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1.

“對了雲貴兒，你該餓了吧？”來人掏出半塊玉米餅子塞進雲忘歸手裏，又跑去屋外叮叮咚咚折騰一通，端着一碗熱菜湯重新進了屋。

“家裏就這些東西了，雲貴兒你趕緊吃，俺跟王老師說好了，你好了還回學校。”

雲忘歸看了看手裏粗糙的玉米餅，又看了看寡淡的菜湯，仍然處于迷茫之中，然而眼前的一切又過于真實。

漸漸的，似乎有一團迷霧蒙蔽了思考，他在那人反複催促之下渾渾噩噩就着菜湯吃下那半塊口感粗糙的玉米餅。

然後，又被那人攙扶着下床，有氣無力走出破舊的房門。

陽光照在他身上，眼前仍是春霖境界的村舍，村民們在田間地頭忙碌，村長背着手慢吞吞來到這處破爛房子，見他出門露出一絲笑意：“雲貴兒醒啦？”

“醒了醒了，謝謝村長惦記。”

身邊的人搶先開口道謝，方才屋內太暗，雲忘歸此時才看清這是個女孩子，身材幹瘦，一雙眼睛卻是靈動，長相竟有幾分似曾相識。

“醒了就好，聽叔一句話，別退學，咱村好不容易有個能讀書的娃子，再難俺也給你想辦法。”

“哎！謝謝村長！有您這句話俺就放心了！”

女孩道謝不停。

村長繼續道：“二丫，你好好照顧雲貴兒，今後他要真讀了大學，你們好日子也就到了。”

“好咧村長，俺也巴不得他能讀大學呢。”

……為什麽大家連口音都變了啊？

雲忘歸迷迷瞪瞪地想着，總覺得不該是這個口音，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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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突如其來的記憶塞入他的腦海，他恍恍惚惚記起自己的名字叫劉雲貴，今年高一，住在窮山惡水的劉家村，家裏有個童養媳劉二丫，比他大一歲，爹媽死了之後都是二丫照顧他，一門心思讓他好好學習去讀大學……

想起這些東西卻莫名頭疼。

雲忘歸不禁按了按腦袋。

二丫見他不舒服，趕緊又拉着他進去休息，順便把書包給他拎了過來：“雲貴兒，你看會兒書，俺還得去地裏幹活兒。”

“唔。”雲忘歸的思維在現實與夢境之間糾結，随口應了一聲。

讀《大學》？

四書五經裏《大學》并不是最突出的一本，為什麽這麽執着于讀《大學》？《詩經》《論語》就不用學了麽？

他順手翻開一本教材。

sinA=%^#$^^*……,

cosB=#￥…*&……。

雲忘歸合上了教材，深吸一口氣。

……這都什麽玩意兒？！

2.

雲忘歸腦子并不笨，相反他其實很聰明。

所以在夢境持續了好幾天、他隐約領悟了擺脫這場“夢”的關鍵——

他必須得考上那些人口中所說的“大學”。

單純的夢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夢境似乎融合了真實環境，春霖境界的村民們在這個“夢”裏扮演着熱心支持“劉雲貴”學業的族親，父親則是那位對他寄予厚望的班主任“王老師”——正是這點讓他警覺。

父親雖好游俠，其實原本是出身文風谷的儒者，這些年闖蕩武林，見多識廣，以他能為竟也被拖入這個“夢”。

能做到這點的，若非高明的幻術師，便是具有強大催眠能力的妖邪。

會是誰呢？

想起拜堂那天那位村名跟自己提起的秘事，他咬着筆杆思忖，莫非自己的新婚“妻子”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這樣想着，“劉二丫”的臉湊到他面前，一對亮晶晶的眼睛透露不滿：“雲貴兒，你可不能這樣啊！咋還愣着呢？趕緊寫作業呀！你哪回病了都不落下功課的，這回咋的啦……”

雲忘歸：“……”

夢境裏的“劉二丫”雖然瘦了點，仍可看出美人相，活脫脫就是他的便宜老婆。

雲忘歸又開始頭痛，趕緊集中心神，繼續跟作業奮戰。

是講……立體幾何好難。

過去完成時和過去完成進行時又是個啥？

雖才弱冠之齡其實早已跟着親爹熟讀四書五經的雲忘歸少俠感覺十分煎熬。

3.

這場關于考大學的夢，從感官而言，持續了整整三年。

時間是可怕的利器，雲忘歸時常在題海戰術中暫時性遺忘自己的根本目的，尤其在“高二”分科之時，他想選文科，“王老師”和“劉二丫”甚至全村長輩都堅持“學好數理化走遍全天下”，衆志成城逼他選了理科。

簡直魔鬼。

雲忘歸麻木的在試卷上寫公式。

然後突然想起自己到底是要幹什麽來着？

……算了想不起來了，做題吧。

轉眼到了高考。

二丫這幾年對他掏心掏肺全力支持，不顧勸阻親自送他去縣城考試，在烈日底下曬了兩天。

随後又是等成績。

成績公布，雲忘歸不負衆望上了重點線，全村沸騰。

大學開學時，村長和二丫以及村裏幾個長輩一路把他送到京城，臨走前，村長悄悄拉着他囑咐：“按理呢現在不興童養媳，你爹娘當年買二丫算起來還違法，但是二丫跟了你這麽久，你可不能對不起她。”

“村長您放心。”

雲忘歸用力點頭。

也就是在此時，他突然覺得腦子仿佛受到重擊，一下子從夢境裏清醒過來。

恢複意識之時，父親神色凝重站在他面前：“收拾包袱，我們馬上離開。”

“那……她呢？”

雲忘歸看了眼坐在喜床上的新娘，此刻她雙目呆滞仿佛失魂落魄。

父親沉思片刻：“她身上有古怪，恐怕是被妖邪纏身……但，衆人除了陷入夢境，并未受傷，為免意外……帶她離開吧，吾會尋訪友人為她醫治。”

4.

雲忘歸的父親在道門也略有人脈，尋了幾位仙長驅邪。

不料邪力只驅除一半，便察覺會危及她的性命。

如此事情便十分棘手了。

父子倆本就同情這姑娘的遭遇，既已将她帶離春霖境界，自不願傷害她的性命，只得向仙長讨了法器給她随身帶着，鎮壓邪力。

之後莫名的夢境不再出現，姑娘也跟在父子倆身邊多年，照顧起居，任勞任怨。

後來，因一場江湖風波，父親不幸殒命，亡故之前交代雲忘歸，返回文風谷繼續學業。

雲忘歸依照父親遺命，帶着姑娘回到文風谷。

他雖是豁達，但喪父之痛終究一時難愈，品嘗自釀酒時忍不住多喝了幾杯。

于是古怪夢境又至。

而且還續接上多年前的那場夢。

“劉雲貴”開始上大學，為了省錢很少回老家，“劉二丫”每年寒假跋山涉水到學校陪他過年。

孤男寡女幹柴烈火，一不小心就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

雲忘歸乍然清醒，一睜眼，自己已經和姑娘躺在床帏之內，衣衫被褥一片淩亂。

他默默翻身穿衣，從落在床下的淩亂衣物中撿起法器，發現法器經年已久，已現裂痕。

姑娘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輕聲說：“你可以送吾走。”

雲忘歸輕嘆一口氣。

“吾會再尋當年的仙長為你打造克邪法器。”

——雲忘歸，芳齡五十六，跟便宜老婆圓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