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殺人誅心

為什麽全都變成了安無咎的物資?

這樣一來,豈不是無法耗死安無咎了?

楊明無法接受這一事實,甚至懷疑這是安無咎作弊的結果。但當他質問系統時,聖音卻告知他,這一切都沒有違反規定。

盡管如此,他依舊怒不可遏,上前揪住安無咎的衣領,“你究竟在搞什麽鬼!”

安無咎冷靜地将他的手拿開,語氣淡淡的,也沒有再僞裝成惡徒的模樣。

“沒什麽好意外的吧。”

“他已經是我的盟友了,你不就是這麽認為的嗎?”

未發生狀态轉變的時候,安無咎的表情變化就會明顯少很多,甚至顯得有些冷淡。除了那雙單純的眼,總會無知無覺地給人施加一層“他很善良”的潛意識。

但此刻,這雙眼中的沉靜與安寧如同一個笑話,狠狠刺楊明的心。

“果然!果然是那張紙條!”楊明怒道。

“不,和那張紙條沒關系。”安無咎拿走一個面包,視線順便掃了掃吳悠存放物資的那一欄,的确什麽都沒有了。

他轉過身,想離開儲藏室,又側了側頭,對楊明說,“你本來就沒有信任過任何人。”

楊明看到的紙條只是離間計的道具,也是障眼法。

當時在決鬥室的門口,安無咎真正交給劉成偉的,是另一張紙條。

[你還沒發現楊明的紅線是上野嗎?他這麽不相信你,犧牲你和其他人決鬥,你已經是他的棄子了,等你死了,剩下的那點物資也會被瓜分得幹幹淨淨。

我可以幫你報仇,除掉這兩個背叛了你的人。條件也很簡單,你活着,我只需要1/4瓶水,你死了,就把物資轉到我的名下。至少我永遠是楊明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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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很快就會繼續對你發動決鬥了,等着吧。

——安無咎]

當時的他有十足把握,即便劉成偉在看見紙條的當下,能夠做到視若無睹,但上野一次又一次地對他發起決鬥,是個人都會崩潰,會被仇恨一點點吞噬。

像他這樣草率、魯莽、争強好勝又容忍不足的人,像條被奪了食的野狗,必定會報複。

甚至都不需要安無咎的指示,劉成偉就主動掠奪了上野的物資。

所以,從吳悠口中得知這一事的時候,安無咎就知道,計劃已經成功了。

劉成偉如此恨他們,死後的物資一定會成為他的心結。在他的心裏,如果不轉移給安無咎,物資變成沒有标簽的公共物資,就必然吞掉,而且很大可能是被楊明和上野占據。

沒有什麽比仇恨更容易操控了。

想到這裏,安無咎不禁為自己的誅心之計而膽寒。

盡管這是自己非正常情況下制定的計劃。

他用一張只寫了一半的紙條離間劉成偉與楊明,“上野已經搞定”這幾個字讓楊明無限懷疑上野,引導他做出自相殘殺另找棋子的策略,同時又洗腦上野,令他恐慌于棄子的命運,走向精神崩潰的第一步。

但即便上野害怕,也不敢随意反抗楊明的決定。所以他一定會去和劉成偉決鬥,也不得不決鬥。

只要決鬥下去,劉成偉就會徹底落入安無咎的圈套,接受他提出的報複方案。

一套閉環的離間計,讓他兵不血刃,拿到物資又除掉強敵。

第三天的下午,楊明履行了他的約定,将說好的另一半物資分給了其他人。走到這步,他也不得不履行,以保安穩。這對物資快要耗盡的他人來說無疑是救命糧,不過沒有最開始就排除在外的安無咎,也沒有上野大成。

理由很簡單,上野背叛了他。

安無咎已經不需要楊明的施舍,但上野需要。

這無疑是對已經瀕臨崩潰的他又一次重創。

而劉成偉的死,在這座昏暗的地堡裏,仿佛只是投下一枚小小的石子,掀起些許波瀾,留下的痕跡很快就被撫平。

他的屍體停放在決鬥阈一隅,靜靜地躺着,沒有人在意。

這裏的幸存者早已習慣,已然麻木。

唯獨安無咎無法釋懷。

最初的他對自己莫名進入聖壇感到無所适從,只想活下來,活着回去見母親。面對楊明的指控,他也表示懷疑,認為自己并不是那樣的人。

可是現在,的确是他親自設計,間接地殺害了一個活生生的性命。

殺人誅心,他誅的是別人的心,也是自己的心。

“你一個人坐在這兒幹嘛?做禮拜似的。”

安無咎回頭,看見了正笑着朝她走來的鐘益柔。她挨着自己坐下,理了理旗袍上的褶皺。

“今天醒來的感覺不好受吧。”

安無咎點了點頭,但沒有說話。他臉色蒼白,眉眼柔和,安安靜靜坐在如同教堂大廳的地方,就像一幅畫。他應當是安寧的畫中人,而不應該是競技場中血戰的惡魔。

鐘益柔語氣歡快地說出可怕的話。

“你知道我在聖壇裏,第一次殺人是什麽情況嗎?”

安無咎側過臉,看向她。她臉色平靜,只是睫毛在顫動。

“那是一場對抗的游戲,幸存者對抗聖壇守護者,你可以把他們理解為游戲裏的NPC。我們被初始化在一個巨大的迷宮裏,最先走出來的五個人才能活下來。”

“守護者會出現在迷宮的任何一個角落,他們有武器,穿着教袍蒙着臉,被他們抓住可能就會死,死了就出不來了。”

鐘益柔聲音很輕,“我呢,已經兩次從守護者的手裏逃出來了,當時腿受了重傷,所以我很害怕,膽戰心驚地往前走。後來,在迷宮的一個轉角撿到了一個帶血的電鋸。”

她垂下眼,“為了自保,我用電鋸殺了我遇到的第三個守護者。”

對着這樣的告解,安無咎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情緒波動,只是抿了抿嘴唇,輕聲開口,“然後呢?你……成為第一名了嗎?”

鐘益柔笑着點頭,“你猜得真準。我後來才知道,原來出來的五個人,沒有一個手上不沾血的。”

這是一場必須學會坦然接受殺戮的游戲。

鐘益柔笑了笑,又說:“不過,在我反殺那個試圖弄死我的守護者之後,我突然很好奇,他們是人類嗎?還是只是數據呢?”

“所以我揭開了他的面罩。”鐘益柔仰起頭,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那個人我見過的。”

“是第一輪游戲裏背叛了我的盟友。”

游戲裏的NPC,并非模拟出來的數據或模型,而是曾經作為幸存者求生的人類。

“他當時輸掉比賽,出局了,但在游戲過程中沒有死。我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他們還會進入其他游戲,成為游戲裏的守護者。”

安無咎知道這時候應當安慰一下她,但他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鐘益柔的恢複速度遠超出他的思考,還沒來得及開口,鐘益柔就笑着拍了一下安無咎的肩膀。

“我說這些,是為了告訴你,不要有太大負擔。”

她往沙發上一靠,“我很理解,你失憶了,這算是你的第一輪,是會有負罪感的,就和我當初一樣。這是正常人都會有的反應。但這不會是最後一次。”

“誰不想做好人呢?”她微笑着,看向天花板上神聖的壁畫,那些慈愛的天使也對她微笑。

“可是好人的命太短了。”

鐘益柔看向安無咎,溫柔的眼神中透着一絲堅毅。

“對壞蛋施以懲罰,某種意義上也是正義的。因為你不知道如果他活到下一輪,會害死多少無辜的人。”

她來得突然,走得也很突然。向迷茫的安無咎釋放完溫暖之後,便悄無聲息地走了,留他一個人在會客廳的沙發靜默。

他擡頭盯着牆上的鐘表出神,對着牆壁上的耶稣出神。

久久之後,安無咎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催眠氣體讓他的心完完全全地鎮定下來,堕入夢境。

第四天的早晨,聽見九點鐘音樂響起的安無咎睜眼起床,強忍着頭暈的副作用,他推開門。

聽見了上野的叫聲。

昨晚,上野大成少了一個血條。

而決鬥室中劉成偉的屍體。

回到了他的休息室。

血淋淋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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