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引導犯錯

彩虹藥水持續地噴灑着, 這意味着他們無法到隔壁的房間查看線索,或者冒着畸變的代價。

楊爾慈所說的故事令衆人唏噓,大家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戰争不僅僅存在于發動和結束的那段時光裏, 曾經血流成河的土地, 時至今日亦留有劇毒的陳傷。

毒藥滲入地底,開成花朵,結成果實, 最後用一代又一代的血肉之軀來代謝,來清除。

安無咎低着頭,眼睛盯着自己的腳尖,他的腦子裏不斷地出現剛剛那個孩子。

他沒有傷人, 也沒有做出NPC的引導和任務發放行為, 只是忽然出現, 又忽然消失。

不像是被安排在這裏等待他們的NPC, 更像是電影裏困在舊處的幽靈。

小熊最後說的話還言猶在耳。

不只是剛剛那一句,是進入第二層以後,它說過的所有的話。

尤其是對喬希說的那一句, “晚上有馬戲團表演,請小醜先生準時開門。”

他挽起袖子,看了看手表上的電子表, 依舊停留在淩晨3點20分41秒。

除了他和沈惕,其他人的手上都沒有表,走廊裏也沒有懸挂任何鐘表,甚至連一扇窗都沒有。

他們要怎麽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呢。

一定會有什麽顯示時間的東西。

“剛才那一半的房間你們試着開了幾個?”安無咎問喬希。

喬希想了想, “只試了三間, 都是鎖住的,打不開, 上面寫了孩子們外出了。”

安無咎思忖片刻,“我們最終目的是逃離這所收容中心,但單層目的是要找到通往下一層的門,得到碎片。”

“上一層的門是在地上顯示出九宮格之後才出現的,也就是說是南杉破解了空間幻局,最終在我和沈惕的空間裏那座大門才出現。”

“而碎片是破解工作日志和破解大門之後得到的,那麽這一次,會有什麽幻術還不一定,但是工作日志很大可能是存在的,找到日志就有得到碎片的機會。”

聽完安無咎的分析,喬希對自己的任務理解清晰了許多,“所以我的工作日志也一定藏在這些房間裏。”

“我想是的。”

鐘益柔靠在牆上,或許是因為方才的劇痛,她的臉色異常蒼白,“那怎麽找到大門呢?”

沈惕像是困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用十分懶散的語氣說出令衆人覺得莫名其妙的話。

“要不還是分組吧。”

“分組?”喬希不明白,“可是在第一層的時候,就是因為我們分開了,所以才各自進入了不同的空間裏,這樣不是增大游戲難度嗎?”

安無咎搖了搖頭,“我也覺得可以分組。”

這是一個很冒險的提議,但安無咎想試試。

“我想賭一下。”他說,“不同的樓層或許會有不同的阻礙我們找到大門的方式,第一層是讓我們分散開來,鬼打牆一樣走不出去。”

“但來到第二層的,都是已經通過了第一層考驗的人,也已經找到了破解幻局的辦法,聖壇恐怕會設置不一樣的方法。”

“但這也是不一定的。”楊爾慈開口,說出她的顧慮。

“當然。”安無咎表情沉着,“事實上,我更希望在我們分開後,發現又和上次一樣,找不到彼此,這就說明還是同樣的幻局,那個時候就又要麻煩南杉了。”

一直笑眯眯的南杉此刻好像有點沒精神,但還是回應了安無咎的話,“沒問題。”

“怎麽分組?”吳悠直接快進到下一個問題。

安無咎想了想,“我們不能太分散。這一層有兩個主題,幹脆就分成兩隊,這樣搜尋工作日志的效率也會更高。”

鐘益柔提議,“那幹脆這樣吧,彩虹寶貝那一頭已經檢查過三個房間了,加上我們都走過一次,任務量比較小,三個人就行,剩下的四個到雙倍天使這邊。”

楊爾慈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然後按照他們站立的位置就地指了指,“我們四個一組,安無咎,你們三個一組吧。”

她說的“你們三個”是他和沈惕,還有喬希。

“我想跟無咎哥一起。”吳悠表示了不滿。

沈惕面對他站着,食指扒拉了一下左眼的下眼睑,對他做了個鬼臉,“你的無咎哥只會跟我一起。”

安無咎對他的幼稚束手無策,但還是安撫吳悠,“你和南杉一起吧,有他在我比較放心。如果你們找到了可疑的信息,讓喬希過去,他應該有權限。”

由于在第一層的時候他們被分割到不同的空間,導致信息無法流通。

“分開之後,過一陣子就要喊一下對方的名字,雙方回應一下,确保大家還在同一個回廊裏。”

鐘益柔點頭,“這次說不定還會遇到假扮玩家的NPC,萬一又出現了落單的人,不要直接相信,先試探一下。”

“嗯。”

就這樣,他們分成了兩隊,鐘益柔、楊爾慈、南杉和吳悠前往另一邊尋找線索。

看着其他四人已經往另一邊的[雙倍完美天使]走去,喬希也湊到安無咎身邊,“我們什麽時候再回到剛剛這條彩虹走廊呢。”

安無咎正站在走廊的另一面牆壁,也就是那個“回”型結構裏面那堵牆的前站着,這面牆和這一層其他的牆面一樣,畫着一整幅彩繪壁畫,上面是各種各樣的小動物,有猴子,有老虎,還有大象和兔子。

“先等一等。”安無咎敲了敲眼前這面牆,裏面發出悶悶的聲音,像是破了的鼓。

他敲完,就聽見另一個敲擊聲。一回頭看到沈惕的手指屈着,正在敲房間那一邊的牆。他敲了好幾下,房門前的牆是悶悶的聲音,而房間與房間之前的牆,聲音是很實的,沒有空間感。

沈惕對着安無咎面前的牆擡了擡下巴,直接點出安無咎心中的想法,“那堵牆的背後是馬戲團吧。”

“不過現在還沒有門。”

沈惕笑了笑,“有可能是現在還沒有到晚上呢。”

兩人說的話讓站在一旁的喬希都懵了,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你們在說什麽?這裏是馬戲團?”

“我是覺得有這個可能。”安無咎轉過來,靠在牆上,“每一層雖然建築面積縮小了,但格局不太可能會變化,所以這一層的中間應該也是一個面積很大的空間,除了這裏,我想不到其他可以作為馬戲團的地方了,何況這堵牆後面确實是存在空間的。”

說話間,彩虹寶貝那一端的走廊忽然間停止了噴灑藥水,那些迷你罐子化作的小飛機也都在一瞬間消失了。

一切又恢複成之前他們剛進入這一層的模樣。

“你就是在等他們停止噴灑?”喬希不明白,“你怎麽知道他會停呢?”

安無咎輕聲說了句,“我猜的。”

他沒有解釋原因,是覺得這個原因說出來有些殘酷。

但身後的沈惕卻直接開口,“因為引導犯錯和懲罰教育吧。”

“引導犯錯?”喬希的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沈惕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墜,語氣随意,“如果只噴灑一次,并且持續不斷,那麽大家從沾到藥劑之後就是知道會畸變,但因為大家會躲到安全區,所以這種畸變也很快會消失。這樣的流程還不夠。”

“試過一次痛苦,遠不如反複經歷痛苦深刻。”

喬希栗色的頭發亂蓬蓬的,眉頭蹙起,滿臉憂愁。

安無咎的腳步也停下來了,因為他很好奇,為什麽自己的想法沈惕永遠在第一時間就能夠洞悉。

他也并不是心事寫在臉上的人。

沈惕一邊活動手指,一邊繼續道,“但如果噴灑幾分鐘,然後結束,一切恢複正常,玩家一定會再次嘗試走入這一半長廊,因為還有任務沒有完成。這個時候他們會抱着僥幸心理,還存有一點點膽怯,但正常的時間越長,這種膽怯就會減少,而原本僥幸的心就會越來越踏實。”

說着,他兩手合掌一拍,将沉思中的喬希拍得一激靈。

“這個時候再噴灑藥劑,讓玩家畸變,重新經歷一次痛苦,不就更深刻了嗎?”

喬希呆愣在原地。

“你說得太吓人了。”安無咎那雙墨色的眼盯着沈惕,一貫冷靜的臉上出現些許埋怨的小表情,“把喬希吓到了。”

沈惕倒是笑得燦爛,“我只是把你心裏想的說出來而已啊。”

他十分順手地将安無咎的肩一攬,語氣愉快,“這樣吧,下次我少加工一點點。”

“喬希。”安無咎轉過頭,将走神的喬希叫過來,語帶安撫,“跟緊點,這樣比較安全。”

“我們現在是中了聖壇的引導嗎?”喬希淺褐色的瞳孔微微晃動,像是十分緊張的樣子。

安無咎依舊邁入彩虹的那一端,“我們只是提前看透了他們的引導,反過來當做線索了。”

他拉過喬希的手,讓他試着擰開最近的那間房門,但上面依舊彈出和最開始幾間一樣的提示語。

[D03,今日是游玩日,孩子們不在家。]

不在家的意思,難不成這些房間都是孩子們的住所?

為什麽會不在家呢?這不是一座封閉式的收容中心嗎?

沈惕往另外一頭看了看,擡起一只手,手掌放在嘴邊,大喊了一聲。

“小——鬼——”

沒多久,那邊傳來語氣不善的回應。

“煩死了,閉嘴。”

喬希又試了旁邊的一間,同樣是無法打開的。

安無咎提醒道:“彩虹藥水噴灑的間隔時間應該也不是很長,一旦出現彩虹鐵皮罐,就逃到另一邊。”

“這對我們有傷害嗎?”

“我剛剛看到益柔和南杉的狀态都不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安無咎想了想,又覺得有一絲不合理,因為自己的狀态實際上還好。

另一頭的鐘益柔的确如安無咎所說,整個人都感覺不太對勁,好像之前的幻術還在生效,此時此刻她依舊能聞到第一層的腐爛氣息。

而她的呼吸也很不正常,莫名的窒息感壓得她喘不上氣。

南杉相對好一些,只是他叫住了吳悠,又不知從哪兒翻找出一根針劑,塞到吳悠手裏。

“幹什麽?”吳悠一臉防備。

“如果我不小心睡着了,就給我打一針。”南杉撸起袖子,“手臂上就行。”

“你為什麽會睡着?”吳悠無法理解,看了看手中的針管,又擡頭看他。

南杉坦白道,“我有中樞性嗜睡症,可能随時随地猝倒,需要有人幫我注射中樞神經興奮劑才能立刻醒過來,否則要很久。”

吳悠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好,但還是冷着一張臉收好了這份針劑。

“敢騙我你就死定了。”

楊爾慈有些懷疑,“你有這種病,上一輪是怎麽活下來的?”

南杉笑眯眯道:“說起來還有點遺憾呢。上一場我正好遇到了中式恐怖的游戲,本來還覺得可以大顯身手了,開始就很興奮。結果中途我猝倒了沒人知道,連那個殺了好多玩家的NPC都以為我是死人,最後結算的時候我才醒,就跟着大家一起結算了。不過最後的分不太高,這麽專業對口的游戲,只拿了最低一檔的積分,實在是有點虧了。”

這都能行?

吳悠的臉都垮下來了,一時間心生将他這管子藥丢掉的邪惡想法。

果然不是什麽正經道士,就是個混子。

這邊的房間也鎖上了好幾個,和剛才彩虹寶貝那一邊不太一樣的是,這邊的牆壁上并非一般的繪畫,更像是生理教育相關的繪本,一片美麗的森林,草木花卉豐茂無比。但仔細一看,就能發現上面有畫得像是花一樣的子宮,還有其他隐晦的生殖器官。

“好奇怪。”一直觀察牆壁的吳悠說出一個結論,“這上面全是小男孩,怎麽沒有女孩子?”

鐘益柔也看向牆壁,她的嘴唇愈發蒼白,眼前的景象也因眩暈出現重影,但她還是努力摒息凝神。可就這麽一看,竟然就在一棵紅色楓樹的後面發現了披着頭發的小女孩。她躲在樹後,穿了條紅色裙子,只探出小半個身子,畫得十分可愛。

“這不就是小女孩嗎?”

吳悠聞聲過來,湊近一看。

“明明是男孩子,短頭發背帶褲。”

怎麽可能?

鐘益柔又看了一遍。

這一次,那個牆上的孩子竟然從樹後站了出來,她的右邊是披散的長發,穿着紅色小裙子,左半邊卻是短發,穿着藍色背帶褲。

不僅如此,這個小孩還張開了微笑着的嘴,小小的嘴唇在畫中一張一合。

“姐姐,你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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