸也變得很快。我撫摸着它光滑的脊背,問:“你夢到什麽了?”
“我夢見,我們在一個很豪華的地方決戰,我夢見我們兩個人,手裏都拿着古時候的劍,你……你砍傷我了。”
“只是夢,過去了。”
窗外的濤聲繼續,冷風順着窗縫吹進來,我抱緊了它,那一瞬,有種靈魂附體的感覺。
我清楚地意識到,雖然它并不算是一個人,但是我對它的這種感情,卻是對任何人都不曾有過的。
我愛上它了。
我緊張的吻了吻它的發,輕聲說:“以後,我們都不分開好不好?不論我去哪都帶着你去,我想……和你在一起。”
它的肩膀抖動了一下,擡起頭來望着我。它的眼睛仿佛是透明的,令我一眼就能看到它心裏。
我說:“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喜歡?”它似乎有點失落。
我結結巴巴地說:“我覺得,我好像愛上你了。”我說出這句話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氣,對一個同性、卻不同類的“人”表白自己的感情,我這輩子也絕不會有下一次。
它癡癡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它懂不懂“愛”是什麽意思。
可是當我看着它的眼睛,我的靈魂,就仿佛要被那雙眼吸進去一樣,我偏過頭,在它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它沒有抗拒,還是看着我,它的眼神中有一點期待,似乎也有一點害怕。
它很快就和我糾纏在一起,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欲罷不能的抱緊他,我從沒對一個人産生過這麽強烈的感覺。
我聽說,有一種感情,可以穿梭時空,超越輪回,永永遠遠束縛住兩個靈魂。
是真的存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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