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與賀蘭涯的一場溫柔夢……

是夜。

慕星遙燒了一大鍋沸水,夜月寒涼,她從廚房走到分給賀蘭涯的屋子,用手敲了敲。

“賀蘭涯,睡沒睡?”

“進來。”

慕星遙推開門進去,賀蘭涯正在打坐,俊逸清朗的臉龐寒如冰雪,哪怕在陋室之中,他也有股清貴之氣。難怪範大娘想對他做點什麽,人族自古好美色,無論男女都是顏狗。

賀蘭涯察覺到慕星遙進來,緩緩睜開眼眸,眼裏流淌着冰冷的月色。他起身,長發微動,走到慕星遙面前:“來找我做什麽?”

賀蘭涯說這話時離慕星遙很近,慕星遙一擡頭,就能看見他衣襟微松,喉結随他的話一動一動。賀蘭涯從來都很高雅端方、有時充滿淩厲的殺氣,這樣的情狀,慕星遙還是第一次見。

果然,人一旦落魄久了,連行為都會發生變化。

見到慕星遙怔忡,賀蘭涯也不催促。

然後,慕星遙扔了塊帕子給他,帕子啪一聲搭在賀蘭涯的肩膀上,把那股氛圍破壞得一丁點不剩。

賀蘭涯:……

慕星遙道:“水給你燒好了,拿上帕子去洗澡。”

賀蘭涯神色莫名地把肩膀上的帕子拿下來:“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

“否則呢?”慕星遙很是疑惑,“大晚上的我來找你能有什麽事?”

“嗯。”賀蘭涯面色無波,把帕子扔給慕星遙,“我不去。”

“你不去?”慕星遙提高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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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涯颔首,又要回去,慕星遙一把抓住他:“不行,你必須去。”

賀蘭涯定定瞧着她,似乎想看她還能說什麽,慕星遙痛心疾首:“一個月、一個月了!這麽熱的天你一次澡都沒洗過,之前在山裏我想着你身上有傷,山上也沒有那麽大的鍋可以燒沸水,水可能不幹淨,我才沒讓你洗。”

“但現在條件都這麽好了,你怎麽還不洗?”慕星遙快崩潰了,“能不能注意個人衛生!”

賀蘭涯:……

他按按眉心:“我不是人。”

他是混沌,混沌無形,如果一定要細究他的本體,該是一團雲霧。賀蘭涯又不會髒。

慕星遙身為一個各方面都比較平凡、思想不是那麽先進的人,平靜地問他:“不是人又怎麽了?貓洗澡嗎?狐貍洗澡嗎?身上有毛的動物都會舔毛,身上有殼的動物也會去水裏洗殼。”

“你找一個從來不洗澡的事物出來我看看。”

賀蘭涯道:“我。”

慕星遙信了他的邪,這麽熱的天氣,她和賀蘭涯朝夕相處,雖然沒從賀蘭涯身上聞到味兒,但是她心裏覺得不對勁兒。尤其是剛才和賀蘭涯一塊兒收拾屋子,慕星遙身上都撲了許多灰。

賀蘭涯又怎能幸免?現在兩人都沒有靈力,無法自潔。

最終,賀蘭涯仍然被慕星遙強行拉去洗澡。

看見面前的浴桶,賀蘭涯眼裏閃過一絲嫌棄:“這麽小的桶,在裏面洗,難道不會更髒?”

慕星遙随口答:“還好吧,這個桶都能裝五六個人了,是市場上最大的桶,我請人才幫搬回來的。”就在他們租了一個院子不久,慕星遙先讓賀蘭涯打掃衛生院裏的衛生,她先出去采買必需品。

至于為什麽是這個分工?賀蘭涯顯然,不知道生活必需品有哪些。

慕星遙道:“你進去吧,如果水冷了自己舀熱水進去,我先出去。”

她說完就要走,賀蘭涯在她轉身瞬間冷冷蹙眉,頃刻間又恢複正常。那種木桶,要不是她拉自己來,誰要進去?

于是,不等慕星遙走出房間,她就聽得身後賀蘭涯傳來一聲悶哼。

慕星遙回頭,見賀蘭涯臉色蒼白至極,雪衣上點點紅梅浸染,他面色平靜,很快舒開,一點痛楚之色都沒有,還要脫了衣服進木桶。

慕星遙連忙道:“等等!”

賀蘭涯意外地看着她:“你又要如何?”

慕星遙走過來,拉住賀蘭涯的衣服左右細看:“你傷口裂開了?不是都已經結痂了嗎?”

賀蘭涯把自己的衣服拉走:“許是今日傍晚,搬動了一些重物。”

慕星遙眼中立馬溢上心虛,她真不是個人,賀蘭涯是傷員,還是為她受傷的傷員,她卻既要賀蘭涯做這樣,又要賀蘭涯做那樣。

愧悔和心虛湧上慕星遙的心間,她怎麽能是這樣一個別人幫了自己、自己反而沒把人照顧好的人。

慕星遙馬上小聲道:“對不起……”

賀蘭涯微微勾唇:“無事,我并不痛。”

慕星遙的後悔并沒随着他這句話而消散,她道:“你的傷口裂開,就不能進去泡澡了。但是也不能不洗,今天下午讓你做事,一定沾了不少灰,如果不把傷口擦洗幹淨,灰塵進去就不好了。”

她想了想:“要不我幫你擦擦?”

賀蘭涯瞳孔一縮,沒想到慕星遙會這樣說。

慕星遙已經去拿帕子,她之前就給賀蘭涯換了許多次藥,該看的不該看的早看了,賀蘭涯也一向不在意。現在,慕星遙以為仍和之前那樣。

她讓賀蘭涯趕緊脫衣服:“你放心好了,你的傷口近處,我會給你用酒擦,一定不會感染。”

說話間尾音輕揚。

賀蘭涯現在不照做也不好,顯得刻意,他只能如此,露出精壯的身體。

慕星遙早看了許多遍,心如止水,她眼睛是很漂亮的形狀,一低頭,眼尾上揚就有無限勾人的意味。

“忍一下,我會輕一點。”

賀蘭涯閉眼,非常安分。

然而,賀蘭涯感覺敏銳,他察覺到這個房間深處,隐隐傳來十分細微的動靜。

範大娘悄摸的點了一盞油燈,走在廢棄的地道裏,地道常年不啓用,沾了一股子黴味兒。她忍住咳嗽聲,悄悄把眼睛放到一個小洞上。

這範大娘,倒也是一個傳奇。她娘是凡塵界少見的山大王,山大王擄了一個商戶兒子回去,生了範大娘。

後面,她娘生就了慈母心腸,覺得自己占山為王也就罷了,孩子可不能這樣。于是範大娘帶着那商人丈夫回了商戶家。而後就是狗血的家庭紛争、丈夫回了家,好似有了底氣,不只和爹娘一塊兒輕看她,還要納妾,又嫌範大娘是個女兒。

範大娘的娘早膩歪了,山大王可沒什麽賢妻心腸。做了個局,殺了丈夫和丈夫的爹。剩下一個婆婆不到三年也死了。

這土匪,從此占了商戶。後邊故去後,就把一切都給了範大娘。因此,範大娘有許多房産,只是沒從商,靠吃息過日子。

範大娘沒經歷過道上的事兒,卻也不像一般人。她見賀蘭涯英俊,雖然不像她娘那樣搶人,但是一顆心如貓抓,既要近水樓臺先得月,又要過過眼瘾。

眼下,深夜來地道,就為了眼瘾。

賀蘭涯察覺到她來,深厭皺眉,他可不喜歡被人用這種心思和眼神窺測。但一想到白日裏慕星遙的猶豫,和想用他減房租的心思,賀蘭涯就笑了笑。

他先是攔住慕星遙的手,待慕星遙疑惑地看來,賀蘭涯便抓着她的手,一瞬間天地翻轉。

慕星遙被囊在他身下。

慕星遙道:“你幹什麽?”

賀蘭涯道:“剛才的姿勢太久,換個姿勢。”

慕星遙真服了他:“之前都沒換過姿勢,你這個姿勢太奇怪了,這樣我怎麽幫你?”

她在下,賀蘭涯的傷在背上啊!她像是長臂猿嗎?

賀蘭涯見她什麽都不知道,肩膀輕聳而笑。

地道裏的範大娘驚訝地張口,她能看到的地方不多,只能見到半張床,地上有很多水跡。

那個英俊後生的衣服散落在地上,床邊有兩雙鞋,一雙黑色雲錦靴,另外一雙則……這不是那個妹妹的鞋?

範大娘嘴巴張成“O”形,她能看到粉帳搖曳,本就不是多麽純潔的心靈滿滿都是奇怪的畫面。

慕星遙正在這時道:“太奇怪了,給我換回來,不然不做了。”

賀蘭涯說:“好,你在上。”

慕星遙:……他說話怎麽奇奇怪怪的,被合歡宗附體了?

範大娘緊緊皺眉,以往聽說胡人那邊就是這樣的,說是胡人大多貌美,而且和中原的風俗不一樣。有的兄妹都能結成夫妻,範大娘再想到慕星遙白日裏的拒絕,更懂了。

難怪她連錢都不要。

範大娘想到慕星遙的臉,一顆心頓時灰了。

她愛美色,自覺和慕星遙無法競争,看來這只天鵝她是吃不到了。範大娘垂首,又誠實地聽了會兒才離去。

翌日。

慕星遙感受着新鮮空氣,準備出門去買菜,一打開門,就看到迎面走出去的範大娘。

慕星遙笑着打招呼,清豔的臉豔光四射:“範大娘,早,你去幹嘛啊?”

範大娘眼圈烏黑,昨晚她輾轉反側,想了很久很久,既不想放棄吃天鵝,又不想相信慕星遙占據了天鵝。

兄妹啊!他們能不能正常一點?範大娘嘴唇翕動:“我去買菜。”她直勾勾看着慕星遙,“你和他到底是什麽關系?”

慕星遙說:“我也是去買菜,我們一路吧。我和他,不是告訴你了嗎?他是我哥哥。”慕星遙仰頭,“你不覺得我們長得很像?”

其實不像,但是,美人總有相似之處。

範大娘盯着看了一會兒,更覺無望,對慕星遙沒了好臉色:“哦,我不買菜了,你自己去吧。”

慕星遙:……

好奇怪。也許這就是手握幾十套房産的人的任性吧。

慕星遙也不在意,自己跑去買菜。

範大娘思來想去,備受打擊,正好這時,賀蘭涯開門出來,他是被慕星遙叮囑了要去買藥的。

見到賀蘭涯,範大娘眼睛一亮,走上前:“小郎君。”

賀蘭涯目色微沉,他雖也不至于因此就有了殺意,但那股不快綿延心中,想到昨天對慕星遙的戲弄,賀蘭涯道:“有事?”

範大娘熱情道:“小郎君這是去做什麽?”

“買藥。”賀蘭涯冷冷吐出兩字。

範大娘笑得花枝亂顫:“真巧,我正好也要去買藥……”

就聽賀蘭涯道:“買安胎藥,範大娘可有推薦的藥鋪?”

安、安胎藥?

範大娘一愣,買安胎藥做什麽?“你買給誰吃?”

賀蘭涯反問:“難道會是我吃?”

他提步而走,周身氣質冰寒,範大娘不敢跟上前,在原地久久愣神。

他們昨晚才做那種事,想也知道,這個安胎藥是買給誰吃的。

範大娘徹底萎了。

等慕星遙回來,把賀蘭涯買回來補藥炖了一只雞,兩人一起喝的時候,慕星遙道:“好奇怪啊,今天我出門碰到範大娘兩次。第一次她對我愛搭不理,第二次雖然臉色更差,但莫名其妙地讓我注意身體。”

慕星遙掐了掐自己因為吃了一個月的山珍,顯得越漸白裏透紅的臉:“我看起來像是身體很差?”

賀蘭涯喝下雞湯:“也許是關懷鄰居。”

慕星遙點點頭,真是熱情樸素的人啊。

賀蘭涯想到什麽,忽然問:“為什麽說我是你哥哥?”

慕星遙也不意外他知道這個事兒,微笑道:“我們出門在外,有親戚關系會更好,別人知道我們相互照應,也不會輕易欺負我們。”

其實說夫妻也行,但是說夫妻得裝親密,麻煩太多。

賀蘭涯颔首,慕星遙又支着手道:“而且,之前天道化身說,我的骨頭是你造的,用的還是什麽本源力量。也就是說我們真有相似點,說你是我哥哥也行。”

等等!

慕星遙福至心靈,結巴地問道:“你造了天香蝴蝶骨,才有了我……那,不會,你不會是我……爹吧?”

她的表情很難看。

賀蘭涯淡淡道:“我造的天香蝴蝶骨,但是,那具骨頭投身于犬腹,就是犬。投身人腹,就是人,和我有什麽關系?”

她之前那個哥哥的比喻還恰當一些,能媲美上清道體的完美的天香蝴蝶骨,是賀蘭涯取了混沌本源、再加上他的力量所造。而之後,有了慕星遙的父母精血,才有了她。

慕星遙長松一口氣。

不是就好。

慕星遙又想到一個問題:“賀蘭涯,我們要不要去尋找從凡塵界到修真界的通道?”慕星遙想回去,之前,她很想從修真界來凡塵界。

現在,修真界水深火熱,她卻想回去,略盡綿薄之力。她可以去其他地方享受更适合自己的生活,但見到原來的地方一團亂,心中仍然放心不下。

賀蘭涯搖頭:“不必,等我恢複。”

他的力量其實已經恢複了一大半,但還未全好。

慕星遙聽見這就安心了,能回去就好:“大概還有多久?”

慕星遙滿眼亮晶晶,好像很期待回去,她似乎并不喜歡現在和自己相處的日子。

這個認知讓賀蘭涯冷下來:“不确定。”

慕星遙:……

之後,賀蘭涯和慕星遙就在這所小院生活下來。慕星遙負責做飯,賀蘭涯負責吃和做一些其他的髒活累活。

慕星遙曾多次暢想過這樣的生活,一個安靜的院子,一些各有特色的鄰居,一些小富即安的錢財,最好的還有個英俊體貼的丈夫,沒有紛争,沒有血腥,不必想着奮鬥,平靜地享受生活。

她和賀蘭涯好似過的就是這種生活,慕星遙越來越懶散,平靜的生活讓她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安逸的氣質。

唯二的煩惱就是,鎮上有段時間鬧強盜,連範大娘都來提醒了好幾次,讓他們注意安全。

慕星遙擔心被搶,賀蘭涯主動提出二人同屋睡覺,可以互相有個照應。

還有一個煩惱就是,這座小院蚊子太多了,慕星遙每天起來,脖子上都會有些被蚊子咬過的痕跡,紅色的,一點一點。

她對此很是不忿:“為什麽連蚊子都知道欺軟怕硬?只咬我不咬你?還有沒有天理了!”

她紅着眼睛:“我今天就要去買藥,熏死那些破蚊子。”

賀蘭涯:……

他點頭:“早去早回。”

就像慕星遙不會懷疑是賀蘭涯所做的一樣,賀蘭涯向來直來直往,他連雙修也提得正大光明,慕星遙想不到賀蘭涯會在夜晚吻她。

賀蘭涯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他想過,他要慕星遙的話,以她的性格,她不會拒絕。但是那不是賀蘭涯想要的。

橫亘在二人中間的,是立場的巨大差異,溫馨之下是未發的浪潮。

慕星遙并不是一個只知享樂的膿包,她的觀點很分明,也不會退卻。賀蘭涯很清楚地知道,凡塵界是一場二人宣之不發的溫柔夢。

賀蘭涯同樣立場堅定,他只是想,既然注定是溫柔舊夢,又何必再如此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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