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風起雲湧, 勁風驀地吹散他的頭發。
墨黑的長發向後撲開,鋪進松軟的白雲裏。
她看着他說了句什麽,聲音被風吹散。
桃小引什麽都沒聽見, 她看見幻象裏的周遲笑容逐漸燦爛起來。
她想,她一定說的是:“要。”
但是他笑着笑着, 烏黑透亮的雙眸突然赤紅一片, 最後竟然滴出了一串血珠。
幻象急速倒轉旋轉, 消失不見。
桃小引瞪着眼,看着面前的光頭。
手腕還在他手裏攥着。
她試探着叫了聲:“周遲?”
周遲像是剛回了魂,隐在陰影裏的臉動了動。
“回家吧。”桃小引說。
“好。”周遲松開她的手,原地愣了一會兒,好像是在想他剛剛為什麽要緊緊抓住她的手不放。
沒想起來。
他微微蹙起眉心,眼神透着迷茫,朝前擡腿邁步。
桃小引默默跟着他走了兩步,擡臉看着他被如水的月光調柔的側臉棱角,心底一軟, 主動伸手去勾他的手指。
反被周遲握在手心。
桃小引心中柔柔的:“你還沒有講浩子奶奶的故事。”
周遲輕輕哦了聲, 簡要地把浩子家的事情說了一遍。
桃小引沉默了好大一會兒,說:“浩子奶奶所在的那張幺雞牌裏的世界,和這裏一樣麽?”
“她的世界裏全是麻将聲。”周遲說, “她要負責聽牌洗牌算牌出牌。”
桃小引想起她剛被吸進這個世界時,滿耳都是吵死人的麻将聲,她只待了沒一會就忍受不了, 而浩子奶奶将被永遠囚在麻将牌裏,痛苦可想而知。
“莫姨也知道浩子家的事麽?”桃小引說,“那她肯定恨透了浩子奶奶。”
周遲很平靜地說:“這是她應得的歸宿。”
周遲站住,回頭看着高懸的月亮, 說:“我們要出去了。”
靜谧的月光一瞬間黯淡,像是被吸進黑暗裏。
桃小引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了足療店門口。
正氣街黑咕隆咚,沒有一絲月明。
莫姨孤零零地坐在麻将桌前,眼睛盯着麻将桌上的一張牌,不知在想些什麽。
周遲走到麻将桌前,把手裏的一張幺雞放在桌上,順便從椅子上拿起桃小引的包。轉身的時候,莫姨問了句:“他在裏面還好麽?”
周遲從僧袍裏掏出莫姨簽好的顧客投訴回執表,打開桃小引的包裝進去,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說:“不知道。”
莫姨拔高了音量:“什麽叫不知道?”
“我不能判斷他是否過得好不好。”周遲說。
“為什麽?”莫姨顫着嗓音問。
“一個人過得好不好,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周遲平淡無波道,“你如果想知道,可以親自問他。”
莫姨張張嘴,沒出聲。
周遲轉身去尋桃小引,看見她蹲在街中央,正在小心翼翼地撿地上的一捧花。
他摘給她的那捧野花。
周遲眉頭頃刻舒展,快步走到她跟前。
桃小引拿着花站起來,嘟囔道:“不知道髒了沒有。”
周遲輕笑道:“明天再給你摘。”
桃小引翹着唇角,故意道:“和尚不是不能殺生麽?這些野花是有生命的。”
“說了不是野花,它們都有名字的。”周遲認真道,“你是不是忘了它們的名字?我再給你說一遍。”
“不要聽。”桃小引雙手捂耳朵。
周遲伸着光頭湊近她的臉前,研判道:“你肯定忘了。”
桃小引一口否認道:“沒有。”
真不想聽他再科普一遍這些野花的生僻名字,她一個也記不住。
周遲不依不饒道:“沒忘的話,你給我念一遍。”
桃小引:“……”
桃小引噘着嘴道:“你送我玫瑰,我肯定能記住。那些生僻花名誰能記得住?”
周遲:“我就能記得住。”
桃小引:“……”
周遲又說:“桃知肯定也能記得住。”
“??”桃小引氣鼓鼓地手裏的捧花塞到他懷裏,“那你送給他好了。”
周遲一手拎着她的包,一手拿着花緊跟着她,說:“但是我不喜歡他,我只喜歡你。”
桃小引的尾巴翹到天上,嘴裏卻哼了聲:“臭和尚,你還沒有說你為什麽可以殺生,花花草草多可愛啊。”
周遲邊走邊看着她,說:“因為你,我破戒了。”
“咳咳咳。”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桃小引猛烈咳嗽。
臭和尚,真不知道他是太會說情話還是太不會。
兩個人吵吵鬧鬧別別扭扭地慢慢走出正氣街。
莫姨看着他們的遠去的背影,手裏拿着一張幺雞,茫然道:“這就是男女之情的戀愛麽,我從來沒有談過。”
她的這一輩子,全部奉獻給了哥哥耀吉。
“你過得好麽?”莫姨摩挲着手裏的幺雞,眼神黯淡。
桃小引站在正氣街頭,回頭看了眼:“不知道莫姨會怎樣。”
“最差就是像往常一樣。”周遲說。
“對了,浩子呢?”桃小引突然想起來,“我剛好像也沒看到他的自行車。”
“他回家了。”周遲看着馬路上的車流,問道,“你要坐公交回家麽?”
桃小引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手機好幾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桃知,微信最新一條消息也是來自他。
桃知了:【八點你不回來我就把這桌菜全倒了。微笑.jpg】
桃小引舉着手機給周遲看:“現在坐什麽車都趕不上了。可惡!今晚有我最愛吃的水煮蝦。”
周遲:“你非常想吃水煮蝦?”
“嗯。超級想。”桃小引點頭的時候,沒出息地吞咽了口口水,聲音非常響。
周遲:“我可以去買蝦,在解夢事務所水煮。”
桃小引:“可是這種蝦非常非常貴。”
周遲略一蹙眉,想也沒想,突然擡手把袖袍蓋到桃小引腦袋上。
兩個人瞬移到了桃家門口。
桃小引什麽感覺也沒有,她扒開袖袍,就看見了自己的大門,瞪大眼睛滿頭問號。
周遲惦記着時間和大蝦,來不及解釋,擡手按門鈴加拍門。
桃知拿着筷子拉開門,看見光頭的時候瞳孔猛地一縮:“不吃鹵蛋,謝謝。”
說着就要關門。
周遲拿着戒尺強硬地推開門走進來:“小引要吃水煮蝦,現在還不到八點一分。”
他走進家門,果然看見餐桌上擺着的水煮蝦。
好險,桃知還沒來得及扔。
“小引是你能叫的?”桃知沒理門口呆滞着的桃小引,跟在周遲屁股後面吼道,“臭和尚下雨打傘。”
周遲:“?外面沒下雨。”
“媽的,我在說歇後語。”桃知氣得跳腳,“臭和尚下雨打傘——無法無天!”
周遲甩開僧袍,徑直坐在餐桌前的一張椅子上:“哦。”
“你哦什麽哦?”桃知用筷子隔空指着他的光頭,抖着手指了半天,坐下來道:“叫爹。”
周遲:“為什麽?”
桃知:“沒為什麽,我聽着爽。”
周遲:“我不爽。”
桃知瞪着他看了半天,最終吐出一個字:“滾。”
“哦。”周遲拿起餐桌上的一個茶葉蛋,指着它在餐桌上滾了一圈,擡眼看桃知,“滾好了。要剝皮麽?”
桃知氣得胃痙攣。
桃小引換好拖鞋走過來,對周遲道:“要先洗手。”
周遲哦了聲,站起來拿着桃小引和包和一捧野花找地方放。桃小引接過來放好,領着他去廚房洗手拿碗筷。
桃知瞪眼看着他們,怒氣滔天:“桃小引!把他弄走!”
桃小引拿着兩副碗筷走到餐桌前擺好:“快下班的時候,我被吸進了莫姨的一張麻将牌裏。周遲把我從麻将牌裏救了出來,然後送我回家吃飯。”
經歷過今早的雨幕和晚上的麻将牌,桃小引已經接受了周遲是天道的親兒子這一設定,對他剛剛的瞬移功能也只是懵逼和震驚了一下下,很快就自我說服鎮定下來。
就是沒想到周遲為了省錢買蝦可以這麽拼。
桃知的怒氣被這一消息平息:“麻将牌?足療店麽?”
“嗯嗯。”桃小引扒了兩口飯,邊剝水煮蝦邊繪聲繪色地把今晚的奇遇講了一遍。
桃知沒了音,也沒過多地問莫姨的私事。
過了一會兒。
他突然伸胳膊奪走周遲手裏的碗筷。
桃小引:“?”
桃知理直氣壯,道:“他不是不用吃喝,只吃夢麽?”
周遲垂手,眼睛看着滿桌的菜,說:“嗯,我只吃夢。”
桃知看着他這個樣子,又把碗筷塞回到他手裏:“給你,想吃就吃吧。”
周遲捧着碗筷沒動。
桃知又從他手裏奪回來:“你還是別吃了。”
半分鐘後,再次把碗筷放回去:“給給給。”
來來回回反複五次。
桃小引看得眼暈:“你這是讓他吃飯,還不讓吃?”
“……我覺得吃飯可能不好。”桃知嘆了口氣,說道,“也可能沒有不好。”
桃小引:“??”
“算了。愛吃不吃。”桃知最後一次把碗筷推過去,不耐煩道,“毀滅吧,趕緊的。”
桃小引覺得桃知怪怪的,她咬着筷頭看了他一會兒,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當他是在發神經。
轉過頭看周遲。
周遲也是一臉茫然。
桃小引問他:“你以前從來沒有吃過飯麽?”
周遲蹙眉:“當和尚以前吃飯。”
“跟達摩祖師一樣辟谷?厲害。”桃小引看着他問,“你現在想吃飯麽?”
周遲:“不知道。”
“你先吃一點點試試。”桃小引給他舀了一勺糙米粥,再給他夾了一筷子青菜,“先吃點清淡易消化的東西。”
“嗯,肉不容易消化,吃了會痛苦。”桃知把紅燒肉糖醋小排和京醬肉絲的碟子端到自己跟前,說,“就讓我來承擔這些痛苦吧。”
桃小引:“……”
周遲沒說話,喝了一口粥。
桃小引問:“好喝麽?”
周遲嚼了嚼咽進去,感受了一下滋味,微微蹙眉,說:“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是難吃,也不知道什麽是好吃。
“一問三不知。”桃知冷哼了聲,“裝吧就。”
周遲擡起眼皮,平靜地看着他,說:“我真不知道。”
桃知吃着肉,還是很氣:“別和我說話,我看見你就煩。”
周遲垂眸,又喝了一口粥。
一頓飯吃完,桃小引的心好累。
我哥哥不喜歡我男朋友怎麽辦。
涼拌。
桃小引去洗碗筷,打算晾一會兒周遲和桃知。
兩個人卻意外沒有吵起來。
桃小引洗好碗筷從廚房出來,看到客廳只有周遲一個人,問道:“桃知呢?”
“在卧室。”周遲面無波瀾,“他說看見我就煩。”
桃小引撓了撓頭,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幹脆問:“你看見他會煩麽?”
“不煩。”周遲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因為看見他我就能想起你。”
臭和尚,又來。
桃小引發現自己很沒出息,就是很吃他這一套。
她拿起茶幾上的野花,拆掉根莖的報紙,找了個花瓶裝了水,把野花插了進去,端着瓶子放在了餐桌上。
突然羞怯起來。
偷眼去看周遲。
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狗狗眼切切地看着她。
一副求她收留的可憐乖乖樣子。
桃小引瞬間腦補出他搖着尾巴跟着她到卧室,蹲在她床頭盯着她看個沒完的樣子。
真的很狗。
桃小引看着花瓶裏的野花發了會兒呆,猛然聽到周遲有動靜,她連忙轉身把花瓶擋在了身後,真的怕他再來考她這些野花都叫什麽名字。
周遲站起來,去餐桌旁的垃圾桶裏翻東西。
桃小引疑惑:“你找什麽?”
周遲:“我給龜兒子找點肉帶回去。”
桃小引:“……”
手指在餐桌上摳了摳,他沒有強留在這裏非要她和睡覺啊。
說不出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堵了一口氣。
“別翻了,那些都是垃圾,不能吃的。”桃小引走到冰箱前,找出一塊肉,裝進袋子裏遞給他,“吃這個吧。”
周遲接過來,盯着她的眼睛,問道:“你吃飽了麽?”
桃小引不明所以地點頭。
周遲說:“走吧。”
桃小引滿頭問號:“??”
周遲:“跟我回解夢事務所睡覺。”
桃小引:“…………”
不合時宜地腦補出她的婚後生活——天天帶着和尚來娘家蹭飯吃,吃過飯還要給龜兒子偷肉回去。
突然覺得桃知好慘。
哐當——
桃知推開卧室門,手裏拿着浴巾,冷眼看着他們。
桃小引哧溜跑進卧室鎖上門,她才不要跟着臭和尚回去。
五分鐘後,桃知把周遲攆走。
“砰砰砰。”桃知拍她的卧室門,“桃小引,你帶和尚回來蹭飯還要給他偷肉?你知道現在的豬肉有多貴麽。四十多塊錢一斤!他拿走的那塊肉二斤半!一百多塊錢!”
桃小引心虛道:“他今晚好歹救了我一命。”
“所以,在他眼裏,你的命就值二斤半豬肉?”桃知陰陽怪氣道。
桃小引:“……”
桃知又怪叫一聲:“馬齒苋,丁香蓼,羊蹄甲這些破花路邊一大堆,全是不要錢的。你也拿回家當個祖宗供起來。”
桃小引跳下床拉開門,說:“周遲說你肯定知道這些花叫什麽名字,我剛開始是不信的。”
桃知被噎了一噎,梗着脖子說:“我以後只認識玫瑰。”
桃小引沒皮沒臉地嘿嘿笑道:“我也是這麽跟他說的。”
桃知:“……”
把浴巾蒙在腦袋上去洗手間洗澡,關上洗手間門的時候他嚎了一嗓子:“瘋狗!吃.屎去吧你!”
桃小引有氣無力地躺回到床上,哥哥和男朋友是死對頭怎麽辦。
等等,周遲什麽時候默認是她男朋友了?
臭和尚,想得美。
都沒有好好追過她。不是送烏龜屎就是送路邊不要錢的野花,她得再抻他一段時間。
不過如果他明天早上到家門口接她上班,再用一回瞬移功能把她瞬移到正氣街,她就勉強原諒他一回,可以把抻他的時間縮短一天。
可是第二天早上,桃小引調整好微笑推開家門。
門口空空蕩蕩,哪裏有他的影子。
臭和尚。
桃小引的臉瞬間垮下來,一路跑出小區。
因為期待着他會用瞬移功能接她上班,今早鬧鐘響的時候,她心很大地關了鬧鐘繼續睡了過去。
比平時晚起了十分鐘,如果趕不上平時的那趟公交,肯定會遲到。遲到又會被罵,還要扣全勤獎。
桃小引沒有買早點,緊跑慢跑,終于趕上了公交。在車上罵了一路臭和尚。
公交到站,後門打開的那瞬,桃小引胸口堵着的所有怒氣煙消雲散,飄到了外太空。
周遲今天沒有牽烏龜,他手裏拿了一束紅玫瑰。
玫瑰又紅又豔,花骨朵上還有露水。
統共十來枝,看不出來是什麽品種,也看不出來是買的還是去哪裏的花圃偷摘的,但非常耀眼奪目。
紅玫瑰真的是一種又俗又好看的東西。
桃小引的心怦怦跳,機械地跟着乘客下車。
一個穿灰色僧袍的和尚捧着一束紅玫瑰站在公交站臺,本來是一件很刺激人們眼球的一件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路人經過他,并沒有過多停留,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他。
人們匆匆趕路,趕着去上班。
只當他是個普通人。
桃小引松了口氣,卸下了心理的負擔。
也是在這個時候,深刻體會到了阿強和Tony在枯井世界裏被人們視作異端的懼怕感。
想起了一句歌詞:蕩氣回腸是為了最美的平凡。
她和周遲只是芸芸衆生中最平凡的一對普通人,最好不過。
桃小引提着氣,雙腳像是踩在浮雲上,軟綿綿地挪到周遲跟前。
周遲的雙眸亮晶晶的,他努力朝桃小引笑到最大,問:“你今天——”
“喜歡!”桃小引打斷他,聲音大而響亮。
周遲把紅玫瑰收到背後,認真地又說了一遍:“我不是問玫瑰。”
“我知道。”桃小引的笑眼彎彎,“我今天還是喜歡你!”
聲音脆甜,響亮得像是戴着紅袖章在街道辦宣誓。
桃小引承認,她很沒出息,在公交車上罵了一路臭和尚,發誓要抻他很多很多天才能被他追到,但是剛剛看到他的第一眼,她所有的誓言瞬間分崩離析。
“喜歡。”她又說了一遍。
周遲的心髒被這兩個字重重擊中,軟的一塌糊塗。
用力拽她到胸前,低頭,貼上她微微張開的嘴巴,舌尖強勢地頂進去。
右手尋到她的左手,掌心相貼,十指交纏。
拿着玫瑰的左手擁住眼前人,嬌豔欲滴的紅玫瑰貼着她的背盛開。
他們在喧鬧的公交站臺擁吻,無所顧忌。
作者有話要說:四舍五入就是二更合一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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