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那淺色的瞳孔被酒氣熏染,仿佛變成了重瞳,滿是感懷地看着我,讓我這含在嘴裏的雞骨頭啃也不是吐也不是。
子安蹭了蹭自己的手臂繼續說道:“六歲那年你來到書院的,我們書院幾十個人都是溫溟從各地尋來的孤兒,全部住在島上,老師都是溫溟不知哪兒找來的在某方面水平極其高的能人異士,培養篩選不過都是為了為她效力,到你十三歲離開時,書院那一批被溫溟留下的人只有十二人了,我其實本不該活着的,是你保下我的。”
我吃的有點噎,連忙灌下了不少的酒,才順了氣。
“從你小你就整天跟我說你是穿來的,一會兒說自己是幾千年後什麽……文明人什麽的,一會兒又說其實你是火星的仙子。誰知道那火星是什麽,書院裏都說你腦子不太好使,我那時候也傻,竟都信,還特別仰慕你,你還組建了一個什麽回到現代小分隊,只可惜只有我們倆人……”他說的含混不清,我這邊也聽得不清不楚。
那梅酒勁兒還挺大,我感覺兩腮都被燒紅了,打了個嗝我也趴在了桌子上,看着他聽他說。
“但我知道,你一點都不傻。你那時候還是個小丁點的時候就喜歡喝酒,偷了哪個師父的酒喝,每天在課上醉醺醺,成績也爛的一塌糊塗,每天籠着袖子光着腳,穿着我們統一發的白色衣服窩在石頭上睡覺。而我由于說話不利落,一直都坐在最後面,從來都不敢與別人交談,每天只跟着你。”葉子安的長發垂下來,掩住半面臉,睫毛液順着垂下去,靜靜的投下了半透明的陰影。
“後來……你問我,你想成為怎樣的人。那時候我的回答是誠心誠意的,我說我想成為你這樣的人,能喝喝酒,睡個覺,沒有人管半夢半醒,如果再能到處去雲游一下,随便寫點詩彈彈琴就更好了。你那時候嬉皮笑臉的神色都沒了,看着我好半天,才說了一個‘好’字,拂袖走了。”
“我想你一定生氣了。從那天起我再也沒看你喝過酒,好好的穿上了鞋,連頭發也束起來,把書本弄整齊每天去随老師學。書院裏老師極多,原來你只學些偷懶的雜門科目,那天起我卻看你去拜會了教授權謀與經商的老師,甚至還去學了騎射--”
我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有些發困。
“我那時極為膽小,以為你發怒了,我與你年紀相仿,真是快要吓哭了,你知道我那時候總是有你護着,實在是膽怯極了。後來我找你,哭着說我不做那種人了,你卻跟我說‘子安啊,這是好的。我會努力讓你變成那種人,你到時候只要随便給我這個文盲寫寫詩,彈彈琴就好。’……”
我聽着葉子安吃吃笑起來,自己心裏卻仿佛有眼淚掉下來。這種酸澀,欣慰,惋惜或許許多多在回憶裏根本說不清楚的情緒幾乎要把我淹沒,醉意與莫名的情緒讓我混沌一片,我已經有些睜不開眼,但葉子安還在絮絮叨叨的說,仿佛要把小時候因為口吃而少說的那些話全部都補回來。
“我不明白,後來聽說那天之前,溫溟來了書院一趟,仿佛是來挑選人,她叫走了你,聽旁人說仿佛是怒斥了你一頓。沒想到你改變後的第二天,我一直偷偷跟着你,發現你竟又去找了還沒離開書院的溫溟。我去碼頭偷聽了……我知道溫溟武功極高,很可能會發現我但我還是去聽了。”
“你對她說……說……”
後半句我已經聽不清了,腦袋混沌一片,我堅持不住昏睡過去。眼前一片黑暗,我睡得又極深又保持着思維,仿佛就是漂浮在虛空之中。我不知睡了多久,隐隐約約聽到有腳步聲向我走來。
“溫召——溫召!快別睡了,一會兒又到吃飯的點了。”一只手推了推我,我十分不情願的揉了揉眼睛,費了好大力氣才伸了個懶腰張開眼睛,一個男孩兒坐在我旁邊,他長發軟軟的垂着,白色深衣穿的中規中矩,淺色瞳孔望着我,半張臉籠在樹蔭裏,我甚至想去親親他,卻看他笑起來:“你醒了啊。”
我從大石上站起來,敲了敲腦袋打了個哈欠,草地上落滿了宣紙和書本,我光着腳踏過去,牽着那男孩兒,甩了甩袖子往前走去:“走,子安——咱吃雞腿兒去!餓死老娘了,你記得把你雞腿讓給我啊。”
“嗯吶。”十歲出頭的他笑起來,牽着我往前跑去。
不過一刻之後,我還在啃着第二個雞腿,子安托腮坐在我對面對我傻笑,就聽見有一位夫子從食堂那頭匆匆趕來,叫我的名字,我拍了拍子安的手,叼着雞腿走了出去。那夫子面色不太好,低聲對我說道:“溫溟大人來了,正召你過去呢。”
我驚奇:“怎麽這麽早?”往年她都是歲末才來,怎麽着秋天就來了。
那夫子比我高了好多,他也只當我是個孩子,蹲下來說道:“快去吧——”
我穿上了木屐,往我們經常會面的小廳走去,四周陽光很明亮,我有些看不清周圍的景象,只知道往前走。
“你來了。”我推開門,溫溟坐在屋裏的正椅上,端了杯茶垂眼看我。我合上門:“這還沒到我要給你東西的時候吧。”
“你這次給的那個肥皂的配方,已經生産出來了,賣的倒是不錯,成本價格也不高。”她撥了撥茶沫,啜飲一口:“但我已經不滿了。”
“你是已經無法滿足了麽?我不已經每年給你東西了麽?”說這話的我狂得很,倒是與二十多歲的時候很不同。
溫溟擡眼看了我一眼,然後毫無征兆的拿着杯蓋朝我額頭砸來!
“砰!”我毫無武功,被砸中了額角,痛的幾乎要趔趄兩步,感覺到溫熱的血流下來,我怒了:“你瘋了麽!你在砸我?!”
“砰——”溫溟冷笑一聲,一杯滾燙的茶都朝我潑來,那白瓷杯子猛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我驚呼一聲怒目看她,若不是自己年紀小個子矮,又怎麽會被這般羞辱!
“你很狂啊。溫召,你以為你真有與我正面談話的地位麽?除了那點搗鼓的新意小東西來吸引我眼球,你還能做什麽?廢物一個,不知憑借從哪兒知道的東西就狂起來了。”溫溟勾起一絲笑,眼裏卻盡是殺意。
“我是感興趣,卻不代表我不能殺你,你也已經黔驢技窮了吧。單說這肥皂,你給我的配方只是一個方案,許多需要注意的細節統統沒有,根本不可能是你親手實驗做出來的東西,估摸着也是你之前不知從哪個山野村夫那裏學來的,只明白個大概就在我這裏顯擺。是,我們說好的,你每年給我一樣讓我滿意的東西,我就不會殺你。但現在我不滿意了。”
我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溫溟身上有一種讓人折服的力量,她所說的話竟讓我反駁不得。的确是,這些東西不過是我跟那些穿越女一樣拿出來顯擺的別人的成果罷了。
“不是我的貪心,而是你的沒本事。若是兩三年前,我一直驚嘆你這孩子竟有如此跟我談條件的魄力,手裏有知道這些千奇百怪的東西,我很感興趣,所以不殺你。但現在我發現你兩三年毫無長進,不論各方面都毫無亮點,別跟我說什麽隐藏實力韬光養晦,這個年紀做這種事的人,那就是傻子!”
“小打小鬧的弄些這東西,該學的東西一點都沒有學過,不過我不是在教導你,我是在告訴你我覺得你沒用了,我要解決掉你了。”
溫溟的話讓我發抖,的确是……我仗着自己之前活過幾十年,便這麽浪蕩随意,我以為沒有人傷我,我自己在穿越之前也算是混得不錯,自以為腦袋好用,絕不畏懼這些古代人,卻是我自己太沾沾自喜反而越活越倒退了。而溫溟的能力,眼光與氣度,不論哪一項都是絕對值得我欽佩的。
我整個人仿佛是釘在原地動彈不得,我只知道我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愚蠢的錯誤。什麽隐藏實力根本就不是我這個時候該做的事,我早早就放棄了這個能讓我拼命學習的環境,我以為我這是在為自己未來命運作鬥争,其實我是把自己往死路裏推!我更應該做的是讓溫溟看到我的能力,重用我,離開這裏——
她說的沒錯,韬光養晦用在這個年紀,用在這個時期,簡直就是腦子被門夾了!
“子安倒是我一直看好。”她語氣突然緩了下來:“他雖性格怯懦,各夫子那裏也對他沒什麽好印象,但不論是寫的文章還是詩詞,都有自己的思路和看法在……”
我想起了總是口吃的那小子。
她還沒說完,我已經跪了下來。“請大人教我。我願為大人效力。”
“呵,你這孩子,我對你已經沒什麽念想了,向來是我太高估你了。”那時候,二十歲的溫溟手指滑過桌面說道,我當時不知她在這裏和我說話的時候,京中卻已經開始了由她主導的驚-變,更不知道她兩個月後策劃了沈謝事變登上皇位。我那時候眼裏的世界小的很。
“我——”我還剛要再說,她手掌一擡一陣勁風把我推出門去,跌落在游廊裏,木門砰然合死,不再給我說話的機會。我瞬間心如死灰。
果然……溫溟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她要殺我了麽?
可是子安……子安極有可能以後被溫溟注意,他的确是很有天賦,我們偶爾讨論時那沉穩缜密的想法讓我差點都想問他:大哥你也是穿的吧,其實這是以你為主的異世征服世界種馬文吧!
我有些魂不守舍的離開了,卻在下午,我就聽到子安跟我說:“要是能成為阿召這樣的人就好了,能喝喝酒,睡個覺,沒有人管半夢半醒,如果再能到處去雲游一下,随便寫點詩彈彈琴就更好了。”呵,這可的确是輕松如意,但在溫溟手下,成為這樣的人太難了。
我不知怎麽的,竟下了一個奇怪的決心,一個我以為我不會做出的決定。我想讓子安做這樣的人,我想讓他不必每日掙紮于權利之中,我想讓他能有我期望的随性。
于是,第三天,我很整潔的梳起頭發甚至穿上鞋子去找了溫溟。我心裏從來就沒這麽堅定過。想起昨日子安有了那十歲出頭小男孩兒該有的反應,哭着跟我說是不是他惹我生氣了,按照我這脾氣,當時真想說:‘是啊,誰叫你沒把昨兒的雞腿兒給我吃。’但看他哭的那般慘,我一句調侃的話都說不出口。
“子安啊,這是好的。我會努力讓你變成那種人,你到時候只要随便給我這個文盲寫寫詩,彈彈琴就好。”我好像是這麽說的,在陽光下面,他實在是哭的極醜。我覺得我心裏很軟,我不是什麽年輕小女孩兒,我知道我應該是喜歡這個小家夥,雖然很扯淡,但我就是喜歡他。
于是那天我跪在了碼頭邊,等到了即将離島的溫溟,重重磕了個頭。
“我絕不會讓你失望的。給我半年,我必回成為你的力量,請不要小看我。”我說道。我有自信,仿佛是穿越之前經商的時候,那股勁兒又回來了。
“我一定是一個有能力跟你談條件的人,你也以後必然少不了的存在。我沒有別的要求,我的能力絕對會證明給你看,我只要子安。我要子安是我的人,不再是書院的人,而是獨屬于我的。他以後不論做什麽也罷,與你無關。”我現在又活了這麽多年,想來那時候的語氣态度,昂着頭的姿态也是極狂傲的。
溫溟的長發在碼頭上被風吹亂,她依舊穿着一身白裙,看了我一眼,聲音仿佛要被海浪與風卷走。
“好。那你就證明給我看,你的能力足夠抵上好幾個葉子安,可別讓我虧了本。”
那時候的我,跪在碼頭上,看着船只遠去,大笑起來,笑的連着被風噎了幾個嗝,最後躺倒在小碼頭的木板上喘氣。然後我就看到了躲在一塊礁石後面,兩眼紅紅的葉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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