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等我第二天早晨得了消息,被轎子擡着晃晃悠悠的進了盛京天牢時,葉子安已經在那裏等着我了。他一身官服,竹青色靴子,又眼見着比上次消瘦幾分,他正手指敲着桌子,聽見我的腳步聲扭頭過來。

“我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太仆,見過大人。”

大牢在地下,我們是在案典房內,屋裏并無他人,他聽見我的聲音愣了愣,扯起嘴角笑起來:“岑大人,客氣客氣。”

我坐到他身邊去,這幾日由于把子安當做障眼法,所以毒一直在下,我不停叫自己忽略這件事,甚至告訴自己,當初就是我躺在地上被傷,是他站在一邊看着的。子安瞳孔有幾分微微渾濁,他在桌子上摸索了一份文書,遞給我:“幫我念念吧,聖上想要從沈家兄弟口中套出四年前剿匪事件的背後支持人,也想知道沈家軍兵器的具體來源。而且弑君之罪還未傳出,一切只在她許與不許之間。”

“怎麽,我剛一上任,大人就開始使喚我了。”我接過公文,說道。

“我大概身體不好了,眼睛有些看不清字了。”他轉過頭低聲說道,我指尖一抖。他接着說道,卻不再提自己眼睛的事了。“沈家昌與亡,全都看如今了。”

我撚着薄薄的公文看了看,卻不念,只說到:“沈鐵然有多麽不甘心啊……當年生死全捏在先皇手裏,如今努力了這麽多年,事情還是沒變,他又坐回這熟悉的天牢裏了,這次還有沈霖陪他了。這案子,我們都要好好審啊,否則葉家或岑家,就會成為下一個被滅了滿門的謝家。”

說着,我就把公文放下了。

“公文上面說了什麽,你怎麽不念了?”

“對不起,大人,我不識字。而且我想看了也沒什麽意義,不過是官場話,該要審出什麽來,就去審吧。”我說道。

他扶着桌子站起身來,手邊挂着串玉珠子:“阿召,那你來扶扶我吧,我們一同去審。”

“這會兒不再假惺惺叫我岑大人了啊。”我哼哼笑了兩聲,繞過桌子去捏住他手臂:“審問沈家的事先不急,我要問你幾件事。”

他白玉般的手指捏着手心裏那串翡翠玉珠子,更襯得指尖白的有幾分半透明的膚色,語氣帶幾分笑意:“你就是我克星,怎麽又要盤問我了——”

“你是每天住在宮裏吧,全面封鎖,軟禁?溫溟不會要跟你在宮裏玩什麽羞恥游戲吧——”我看他似乎視力真的減弱了不少,故意伸手敲了敲子安的額頭。

“呵……吃飽喝足,就是東西都加了點料。”

“你明知道是我加的……再說了,你怎麽能讓自己視力減退呢,子安你能治好別人的眼睛,別跟我說治不了自己。”我倚在桌子邊笑道。

Advertisement

他嘆了口氣:“你不用擔心我,我自然能治好自己。只是趙汐呢?我眼睛也不好了,可沒法給他針灸了。”

我沖他比了個大拇指,才想着子安估計看不清楚,連忙說道:“不得不佩服你醫術,他現在視力絕對比你好,可精神了。湯藥才吃了不到一個月,就這麽好了。”

“你看這串玉珠好看麽?”葉子安突然岔開話題。

我懵了一下,點頭道:“挺好看,挺配你的。”

“拿着,你跟清琅成婚的禮物。他挺好的……既癡心做事也周全,而且清琅對你更有一股奮不顧身的勁兒。”他說道。

這個‘更’字……是在和他自己對比麽?

“你竟也知道送我東西,從小到大,也沒看你送我什麽。”我接過來,笑嘻嘻說道。

“誰說給你的了,就你那樣兒,帶個玉的豈不是沒兩天就磕壞了,是給清琅的。這顏色應該也挺配他。”

我撇了撇嘴,揣進了兜裏。“知道啦。你什麽時候肯送我個東西就好了。”雖這麽說着,但子安送這東西給清琅,是默許了清琅的存在麽,亦或是表明了他的什麽态度……?

“的确是,我性子憊懶,平時都是你給我準備東西,當時不在意,現在想想,山莊裏的書房中,從軟墊到擦手的軟布,連帶着蠟燭毛筆書櫃,哪個不是你挑的。只是那時候我只悶頭自己寫東西,随手抓來就用,也從不在意過。”他笑道。

“知道就好……只是子安,我估摸着你也走不了了。這毒,是我叫手下故意下的,要的就是你無法視物。只怕到時候你說着要離開我也不能了吧,而且你身無武功,我要怎麽捉你回來都成的。”我笑起來:“現在就看看誰能逃得過誰了。”

子安微微怔了一下:“你特意叫人下的這種毒?”

我點頭,他苦澀一笑,垂下眼去,不說了。示意我要我扶他走去陰暗濕滑的地牢。

我一手扶着他,獄卒拿着火把走下去,又下了一層,最終在大牢深處,看見了身着囚衣的沈霖與沈鐵然。

沈鐵然倚在破木矮床上,一邊哼着小調一邊晃着腿,頗有幾分自得的意思,而沈霖則一臉陰沉甚至發狠的坐在地上,有幾分狼狽。聽見我的聲音轉過頭來,有幾分吃驚的看着我:“阿召你來了!”說完他就發現自己叫錯了名字,連忙住嘴看向旁邊頂着一張路人臉的子安。

“咳咳,這是子安……”

沈鐵然笑起來:“你難不成還打算來劫獄?”

“你們應該記得,在婚禮上,我收到聖旨被升為大理寺太仆,所以你們的案件……是輪到我審理了。”我一臉歉意:

“哼,我就知道——”沈鐵然笑起來:“這麽多年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老地方,我真想知道自己帶着兄弟私逃,在野外吃過老鼠啃過草根,又摸爬滾打的剿匪建軍到底是玩了些什麽。”

“這事情也不難解決,溫溟也是想給你們留條活路,她一是想要削你的權,二則是想要借你的手扳倒某個世家或者某些世家。這就要看你自己揣摩了,你看看溫溟最想扳倒誰?”我坐在凳子上說道。葉子安只在旁邊一言不發。

“葉家……?”沈霖低聲說道。

“不,安家。皇上與安家看似很好,但我認為皇上對安家頗為忌憚。”沈鐵然說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猜吧。是死是活,都要看你現在和當年的區別,但我覺得差距已經出來了。當年的你有把柄而年輕,如今你已經很有眼光也知道該怎麽圓滑了,咱們朋友一場,我只能說到這兒了。”我笑道:“什麽審問,不過是想要來勸降罷了,就看你有沒有這個眼色……”

“我們說好的合作呢?”沈鐵然冷眼看我。

“這還不夠合作麽,不是朋友我可不會說這些話——”我大笑:“再說了,現在溫溟已經瞄上了你,我還憑什麽與你合作。”

“溫召你!”這次要沖過來的是沈霖,他那兇狠的小眼神讓我心裏抽了抽,我卻扶起了葉子安:“走吧,真抱歉沒給你臺詞。你想怎麽說給溫溟就怎麽說吧。”

“我自然會一五一十的說。”他勾唇微笑。

三日後

“沈将軍自請削權,并以恐功高震主為由,請聖上将華北兵權收回。聖上感其忠心,不得不收回軍權,并封沈霖為骠騎将軍。”

“卧槽哈哈溫溟他媽還要不要臉,這麽說她不覺得心裏惡心的慌麽——還感其忠心,不得不!”我笑的幾乎要從貴妃榻上摔下去,在一旁念這段話的清琅疊起公文。他瞥了我一眼說道:“我下面說的話才是重點。”

“今日朝上,定西大将軍禀告皇上,說岑家握有私兵,并且在南方大量屯糧,甚至在西南還私自建了兵器工場。當年剿匪,沈家人少兵弱,而岑家私兵與沈家談了條件,助沈家清除流寇,後以此為把柄多次脅迫沈家與其合作,沈家才成為了岑家兵器的主要購買商。而如今……”

我閉上了眼睛:“你繼續念。”

“如今沈鐵然特感皇恩浩蕩,願将他當年與岑家的勾當和盤托出,自願請罪,還請聖上責罰,但也絕不能養虎為患。他說實在不願聖上如此英明卻養虎為患,岑家在朝中勢力越來越膨脹,而且為虎作伥,多處冒犯天威。”清琅也沒看完這封屬下發來的私信,越是讀下去臉色就越難看。

“于是皇上決定特查岑家,如果有重大罪狀絕不姑息……”

說着清琅手一抖,紙張落在了地上,我睜開眼,看着他小臉發白,笑着撿起了公文:“你慌什麽?”

“先不說沈家倒戈,阿召,是你站錯了隊——”他一把抓住我的衣袖。

“呵,你這孩子做做生意還行,在官場上怎麽不能想深點,我從來就沒站在岑家這邊啊。”我笑着摟住他:“準備準備東西吧,我們要跑路了。”

“那……聖上不會找你?!”清琅面上急色稍微緩了緩,卻仍然有幾分激動。

“她這麽做,一是為了防止我跟沈家聯手,所以斷了沈家一臂,收走華北軍權,二是為了讓我再無可以依靠的世家,直接就毀了岑家。”我一邊攬着他,吩咐手下不必收拾東西,直接離開,一邊說道:“按照她的計劃,我如今應當走投無路了。因為不論是讓我誤認為自己是岑家小女岑瑟,還是故意讓我在西南和沈家有密切互動,都是為了給我創造和這兩家合作的機會。她以為我一定和他們合作了,所以如今也以為斷了他們的手腳,就是斷了我的生路。”

“我們去哪兒?”我走進後院,清琅問道。下人推開後院的一座假山。

“暗道。你猜這裏通往哪兒?”我甚至只穿了一件暖閣裏的小襖,清琅還好,捂着湯婆子,算是暖和。

“柳屋?”

“呵……所以說,溫溟也一定會這麽想。這條通道根本就沒有往柳屋的方向而去——走吧,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我說着,打了個噴嚏,清琅連忙把湯婆子遞給我。我笑了笑,跟着手下一起魚貫而入,最前邊還站着別院的大廚,一臉悔恨的說:“老大,你早說中午走,我就不炖上一鍋紅燒肉了。”

“哎呀,你早說你炖了一鍋紅燒肉,我就讓你端着鍋一起走了。”我故作誇張的說到,手下們都是下人打扮,笑了起來。這些高手們,有的是賬房,有的是書童,也有的是後院的車夫,他們一點沒有個嚴謹的樣子,也是跟我混熟了,就像是春游一樣,說笑着從青磚鋪成的地道往前走。

我攬着清琅,他問我:“十三呢?”

“他早就和趙汐已經先走了,這條暗道我們第一次用,估計也是最後一次。”我看了看衆人說道。“走到目的地,隊尾的人就堵上吧。”

“是——”他們齊聲說道。

“這道路你什麽時候開始有了?”清琅擡臉問道。

“很多年了,足夠長時間的準備,其實就是為了我們如今就算是逃走,也能談笑風生的慢慢悠悠往前走,而不必擔心以後。”我笑着摸了摸他腦袋。

“那……你實際合作的世家是誰家?”

“暫時先不告訴你,只不過沈家比我想象的聰明的多。”我摸了摸懷裏裝着熱水的銅質湯婆子說道:“我故意誘導沈家,一切都要看沈鐵然夠不夠聰明了,如果他認為溫溟想要滅的是安家,估計他只有死路一條了,而沈鐵然估計也想到了我計劃的雛形,所以才極為能揣摩聖意的說是岑家——”

“你不是說,你并沒跟沈家合作麽?”

“我和沈家的合作,現在才開始啊。沈鐵然向我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和對我的信任,我覺得不錯。再何況,溫溟斷了他臂膀,奪走華北兵權,可這胳膊就算她拿去了,也沒法接在身上用啊。華北是沈鐵然一手帶出的鐵兵,而溫溟手中缺乏大将。”

“原來你都想好了……”清琅輕聲道。

我親了親他額頭:“好孩子,快要收網了。”

作者有話要說:嗯……要收網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