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烈焰深淵

現在是上午的七點五十五。

這次游戲的破解時限是72小時, 還剩64小時,也就是說,他們目前花費了近八個小時。

推算下來, 他們初始化的時間是零點左右。

安無咎垂眼, 瞥了眼自己腕間的白色手表。

上面的日期仍舊停在淩晨3點21分四十秒,沒有絲毫變化。

這個停止的時間究竟代表什麽?

很奇怪,越是向上, 越是破解,這座收容中心的迷霧便愈發濃重,疑窦叢生。

彩虹寶貝的長廊上,不斷滾動的那些鐵皮罐子瞬間停下來, 沈惕放下手中的那個, 朝他們這邊的雙倍天使長廊走過來。就在他經過交界處、也就是馬戲團大門的下一刻, 身後的彩虹除草劑已經開始了噴灑。

細密的水霧落下來, 走廊鮮亮豔麗的色彩變得模糊,像一幅浸在水裏的油畫。

楊爾慈将鐘益柔放下,但鐘益柔還是沒有多少力氣, 于是她扶着鐘益柔坐在地上,自己也坐下,讓她可以靠着自己。

喬希湊近了馬戲團大門, 找到上面一個和自己手背上的方形烙印相同的激光方格,但當他用手背對上去的時候,出現一個提示音。

[你好D03,邀請已接收, 請使用鑰匙打開大門。]

“光是用這個打不開。”喬希将手拿下來, “彩虹鑰匙恐怕要去彩虹寶貝的回廊才能找到。”

安無咎盯着彌漫在整個回廊的除草劑藥霧,刺鼻的氣體湧入鼻腔。

“剛剛的彩虹罐子印刷的單詞是什麽?”安無咎轉過身, 看向沈惕。

沈惕大約是累了,懶散地往牆上一靠,雙眼往上瞟,像是在回憶,“我想想。那些罐子總共出現了三次……”

“這麽快就出現了三次。”安無咎的眼神追随着他,“噴灑的頻率變快了。”

“嗯。”吳悠點頭,“一次比一次快。”

“每次都只有橙色條紋的罐子和紫色條紋的罐子上印刷了單詞,而且單詞會發生變化。”沈惕靠着牆壁對所有人說話,但眼睛只看向安無咎,“我過來之後,等了一段時間的安全期,然後出現的橙條紋罐子上印着red,紫色條紋的罐子印着orange。”

“等到罐子變成飛行器,進行噴灑,噴灑完成變成安全期,再出現罐子,這一次印着橙色條紋的罐子上依舊是red,但是紫色條紋上的單詞變成了yellow。”

乍一聽,好像真的沒有多少規律。

沈惕繼續說:“再下一輪,出現的橙色條紋罐子和紫色條紋罐子印刷的單詞都是purple。”說完他攤了攤手,“然後你們就來了,現在還在噴灑。”

聽完後,安無咎陷入沉思。

坐在地上的鐘益柔咳嗽了兩聲,擡頭對沈惕說,“你沒有騙人吧。”

“我在你們心裏的信用值就這麽低嗎?”沈惕的語氣帶着笑意。

“那是,”同樣在場的吳悠不僅不幫沈惕說話,反而冷笑,“你可是從将死之人的手裏騙過錢的家夥。”

這描述一下子就把情節誇大了。

南杉看着沈惕的臉,“沈惕先生看面相不像是這麽狡猾的人呢。”

“有眼光。”沈惕對着南杉投去惺惺相惜的眼神,又解釋道,“是楊明主動找我做交易的,我只是對他的協議提出了一點點改動意見而已。”

說完,他看向安無咎,“我不會騙你的。”

楊爾慈卻有些懷疑,“你的記憶力好得有點過分了。”

“是嗎?”沈惕擠出一個笑臉,“沒辦法,誰讓我厲害呢。”

“他應該是沒有說謊的,不然吳悠早就揭穿了。”安無咎主動站到沈惕這一邊,盡管他知道沈惕是個極狡猾的人,但這次是他拜托沈惕幫他盯梢的,他主動拉上吳悠,也是避免獨占信息導致信任缺失。

何況根本沒有打信息差的必要,這場游戲并非玩家之間的競争。

當然,不可否認的是,安無咎也帶了一點點直覺。

總覺得沈惕不會對他說謊。

“他說的是真的。”吳悠聳聳肩,“我是沒記全的,但應該是這些。”

交談間,彩虹寶貝回廊的除草劑噴灑又一次結束了。

“等一下可能又會出現新的罐子。”

安無咎朝那邊走過去。

的确,這次間隔的時間更加短了,按照他們視野範圍內的倒計時提醒來計算,幾乎只有半分鐘,那些彩虹罐子再次出現,許許多多,朝着他們的方向滾過來。

安無咎拾起一個橙色的,這一次,上面并沒有印刷任何的單詞。

而是一個問號。

他轉過頭,見沈惕手裏拿了一個紫色條紋的,兩人默契地給對方看。

果然,紫色條紋的罐子也只是印了個問號。

“怎麽都是問號?”喬希在地上找了許多個,只要是橙色條紋的和紫色條紋的,就都是問號,其他顏色的罐子則與之前的情況一樣,什麽都沒有。

沈惕手腕一揚,将手裏的紫色罐子抛起。

抛起,落下,接住。

看到問號,吳悠基本也明白了,“是要我們猜這一輪的兩個單詞吧。”

再抛起,再落下——

沒有接住。

下落的罐子就這樣消失在沈惕的眼前。

其他的罐子都在一瞬間消失無蹤。

只剩下唯一一個,像是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操控了一般,向反方向的彩虹長廊緩慢滾去。

于是安無咎也跟着那個罐子走去,其他人都在他的後面,只有沈惕選擇快步上前,與他并肩。

逆行的罐子最終停在了一扇門前。

這扇門之前從未出現過,像是在兩個房間的門之間的牆壁上突然多出來的一扇門。和之前那些可愛的彩色房門不一樣,這扇門是黑色的。

門上嵌有一個不大的顯示屏,上面正在播放着一段看起來十分古老的黑白影像。視頻裏一個穿着軍裝的男人介紹着行動內容,年代久遠,音頻中有很多的雜音,依稀能聽到“低空慢速飛行”和“清除障礙”之類的字眼。

他的身後是那些巨大的、印有條紋和字符的鐵皮罐子,整整齊齊地堆成一堵綿延不斷的高牆。許多同樣穿着軍裝的人将它們一一運輸到飛機上,後面的人不斷地催促着前面的人“快點移動!”和”“不要搞錯順序”。

透過玻璃,還能看到駕駛艙飛行員的笑臉。

似乎連執行任務的飛行員都不知道罐子裏裝的是什麽東西,更不知道未來的自己會發生什麽,這片土地上的人會遭受什麽。

視頻戛然而止,噴灑的畫面并沒有出現太多。當一切結束之後,顯示屏上出現了新的東西。

是一些文字。

[行動代號——彩虹牧場工行動:

#號機噴灑【橙色】,#號機噴灑【紫色】。

C號機噴灑【綠色】,C號機噴灑【橙色】。

l號機噴灑【紅色】,h號機噴灑【橙色】。

o號機噴灑【紅色】,i號機噴灑【黃色】。

n號機噴灑【紫色】,l號機噴灑【紫色】。

則e號機噴灑【?】,d號機噴灑【?】?]

最後的兩個紅色的問號鮮明地在屏幕中閃動着。

看完上面所有的內容,楊爾慈輕聲道:“說得是真的。”

盯着顯示屏,安無咎冷靜道出事實,“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橙色罐子上就印的橙色,紫色就是紫色。第二次噴灑前,橙色條紋罐子印的标簽就成了‘red’,紫色的标簽成了‘orange’,後面的情況就是沈惕說的,沒有偏差。”

這顯示出來的戰鬥計劃中,那些顏色的排列順序,正好和出現在回廊的罐子印刷單詞一致,說明沈惕所說分毫不差。

每一行的第一個顏色,對應每次橙色條紋罐子上的标簽,第二個則對應的是紫色條紋罐子上的标簽,只是英文變成了中文。

“所以現在是要我們填空,是嗎?”喬希仔細觀察這列出來的顏色,“好像……乍一看沒有什麽規律,一會兒是橙色,一會兒又變成了紅色,有的時候顏色還不發生變化。”

看到色彩,吳悠不經提出一種可能,“調色上的規律?”

喬希想了想,“你是說每一行顏色調出來顏色一樣?可是橙色和紫色調出來肯定和兩個紫色不一樣的。”

突然間,他們聽見咚的一聲。安無咎一回頭,站在他們後頭的南杉竟然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雙眼緊閉,沒有了任何直覺。

“南杉?”

“居然真的會猝倒。”吳悠立刻反應過來,手伸到口袋裏尋找南杉給他的注射器和藥劑,上好針劑,然後蹲下來準備給他注射。

可剛蹲下去,南杉所在的地面轟然裂開!

他們所在的這個完整的回廊竟然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裂痕,如同天災過後龜裂的大地。

“快拉他過來!”沈惕的表情一瞬間認真起來。

愣住的吳悠此刻驚醒,伸手要去抓,突然之間,烈火襲來,吳悠沒有抓住,遲一步的沈惕也沒有。

南杉身下的地板在一聲巨響之中完整地塌陷,最終掉落下去。

塌陷的地面下并非是第一層,而是滾燙熾熱的紅色岩漿,如同烈火一般往上竄湧。

湧起的烈火裏,跪地的安無咎冒着火抓住了南杉的手臂,沒有讓他掉下岩漿深淵。沈惕沒有想到,但他第一時間也再次抓住曾經撲空的那只手臂。

烈焰燒上了兩人的衣袖。

“吳悠,用這件衣服撲火!”楊爾慈扶住半昏迷的鐘益柔,将披在她身上的白大褂給吳悠。

喬希也跪了下來,三人一起用力将命懸一線還不自知的南杉一點點拉起來。

吳悠撲滅了他們手臂上的火,便毫不遲疑地将注射器的針頭紮入了南杉的手臂上。情況太緊急,他一時間都忘了先詢問這個究竟應該怎麽紮,紮在手臂的哪個部分。

藥效沒有那麽快,可周圍的地板正在一點點陷落,安全面積越來越小。

吳悠只好将南杉扶起來,讓他貼靠着自己的後背,兩手搭在他的肩上,維持站姿。

短短的十幾秒,這裏已經從充滿童趣的樂園變成了烈火焚燒的地獄,除了他們目前所站立的地板,和馬戲團大門門口的那一片區域,其他所有地方的地板全部陷落,只剩下無法直視的熾熱深淵。

樓層內也傳來了持續的警報聲,警報過後,變成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安無咎眉頭皺起,是他自己的聲音。

[你要遲到了哦。]

[還有三分鐘,是你之前說的,誰要是鴿了,誰就被燒掉所有的鴿子毛。]

[快點,我已經在馬戲團裏了。]

“是A02!”喬希有些慌了,他的臉孔被深淵裏岩漿的火光映照成一片紅色,“我們是不是沒有時間了?如果超時會掉下去燒死吧?!”

“不要慌。”安無咎還是一如既往冷靜得可怕,“大家站緊一點,互相挽住手臂,喬希,你抓住門把手,這樣大家都有點支撐。”

楊爾慈補充道:“看着點腳下,一旦有塌陷要立刻後退點。”

吩咐完,安無咎深吸一口氣,腦中不停地思考方才除草劑顏色的問題。

他們将半昏迷的鐘益柔和暫時還未醒來的南杉放在了最裏面,安無咎所站的位置在靠邊緣的地方,他目前看不到顯示屏,好在裏面的顏色順序他已經記在腦中

“會不會還是移位?”他自言自語道,“将顏色按照彩虹的順序移動,紅橙黃綠青藍紫……”

“不是。”打斷他的人是沈惕,“至少不完全是這個規律。我剛剛試過了,按照彩虹的顏色順序,橙色移動兩次之後變成綠色,紫色移動兩次之後變成橙色,看起來是有規律沒錯。”

“但是到了第三行,綠色要移動四次才能變成紅色,橙色則沒有變化,或是移動了七次。從這裏開始,就不是分別移動兩次的規律了。”

他說的沒有錯。

安無咎也往下推了推,第三行的紅色要變成第四行的紅色,要麽不移動,要麽就是移動七次,可同行的橙色只移動了一次變成了黃色。

縱向看下來,不僅按行沒有規律,行內同樣不是移動相同次數。

不對。

安無咎想再看一眼顯示屏,可自己的左腳腳下一空,一瞬間失去平衡。

他聽到喬希的聲音,“無咎!”

就在安無咎控制不住後仰和下落的剎那,一只手臂攬過他的後腰,将死生一線的安無咎緊緊地摟在懷中。

他就這樣撞入沈惕的懷抱裏。最危急的那一瞬間,火光和自己失措的臉映照在沈惕綠寶石一樣的瞳孔中。

“你抱住我,把腳踩到我的腳上。”因為這個毫無縫隙的擁抱,沈惕的聲音就在安無咎的耳邊,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沈惕因說話而移動的下颌,與他額角的摩擦。

“快。”

安無咎照做了。他的心跳得很快,竟然産生出類似痛覺的激烈反應。

[快到時間了哦。]

A02的聲音再次出現。

[你不會找不到鑰匙了吧?一個鑰匙對一個鎖,別搞錯了。我再等你最後兩分鐘。]

鑰匙,鎖。

密碼的鑰匙……

安無咎忽然想到了什麽,他努力地從縫隙中去看顯示屏,視線從顏色移動到每一行的開頭部分。

沈惕第一時間感覺到安無咎的腦子裏有了新的思路,倒不是因為他會讀心術,而是安無咎的雙手忽然間抓緊了沈惕後背的衣服,還有他後腰的肌肉,是他因下意識做出的動作。

“編號……那些飛機的編號是顏色密碼的密鑰!每次移動的次數沒有規律是因為一個鑰匙對一個鎖!”

激動令安無咎下意識地偏過頭,想要告訴沈惕,但這個動作令他的嘴唇不小心擦過沈惕的脖頸。

一陣酥麻浮于唇上。

沈惕幾乎是第一時間通過安無咎的只言片語理解了他的意思,“原來如此,最開始那個#號機的#代表的其實是初始顏色,下一行變成C號機,C代表的是字母表順序的那個數字,是3?”

“不,是2,我推了一下,每一個字母轉換成數字的基礎上又都減了1。C在字母表裏是第三位,但是從橙色變成綠色,按照彩虹順序是移動兩次之後的結果,字母l本來應該對應12,但是按照移動的結果來看,只移動了11次,其他的也一樣,都減了1。”

“原來如此,所以綠色不是移動4次之後變成紅色,而是11次。”

“沒錯。”

他們所站的地板最外一圈又一次塌陷和下落,空間越來越小!

現在沒有時間一一驗證了,安無咎直接對上倒數第二輪的顏色和最後一輪的飛機編號。

紫色,e;紫色,d。

“紫色移動4次,另一個紫色移動3次……”

安無咎朝着靠近顯示屏的吳悠大喊。

“吳悠!填綠色和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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