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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即将啓程出征，今夜所有一切早已準備就緒。但段琮還是将各地送來的奏折處理了一番，方才作罷。

此時即将三更天，他剛準備去刑部審查謝臨石的事兒，誰知，吳南洲卻緊急通報：“皇上，昆侖老者臨江仙來了。”

段琮一愣，趕緊招呼道：“快請進！”

話音剛落，不待吳南洲傳喚，昆侖老者臨江仙便踏步而來。

這昆侖老者看起來不過六十上下的的年紀，精神矍铄，容光煥發。走起路來腳步生風，說起話來洪如鳴鐘。他不是和尚，也非道人。但他光溜溜的腦袋沒有半根頭發，倒是那長長的白色胡須飄飄欲仙。

他的眼光如刀，射向何人，誰就要不自主地打個寒戰。仿若他的眼神也在那昆侖山上修煉過一般，好似帶着風雪，夾雜着冰霜。

可他人是熱心的，有時候說話不大好聽，卻處處都向着善意。只是，他實際年齡到底是多少，無人能知，無人能曉。

段琮還在幼年的時候，就聽人說起過在那昆侖山上，有一位高人老者，名為臨江仙。這人對外說自己已是九十九歲高齡，卻依然好酒好肉地吃着。可這麽多年過去了，問那臨江仙到底貴庚幾何。他只一個眼刀殺過去，沒好氣地道一句：“老夫九十九啦！”

這位號稱自己永遠九十九歲高齡的昆侖老者臨江仙，剛一進禦書房，便高聲嚷嚷着：“皇上，我聽說你把滅門空山派的兇手給抓了？”

段琮笑着命人端茶倒水，并糾正他：“老前輩，朕只是抓了幾個嫌犯，具體是誰，還沒定奪。”頓了頓，他又解釋道：“至于豺狼被抓，實屬意外。等會兒朕就要去刑部親自審問，如果沒什麽事兒，會立即放人。”

誰知，臨江仙眉頭一皺，大喝一聲：“我以為你是明君呢！搞了半天，你也是個昏君吶！”

這世上能如此這般當着皇帝的面兒說他是昏君的，也只有臨江仙了。

段琮被說得莫名其妙，嘴角依然噙着笑意：“老前輩，這是何意？”

“我那徒兒，就是個畜生！”臨江仙不屑地啐了一口，忍不住地罵道：“當初我讓他下山來幫你打天下，他倒是乖乖聽話。這可好，才幾年過去，他人心已經長歪啦！”

段琮一愣，雖然隐隐明白了一些什麽，可他還是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什麽意思？豺狼他怎麽了？”

“空山派的事兒，就是他做的。”臨江仙一口氣将茶壺裏的茶水喝了個精光，方才緩了幾分：“他為了栽贓嫁禍，把所有罪證全部引到那個倒黴書生上。對了，這還不算，他還想嫁禍給馮大将軍呢！”

臨江仙這麽一說，段琮立即明白了：“所以，那死者身上的‘奸’字，是豺狼刻的？”

“正是！”臨江仙篤定地說：“空山派的事兒鬧得這麽大，到時候再一個引子連貫到神山派的事兒上，那麽，全天下的百姓們都會關注這起命案。我那徒兒可好，把所有的矛頭全部引到那死者身上。跟死者有過節的是誰？還不是馮熾将軍嗎？在開國将領中，武功卓絕的是誰？自然也是馮熾将軍啊！”

“這件事，我在神山派大殿時就覺得不對勁了。”段琮道：“但馮熾的為人我清楚。”

“你是清楚，我也清楚。我們都知道馮熾将軍為人正直，可這命案的矛頭全部引到他身上，全天下百姓可不清楚。到時候，他們只會認定你包庇自己人，而忽略兩大門派的滅門慘案。”臨江仙瞪了一眼吳南洲，道：“再來一壺茶，我都渴死啦！”

“可是，這事兒真是豺狼做的嗎？”段琮有點擔憂：“會不會另有其人，我們抓錯了？”

臨江仙冷哼道：“我那徒兒的殺人手法我還不清楚嗎？要想殺掉什麽人，首先送給那人一張紙條，寫明了幾日幾日倒計時。你說，滅門現場裏，有沒有發現這張紙條？”

段琮心下一沉：“有。一共三張，兩張在空山派供奉的神像下，還有一張在掌門人的屍體旁。”

臨江仙不屑地拿過吳南洲遞過來的茶壺，咕嚕咕嚕地喝了大半，道：“我不用親臨現場都知道，那三張，一張寫的是‘百日倒計時’，一張寫的是‘十日倒計時’，掌門人屍體旁的那張，寫的一定是‘今日即死期’！對不？”

“沒錯！”

“你知道神山派為什麽沒發現這些紙條嗎？”臨江仙得意地問。

“因為豺狼平日裏生活在那兒，所以他處理掉了。”段琮順着思路說了出來。

臨江仙将手中再度喝完的茶壺往旁邊的桌上“哐”地一放，沖着段琮點了點頭：“不錯，你距離昏君，還差一截距離。”

段琮：“……”

“當初我讓他下山幫你，就不應該讓他自己起個代號，他倒好，別的不叫，非要稱自己為‘豺狼’！這下好了，名字喊得越久，性子越靠近。他連自己的心，都變成了狼心了。”臨江仙嘆道：“神山派出事兒的時候，我就懷疑過他。但他矢口否認。我曾經也在琢磨着，神山派掌門人是我的鐵哥們的徒兒，他總不能對自己人下手吧？哎，現在看來啊，是我害了我哥們的徒兒啊！我就不該讓豺狼在神山派裏兼修的。”

段琮只覺得不可思議：“可是，神山派和空山派那麽多人……”

說到這兒，臨江仙終于有些得意地笑了：“豺狼的武功，我還是有數的。就算是他一個人與這兩大門派加起來的人數對打，他都有能耐把他們給滅咯！”

段琮：“……”

“養虎為患，養狼更是如此啊！”臨江仙搖了搖頭，道：“我昆侖老者教的徒兒雖然不多，但徒兒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豺狼這人，你不趁着他現在最虛弱的時候把他給宰咯，恐怕，以後就沒有這個機會了。”

段琮有些為難：“可是，我們手頭并沒有他滅門的證據。”

“沒證據又如何？”臨江仙那雙銅鈴眼一瞪，怒道：“之前那個昏君暗殺了太多無辜的人，我也沒見他愧疚幾分。”

段琮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笑道：“……老前輩，朕怎麽能跟那昏君一樣？再說了，豺狼他為何要滅這兩大門派呢？他跟這兩大門派也沒有什麽仇恨啊！”

臨江仙白了他一眼，道：“你離明君還差好大一截。”

段琮：“……”

但由于段琮這個孺子是可教的，所以臨江仙也只能耐着性子給他分析，道：“當初你的國師是神山派掌門人，他不僅能未蔔先知，而且武功卓絕。這人，甚至是這個門派的存在，對你，這個剛剛坐擁江山的新皇帝來說，是極大的幫助。所以，豺狼必須滅了他們。”

段琮：“……”

“後來你的國師是空山派掌門人。這人雖然傲慢，武功跟我那鐵哥們的徒兒相比也略微遜色了不少。但是，空山派裏人才濟濟，人才輩出。不假時日，豺狼若是想對付他們，就會很難。所以，他也滅了他們。”

“等等！”段琮發現了什麽。

“我看你是明白了。”臨江仙拍了一下手，終于臉上露出了罕見的笑容：“兩大門派被滅，栽贓在你最信賴，最厲害的得力将軍馮熾身上，你覺得，你還有什麽人可以幫你？”

段琮隐隐明白了一些。

“指望清雁宗那幫人？”臨江仙不屑地說：“宋今非那個愣頭青自己都沒幾天可活了，他會來幫你？”

“所以，豺狼的目标，其實是朕。”段琮喃喃道。

“對咯！”

“可是，朕待他不薄啊！”段琮乏力地跌坐在一旁的小方凳上：“豺狼讓我覺得，他無欲無求，什麽都不要。我曾給他很多賞賜，宅子，珠寶，他都不要。”

臨江仙笑了：“幹掉你，他能坐擁整個江山。那幾個宅子珠寶又算的了什麽？”

段琮還是不能理解：“那他早就該動手啊！在朕剛剛登基時，又或者，在他跟朕單獨議事時。”

“因為你當時沒有完全除掉前朝黨羽。更何況，你當時還沒有找到梁衍。如果就這麽冒然把你給除了，到時候梁衍帶着大批軍馬殺過來，他不一定能坐享安穩江山。”臨江仙冷笑一聲：“我那徒兒的心思我還不清楚嗎？他就是想等你把天下都要擺平了，才殺掉你。”

段琮只覺得自己心很涼：“我念他是老前輩您的徒弟，一直對他敬重有加，誰知……”

“我沒這徒兒，這事兒一發生，我就将他除名了！”臨江仙單指敲了敲手邊的桌子，沖着吳南洲大吼一聲：“我都來了老半天了，大半夜的，也不弄點兒吃的給我？”

吳南洲吓得趕緊跑去了禦膳房。

臨江仙轉頭去看段琮，只覺得段琮這皇帝做得真是糊裏糊塗的，他嘆道：“不過你放心，目前你還不在我徒兒的暗殺名單裏。”

段琮苦笑一聲：“等我這趟出征回來，恐怕，他就要動手了吧！”

“他目前的暗殺名單上只有一個人。”

“是誰？”

“白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