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改口

木清禮知道女兒自四歲失去母親後,笑容一點一點變少,這些年他忙于公事,原本娶了陳氏是為了照應她。哪知,她二人根本不對付,合不到一塊。這事一直是木清禮的一塊心頭病,總盼着有一天能解決,終究也只是期盼罷了。

昨日,陳氏卧在病床上向自己哭訴說她和笙歌的事,他不是個是非不分之人,靜靜的在旁邊聽完後,覺得也是有些道理的,以至于思量了好久,今日才把笙歌叫過來。

眼下笙歌這個态度……

木清禮嘆息道:“陳氏作為這個家的女主人,已成事實,這麽多年,你不喊她一聲母親,不曾向她請過一次安。我也由着你了,不曾說過你一句不是。可是你這聲姨娘的稱呼,你讓她在木府以何種身份自處,她好歹是千金小姐,是父親明媒正娶的女子,這些年,她為父親生兒育女,為木家盡心盡力,我都一一看在眼裏,你也讀過不少禮孝的書,應該明白其中的道理。父親不求你能從心底裏接納她,但這個稱呼是要改的。”

父親的一席話,笙歌總算明白了,那陳氏定是在父親面前說了許多委屈的話,父親一時心軟,這才把自己叫過來。

想讓她改口,那是休想。

笙歌絲毫不懼:“若說到孝,父親應該明白那長埋于地下多年的人才是我的母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母親在世時,我尚且年幼,未能在她跟前盡孝,如今人走了,你卻要我置親生母親不顧,改口稱作他人為母親,恕笙歌做不到。”

當初礙于父親的顏面,喚她一聲姨娘,已是最大的容忍了,如今還想讓父親逼自己改口,認陳氏為母親,哼,這個女人還真是不滿足。

木清禮怔了又怔,本想心平氣和的與她商量這件事,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反應會如此過大。

一時無語。

笙歌又言道:“父親,之前我的态度已經表明的很清楚,我的母親只會是蘇瑾秋,即便她不在了,任何女子也休想代替于她。我不知道陳氏都跟父親說了什麽,以至于今日把女兒我叫過來。自她嫁到木家之後,我閑來無事基本上待在清瑾苑,為的是避免與她正面碰撞,不讓父親處在中間為難,父親只看到她所謂的委屈,卻體會不到女兒的這番苦心和隐忍,這叫什麽道理?母親活着的時候,我還有人疼還有人愛,母親不在了,留我一個人孤苦在世上,笙歌鬥膽問父親你為別的女人報不平,可有一絲考慮過我的感受?”

木清禮面容僵住,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女兒,記憶裏,笙歌可不曾向他抱怨過一句不是,說出這番氣話,着實把他驚住了。

屋子裏氣氛有些寂靜,默了良久,木清禮方才緩緩開口:“她的病終究是因為你們兩不合積累下的,父親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你能夠接納她。以前總覺得你年長一點,做事也沉穩一些,今日聽你這番話,父親慚愧,你母親走後,我一直忙于公事,對你确實是少于關心。陳氏這件事,暫且就說到這,以後再說,你先回去吧!”

木清禮不想讓陳氏失望,更不想把自己的女兒逼的太緊。她四歲喪母,在她那個幼小的年紀,本應該是無憂無慮的。可天不遂人願,給她幼小的心靈上帶來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以至于随着年齡的漸長,她的心緒越加的成熟。

這些本不該是她這個如花季般的年紀裏所應該有的。

笙歌看了看父親,有一瞬間的慌神,随後颔首施了一禮,走出了書房。

身後的木清禮,目光注視女兒離去的方向,看了好久,慚愧之間夾帶着自責。

蘇瑾秋臨終之前要他照顧好女兒,盡管他一直将她的話記在心裏,可是自打他娶了陳雪婧之後,笙歌就對自己漸漸抗拒,甚至不大與自己親近。每當他與嘉婉和致遠說話,笙歌總是靜靜地在一旁坐着、聽着,基本上不插話。他印象裏的笙歌,不該是這般寡言少語的,她也有活潑的一面,可是那個快樂的她,又去了哪裏了呢?

或許,他真該好好反思一下了。

清瑾苑,木笙歌從父親的書房回來後,就沒有說話,靜靜地靠在窗戶旁邊,對着那兩顆紅梅發呆。此時,她很想母親。

拾錦和素織兩個人守在一旁,彼此望了望對方,似乎看出了一點什麽。

最後兩人一同走了過去,圍在木笙歌身邊。

拾錦低低問道:“小姐自打回來後就一直悶悶不樂,是不是老爺今日在書房跟小姐說了什麽話?”

老爺最疼大小姐,只要是小姐喜歡的事,老爺基本上是順着她的意,就連當初大小姐在衆人面前稱呼陳氏為姨娘時,老爺也沒有因為此事怪罪于她。今日這般,是為何呀!

一旁的素織也跟着說道:“是啊,小姐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可以跟我和拾錦姐姐說說,不要總是憋在心裏。”

笙歌回過頭,看了一眼她二人,心裏備感溫馨。她久居清瑾苑,好在身邊有她兩陪伴,否則笙歌不知自己要如何度過這百無寂聊的日子。

可是,眼下,想起父親那些話,她卻又是心煩的很。

木笙歌收回目光,神情落幕,幽幽說道:“你們可知今日父親把我叫過去,是讓我改口喚陳氏為母親,是不是很好笑?”說完,木笙歌自己也覺得确實很可笑,口口聲聲說愛自己的母親,如今卻要求自己改口稱他人為母親,他,還是那個自己敬重的父親嗎?

拾錦和素織二人聽了後,皆感到詫異。拾錦心想,這老爺到底是怎麽想的,明知道大小姐一直抗拒接受陳氏,還提出那樣的要求來。況且早前大小姐已經表明了态度,老爺又為何再提起呢?

自然而言,拾錦聯想到了陳氏。

“是不是因為陳氏這次的病,老爺才跟小姐提了這事?”

陳氏突然生了病,老爺又在這個時候向小姐提出這麽個要求,難免不讓人把兩者聯系到一起來。

“沒錯!”笙歌沒有否認,“她可不就是借着生病趁機鼓動了父親,為的就是讓我和父親之間生隙。”

那個女人只要稍稍動動嘴皮子,扮一下無辜委屈,然後便可坐看好戲。心思還真是深沉的很,好了,這下,自己和父親這麽一鬧,也稱了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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