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漲漲掉掉的魅惑值

銀燭燈影中,慕星遙凝神屏息觀察賀蘭涯的表情。

賀蘭涯神色無波宛如冰影,他忽而擡手,慕星遙美目一顫,之前賀蘭涯就是這麽一擡手,擋在他面前的事物便灰飛煙滅。

耐心告罄的綁匪是要撕票還是要懲罰她?

她來不及多想,一把把賀蘭涯的手按在空中,賀蘭涯冰冷地望她一眼。

慕星遙瞬間感覺自己手裏抓的不是人手,是一只虎爪,能一掌拍死她的那種。

但是,不抓不行,抓了還有一線生機,不抓她當場就會涼掉。

這不是看見蜘蛛的問題,看見蜘蛛她叫是發洩恐懼,看見大魔王她叫真會涼。

慕星遙盡量聲音平穩:“你冷靜,沖動是魔鬼。”

“有一句話叫做失敗是成功之母,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還有一句話叫做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慕星遙瘋狂撈自己,“我們失敗了兩次,但還沒有到第三次,而且你有沒有聽過活着才是最大的價值,雖然我不大熟悉魅惑人,但我活着肯定比不活着更好,我要是死了殘了誰來魅惑你?”

賀蘭涯沉默,他發現她害怕時、冷了餓了時話是最多的。條理清晰,思維敏捷,偏偏每次都用在這種時候。

他聲如寒玉懸泉:“放開。”

慕星遙不放,沒得到承諾,她放開他的手豈不是羊入虎口。慕星遙仰頭,潑墨般的長發順着白皙脖子滑落:“你先答應我別殺我,有什麽懲罰我們慢慢商量,不要乍然動手。”

賀蘭涯:……誰說他要動手了?

他面無表情道:“放開,本尊是要去挾菜。”

啊這,賀蘭涯擡手挾菜和擡手殺人的動作一模一樣啊,連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慕星遙默然,飛快放開賀蘭涯的手。賀蘭涯果然是去挾菜,他又吃了一塊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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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星遙仔細觀察他的表情,賀蘭涯很少有表情,她很少看見他笑,但是,從他連吃兩塊魚來看,這道菜應該真符合他的口味。

符合口味就好辦了。

慕星遙瞬間覺得自己還能再挽救下,生死存亡關頭,她腦子從沒轉這麽快過。

她起身去開窗,留仙居外晚風清涼,寒意逼人。

賀蘭涯鴉色長發被風揚起,他順着方向看過去。

慕星遙在窗邊宛如一朵芙蕖,夜風盈盈吹揚她淡紫色的裙子,明眸如荷。

慕星遙道:“這道魚是不是很好吃,你想一想,你切菜洗菜不假,那是因為你心地善良願意幫我,沒有你的幫助,我根本做不好這道菜。”

慕星遙腦子飛快轉動,學習現代各大資本家割韭菜的套路,第一步:誇他,說他是上帝,讓他心情美妙飄飄然。

人一旦飄飄然,智商和判斷力就會下降,說不定賀蘭涯就能被忽悠了。

賀蘭涯道:"然後呢?"

慕星遙再道:“你想,如果沒有你的刀工,這道菜會黯然失色不假,但我的調味也很重要,人的味蕾很敏感,味輕味重都會影響口感,為了讓你吃好,我很用心,這還是我第一次給男人做菜,我的手都被熏紅了。”

第二步:突出自己的價值,但不要趾高氣揚,同時突出這樣的服務只有他一個人能享受到,讓他産生一種至尊感,從而甘願充會員!

賀蘭涯的表情沒有多飄飄然,他只是冷冰冰指出:“你手紅是你自己緊張掐的。”

慕星遙:……

她老臉一紅:“這不重要,總之都是為了你。”

賀蘭涯不會否認這一點,嗯了一聲,慕星遙趕緊進行下一步:“你看,你貢獻切菜洗菜,我貢獻掌握火候調味,我們一起合作,才做出了你喜歡的味道,就像是一個互幫互助的家庭。”

第三步:開始各類話術,讓他充了錢還覺得商家真良心,願意下次回購。

慕星遙滿心血淚,不想回憶在現代時自己被醜陋的資本家騙了多少智商稅。

家庭?賀蘭涯的過往從沒有這個概念。

他的目光從慕星遙身上移開,落到外面的黑夜中,賀蘭涯修為很高很高,他能聽到寂靜的夜裏很遠的聲音,修真界的夜晚頂多有表面平靜,實際四面八方都充斥着血腥的殺戮,慘死的哀嚎,修士間,連道侶都會相互坑殺。

這些殺戮和鮮血不斷流淌,澆灌在大地上,也無時無刻不在影響着賀蘭涯。

他道:“修士不會有家庭。”

慕星遙快扭曲了,抹了把臉:“兄弟,你讓我魅惑你你能不能配合點,你要是鐵石心腸萬年不開花我也沒有辦法,想象懂嗎?你要配合我想象。”

“如果你始終冰冷無情,任何魅惑對你都不會有用,比如假若我喜歡女孩子,你就算脫光衣服在我面前跑十圈也沒用。”

賀蘭涯:……

慕星遙投過去夾雜懇求和指責的一瞥,破罐破摔:“你讓我魅惑你,你也得配合,平時你冷冰冰也就算了,現在你哪怕是裝也要裝一下,你不配合沉浸一定沒用的。”

賀蘭涯認可她的說法:“本尊可以配合你。”

但時光短暫,因為他無法想象那種脈脈溫情。

慕星遙從窗邊跑到賀蘭涯面前,擡起臉美目含光:“你看着我的臉,盡力想象,你的情人……”

“本尊不至于是尋找情人的色中餓鬼。”賀蘭涯很不悅,他記得慕星遙對情人的描述,她說的是暗中茍合,毫無道德。

慕星遙從善如流改口:“你看着我的臉,想象一下,我是你的妻子,雖然我沒什麽用,切菜洗菜都得你來做,但你從來不會不耐煩,你切完後,我把菜做好,全是你愛吃的味道,你吃得很香。”

"你吃的過程還會誇我真厲害,說幸好有你。"

賀蘭涯沒有說話,慕星遙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不知他心裏到底有沒有配合。

賀蘭涯的目光落在慕星遙的唇上,她的話一直很多,她會說那些看起來沒有多大意義的話,和他的寡言少語完全不同。

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差異?她弱得一捏就碎,卻好像根本不害怕這個世界隐藏的傷害。

“對啦。”慕星遙揣着手,微笑,“因為是我們一起做菜,你切菜洗菜,你切魚今天就做魚,你切南瓜今天就吃南瓜,偶爾我們意見發生分歧,為了今天要吃什麽拌幾句口嘴,也很快就會和好。”

賀蘭涯驚訝于自己會靜心聽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或許是因為他為了魅惑成功而刻意配合,也或許是因為天香蝴蝶骨之主的能力。

兼具媚骨第一和魔骨第一的天香蝴蝶骨,她天生就擅長讓別人不由自主跟着她的想法走。全覺醒的天香蝴蝶骨更能引發別人心中暗藏的邪念,再清正的正道修士也會在她的影響下忍不住心魔叢生,甘願沉堕,受她操控。

正變為邪,邪更加邪,修真界的夢魇不外如是。

賀蘭涯找到慕星遙,也是基于此,他需要她全力助他堕魔,但堕魔之後……他不可能會有她說的那種家庭。

賀蘭涯陡然移開眼,想到這裏就結束了,再想下去,只餘洗不掉的鮮血濃污。

他道:“詭辯。”

慕星遙心裏咯一下打鼓,賀蘭涯不吃這套?

果然,這種生活對于賀蘭涯這樣殺伐果斷的人來說,并沒有吸引力。

慕星遙垂頭喪氣,既然她的失敗已然塵埃落定,慕星遙瞬間憊懶下來,也不扮演剛才雙眼亮晶晶看着賀蘭涯的小嬌妻了。

累了,毀滅吧。

她倦怠起身:“說吧,你的懲罰是什麽,我撐得住。”

因為過于鹹魚導致常年被合歡宗長輩敲打的慕星遙是個被罰大戶,她告訴自己,習慣就好,生活就是這樣起起落落落落落。

賀蘭涯看她像個霜打似的茄子,眼裏光彩黯淡。

他道:“本尊什麽時候說要罰你?”

慕星遙搓搓臉:“我不是失敗了嗎……”她陡然擡頭,驚訝道:“我成功了?”

她眼裏充斥着震驚不可置信驚喜期待等一系列情感,湊成了一個扇餅圖,一顆心咣咣咣咣地敲鑼打鼓,曲名叫做舞東風。

賀蘭涯輕聲:“嗯。”

碟裏空空蕩蕩,一塊魚都沒剩下。

賀蘭涯擡手,指尖靈力流瀉而出,憑空出現一圓冷月,高寒如浸江雪,銀霜滿月冰清玉潔,上面透出無上的上清道意,引人戰栗懼怕,而又心生向往。

冷月上,有一點點紅玉琉璃般的色彩,邪異美麗,令人一眼蕩魂,這點色彩很少,幾不可見,卻實實在在存在。

賀蘭涯的道意蘊含着無盡宇宙哲理,展露在任何修士面前,都會令修士恨不得參悟十年八載。

但慕星遙毫無此念,無窮的道意就是無盡的追逐,她不喜歡追逐。

賀蘭涯道:“看見了嗎?這抹色彩就是你這次魅惑的成果。”

慕星遙看見了,她滿腦子盤旋着成功了、成功了的喜訊,眼裏所有情緒如火樹銀花般碰撞在一塊兒,忐忑不安全部碰撞雜糅湮滅,最後綻開一抹豔比海棠灼若暖陽的笑意。

她終于成功了!

感謝合歡宗師姐之前和她拉的家常,感謝那條英勇獻身的魚。

賀蘭涯說:“這一次,因為是本尊第一次用菜,或許第一次總是不同,會被人熟記,在這個過程中,你做得很好。”

他的眼睛能穿過重重情緒迷霧:“這個過程中,把你連油珠飛濺都怕的脆弱除開,連剮魚鱗都不敢除開,往熱油裏放沾水蔥段的冒失除開,碰見事情躲到本尊背後的膽小除開……”

賀蘭涯頓了一下,或許他發現自己除的實在太多了。

慕星遙默默坐在一旁,鹹魚盡力面無表情不露愧色,不管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

賀蘭涯要是嫌棄,他別吃啊,明明差點把盤子都吃沒了。

賀蘭涯完全不在意那些小小的事情,于他來說,慕星遙找他幫忙,他擡手就能完成,并不是了不得的事。

他道:“總之,除開那些無傷大雅的事,你做得很好,尤其是後半段你在以為魅惑失敗的情況下,雖然懼怕本尊,仍然不斷以言辭斡旋。”

她以為是生死關頭,反而能條理清晰據理力争,不見之前的懼色。

落難時更能識人,賀蘭涯道:“你的潛力,比你想象中更高。”

慕星遙正抱着一個貓撲粉蝶的軟墊,柔順如濃墨的長發遮住纖細的背部,淡紫色的衣服層層疊疊。

鹹魚聽見誇贊,厚顏無恥照單全收,其實在心裏想,謬贊了。

誰碰見快死了殘了的情況不撲騰幾下,她又沒有那種喜歡被懲罰的獨特愛好。

不管怎麽說,能成功逃脫此劫,總是開心的,慕星遙忍不住露出個放松的笑,揪了揪軟墊上那只撲蝶貓咪的胡須,再抱起軟墊放到自己的臉上。

吸貓慶祝成功!

慕星遙深吸了好幾口,放下軟墊忽然看見賀蘭涯那個月亮上的那抹紅色又緩慢、微弱地增長一點。

她驚道:“居然還能漲,剛才那條魚這麽好吃?”

剛才那條魚的威力可真大,慕星遙看了眼,或許因為空碟還沒收,賀蘭涯能聞到香味。

賀蘭涯同樣注意到這一點,他不認為是魚香的原因,心想,只是因為剛才她描述的溫馨感覺暫時還沒消退。

賀蘭涯道:“根據這一次的魅惑情況,我們可以得出的結論有……”

慕星遙開始頭疼,這也太卷了,剛成功做好一件事就要開始總結反思?

她拒絕,慕星遙連忙岔開話題,引回自己的得意菜色上:“你是不是很喜歡吃剛才那種魚?這種魚可是我特意問了方順才選到的。”

賀蘭涯道:“什麽?”

慕星遙說:“你很少吃菜,菜品正好是魚,我猜你肯定不會挑刺,所以就選了這種肉質鮮嫩、毫無刺的魚。”

賀蘭涯不認為第一次下廚的慕星遙會知道哪些魚有刺,哪些魚沒刺,更遑論清楚分辨每種魚間細微的口感。

他道:“誰給你的魚?”

慕星遙理直氣壯道:“方順啊,他是這方面的行家,什麽魚他都認識。”

這裏是留仙居,飄在雲端上,慕星遙需要魚自然是去找和她相談甚歡的方順,難道她還要飛下去現撈?

賀蘭涯眉眼瞬冷,堅如寒冰:“為什麽沒來找本尊?”

慕星遙誠實道:“你又不會。”

然而,她這句話沒說完,就見賀蘭涯的那團冷月上紅色的色彩猛然減少,本就不多的色彩嘩啦啦飛快下降,顏色開始黯淡。

卧槽?

慕星遙瞳孔緊縮,這玩意兒還帶掉的?

她看得嘆為觀止:“怎麽還會掉?剛才我費盡心力的給你選的魚不好嗎?它會掉的話,會不會漲回來?”

賀蘭涯根本不說話,一副清冷厭世臉,像誰欠了他錢。

慕星遙湊過去,畢竟她在合歡宗內也沒見過這麽神奇的東西,湊近後,慕星遙發現那抹色彩很細微地上升了一點點,但完全比不上掉的幅度。

她驚嘆:“怎麽會這樣?是不是剛才的魚被你消化完了?你怎麽吃了就翻臉?算了,我下次有機會再給你做好了,可惜我不知道那種魚的名字,我回去問問方……”

話音剛落,慕星遙就見那抹色彩最後緩慢上升一小點,再“吧唧”一下掉完。

徹底沒了。

她咋舌,心想,這玩意兒可真像靈石,漲起來慢,用的時候賊快。

賀蘭涯面如寒霜:“說完了嗎,現在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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