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他倒是個可憐人。”清琅垂下臉去,白皙的手在水盆裏洗着芹菜,我笑着捏了捏他的臉,把燒火的一手黑炭卻抹他臉上去:“你愁什麽,這些事兒都輪不到你的。行吧你随便做點吧。”他對于滿臉黑灰毫不自知,點了點頭繼續洗菜,我就屁颠屁颠跑出去,和十三窩在一處,他攬着我,跟我一起嗑瓜子兒吃。

一會兒等清琅端着一盤黑炭的菜出來時……我一腿軟差點從十三懷裏摔出來。

“清琅大爺……你不是說自己會做菜麽?”我哆嗦着手指。

清琅有點臉紅,卻踢了我一腳:“我們林家就是這麽做菜的,你吃不吃吧!”

“我能不吃麽?”我苦着臉。

“你不吃就是不給我面子——”

後來還是謝十三自己掏了腰包,領着我倆出去喝了碗馄饨。回來的時候大包小包買的花傘梳子矮凳紙筆等雜貨,清琅一路瘋狂砍價,絕不手軟,我都怕那夜市攤主跟他打起來。

我在這裏住了也有幾日了,這幾天清琅或十三總有人出去辦事,清琅與十三不同,他出去得了消息,總要第一時間說給我聽,朝中的形勢與幾大氏族的動作,說得極其詳細。我聽着他說聖上在朝中打壓部分權臣,然後提拔默默無聞的小官,忍不住要笑出來。

之前我的确和朝中權臣沒少了聯系,在溫溟眼裏我就是勾結黨派,因為只有和這些權臣搭上關系,我才能暗暗在朝中有控制力。可跟我預料的幾乎沒差的,她打壓了那些我有聯絡的朝中人,提拔起來的卻是我早早就安插在朝中的如同艾婧這般的無名小官。我可什麽動作都沒做,是溫溟好巧不巧的撞在了槍口上。

而之前滅了林家之後,她對氏族又開始了大棒之後給糖吃的安撫政策,幾個一直低調的世家如安家宮家都開始小心翼翼的隐藏鋒芒。

只是……有沒有哪個氏族敢大步撞上,就算頭破血流也要和皇家鬥上一鬥,甚至能讓江山易姓呢?

還有塞北軍開始反擊,前線開始白熱化,清琅也不太懂軍事,只是簡單跟我說了幾句,我更是沒聽明白。還有說道岑家人最近時常進宮,探望宮中的岑奕。在這個打壓氏族的時候,溫溟把岑家推到風口浪尖上,又是怎麽想的?

我心裏思索着也是在家裏坐不住,所在的小城也算是熱鬧,我每日都死皮賴臉求爺爺告奶奶的要個幾錢銀子去喝茶聽書或者賭上兩局,清琅前幾日還會陪着我去,後來也懶得管了。十三又是不知道哪兒玩去了,只是大家晚飯在一起吃。

但我怎麽都沒想着,在清琅和十三的雙重監視下,我竟然還能被人劫走。

手裏還拿着個酥餅,走在街上準備回家,竟然都能被一掌劈在後腦砸昏過去,我死死抓着手裏的酥餅,倒了下去。

約莫幾個時辰後,我漸漸醒來,只感覺自己又颠簸着,似乎坐回了馬車上。能不能別讓我一半的人生的重複的出現在馬車上了……低頭一看那酥餅還牢牢抓在手裏,馬車寬敞而昏暗,車簾都是玄色,半分光亮也沒透進來,一位黑衣瘦高的男子坐在馬車門口處,看見我醒了第一時間就是去咬餅,無語凝噎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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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吃飽喝足了,他才頗有禮貌的開口:“聖上讓我問溫公子,在外玩的可好?”

我打了個飽嗝,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咽下最後一口餅,喘了口氣才突然砰的撲過去,抓住那小哥的手,聲淚俱下:“這位官爺,你可要替我謝謝皇上啊!若是沒有聖上遠在盛京心系我這罪臣,我幾乎就要流落在那歹人手中,再也沒法面見聖上報效社稷了!”我的眼裏閃爍着精忠愛國的淚花,把那位年輕的小哥吓得愣了幾愣。

“就為了聖上心裏惦記着微臣!微臣做什麽都可以,你是不知道我在那兩個歹人手裏遭受什麽待遇!”我聲情戚戚:“他們只讓我吃烤焦了的菜葉,我每日連飯都吃不飽只能偷偷拿着銀子上街來買餅吃!還有夜夜跪在院子裏,連床都不讓我上!你看微臣都被折磨的瘦了一圈啊!”我捏着都是肉的臉頰,眼淚都滾下來了。

“想到聖上如此珍愛微臣,微臣着心裏啊,就算在寒風瑟瑟的秋天,也熱乎乎的……”我吸了吸鼻子:“聖上真是心系民衆的好皇上,這次我為能報效國家,但在不遠的未來,我必定會努力為社稷安危而努力!”

“……”瘦高男子動了動嘴唇,發現對着我的忠臣臉,說什麽都是蒼白的,他掀開車簾,無力的喊了一句:“大人,您來吧。”

沒過一會兒,一個中年佝偻黑衣男人鑽了進來,我在他陰戾的目光中含着眼淚抹掉自己嘴角的餅渣,對他說:“您說吧,皇上需要我做什麽?”

“皇上只是說,溫公子玩夠了就該想想回去怎麽跟她交代了,而在此之前,您估摸着先要去軍營一趟。軍師一直想要見您,也請您記得,您是咱們幾個皇上的人拼死拼活從塞北軍手裏救出的人質,可別說漏了嘴。”他渾濁的眼睛冷冷掃了我一眼。

我立刻點頭:“自然是。我在外邊收到的虐待,我一個字兒都不會多說的!”

“……您看起來真不像是受了虐待的。箱子裏有女裝,您即刻換上吧,馬上就要到軍營了。”他說着便招呼着那瘦高男子走出去,坐在車頭掩上簾子。我打開箱子,裏邊沒什麽華麗服飾,只有一套破舊的襦裙,上面還髒兮兮的,咄……我看來還真是要好好裝成一個逃跑的人質啊。

馬車聲辚辚,我颠的**,遠遠就看見了駐紮在一座城市的軍旗,以及那城牆上駐守的士兵,馬車還未到城門下,遠遠有一隊人馬已經迎來,馬車停下來,我看着對方人馬的領隊下馬來,走到馬車前,那人正是沈霖,他一身軟甲軍服,倒更顯的精幹淩厲。

“沈家督軍前來迎接岑家小女,一直未能前去營救,讓您受苦真是抱歉。”他說的不卑不亢,我從車子裏探出個頭來,冷冷說道:“呵……沈家只顧得攻城,又有誰人在乎我的死活。下山一趟卻未想的經歷這麽多磨難。”

說完,我對沈霖偷偷眨了眨眼睛,他嘴角勾起一絲幾乎看不見的笑來,整個人都精神煥發了幾分。

馬車駛入了城門,城裏的居民并不多,基本都是士兵,我偷偷掀開車簾觀察着四周,突然一個東西扔進了馬車,掀開簾子只看見了沈霖騎馬在馬車邊的身影,拿起一看竟是個看不出款式的絡子,打的亂七八糟,也不只是裝汗巾的還是裝玉佩的,桃紅色的纓絡又有幾分豔俗,的确算不上好看。重要的是……它實在太大了,別人的絡子都是裝小件兒的,沈霖打的這個,我上街買西瓜用它提回來都夠。我輕聲說:“沈霖,這是你編的?”

他微微躬身,低聲說道:“怎麽你還嫌不好看?”這語氣裏可有幾分威脅的味道。

“呃……怎麽會呢呵呵呵呵。”我幹笑幾聲,揣進懷裏:“配我的青衫子實在是太好看了。”

“哼。”他發出一聲似乎滿意的哼聲,把手伸進來捏了捏我的掌心,随意又抽出手去,裝作什麽事沒發生一樣。

沈鐵然似乎不在營中,我并未見到他,我被安排了一處偏營的房子,屁股還沒做熱乎,就有人通知說軍師要見我。咄,子安倒是大牌。我雖然這麽嗔罵,心裏卻還是有幾分緊張,換了套幹淨衣服,我提着鵝黃色襦裙,別扭的踢着裙子走入了軍營,子安在一處看起來最不起眼的營帳裏,身邊的衛兵掀開帳簾,我走進了昏暗點着油燈的帳子。

子安就坐在中間的矮幾邊,披散着頭發在一張羊皮地圖上寫寫畫畫,手邊擺着冷茶,油燈照亮了他的側臉,頭發垂下來遮住他半張臉。我心裏突然就打起鼓來,站在門口怎麽都不肯往前再走一步,帳裏滿是酒味,我還以為他不知道我進來了,沒想到卻聽見了他帶着笑意的聲音。

“怎麽……看着我心虛了?”他微微擡起頭來。那張臉比我當初離開盛京老是回頭看他的模樣多了幾分消瘦,卻又比我夢裏抱着殘廢的我走下山讓我恨在心裏的樣子更多了幾分沉重。

“我有什麽好心虛的,我在外面受了那麽多苦……”我看着他放下筆,再怎麽都沒法撒謊了。子安輕笑了起來,眨了眨眼睛,瞳孔的神色都隐在睫毛扇動的弧度裏。“我怎麽見你明明胖了一圈呢。”他往旁邊坐了坐,拍了拍身邊的軟墊,示意我坐到他旁邊去。

我心裏的感覺早已比當時離開的時候複雜了許多,卻仍然坐了過去,他身上酒味更勝,跟我說話的眉目間還滿是醉意,那右手上更是墨跡斑斑,蹭了滿手的墨汁。子安手在軟巾上蹭了兩下,擦淨了手,過來捏了捏我手腕,笑眯了眼睛:“吃的真好,連嘴角的餅渣都沒擦幹淨呢。”

“看來你早知道我沒被塞北軍捉住。”我撇撇嘴擦了擦:“那還何必做出一往情深的樣子來,就像是多麽擔憂我一樣。”

“我約莫能猜到,卻也不是事事都能算準的。我哪有那麽神,只是萬一我若是猜錯了,你還真被抓了,我可擔不起後果。”他依然是挂着笑,随手給我倒了杯冷茶:“不過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肯定過了将近一個月的好日子。清琅也從盛京出發,他找到了你吧。”

我嗯了一聲,低頭喝茶。

“救走你的是謝十三?”

“你這不都知道麽!還問我作甚!”

“呵,你倒是悠閑,溫溟猜到十三帶走你,在京中盛怒呢。”

“你倒是她的人,只管她怒不怒,也不問問我!”

葉子安抿嘴笑了笑也不辯解,越是這樣我越惱怒。

猛然推了他一把,子安端起的半杯茶灑在了身上,他斜眼看我:“怎麽的?臭毛病又犯了?”

“我只問你一句,你我早已成婚之事,是否為真?”我抿唇問道,表情認真。

他愣了一下,緩緩說道:“我可不記得我與岑家小女岑瑟有過婚事。”

“那麽與溫召呢?”

葉子安看了我一會兒,嘆了口氣又喝了口濃茶:“誰跟你說的……”

“十三。這事兒估計也沒別人知道了吧。”

“我們的婚姻之事的确不是兒戲,我若告訴你我們早已成婚,你會更恨我吧。不過如果是你心裏也承認那次婚禮的話,我們的确是成婚兩年有餘了。”他低聲說道:“你那時候十九未到,我比你大個一兩歲,的确是該成婚的年紀。”

得到他親口承認,我讷讷的說不出話來。

葉子安歪頭笑起來:“所以呢,你現在要指責我了吧。明明已為夫妻卻為何能迫害你,能對你見死不救?”

“不……我只想問,咱倆那啥過麽?”我哆嗦着問道。

“……那啥?”

“就是……咳咳,怎麽說呢……呃,滾床單?”我忍不住紅了臉。

葉子安看着我的表情,啼笑皆非,忍不住要拿筆來戳我。“你覺得呢?”

“我怎麽知道!我可都忘了!”

“都說了我們成婚兩年有餘了,怎麽可能沒有過啊。你以為是玩過家家麽?”子安搖頭輕笑道。

我卻如雷劈釘在原地。

卧槽!老娘都跟他滾過床單了,還動不動被摸個小手捧個小臉就臉紅不好意思算是怎樣啊!我明明都已經把面前這個都推倒吃幹抹淨過了,平日裏還矜持個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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