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章節

馬路邊就是那座廢棄的廠房,外牆破破爛爛的,在荒草中突兀地矗立,幾根黢黑的煙囪早就不冒煙,昭示着此地已經很久很久無人問津了。

張享心中不免惴惴,又給吳省打了個電話。

“到了?你直接進來,裏面有人。”

張享壯着膽子走進去,外面看不出什麽端倪,一進大門才發現院子裏堆滿了各種劇組的雜物,七八個年輕人忙碌地工作着,裏面居然被改造成片場了。

吳省也在,只能說明晏懷章正在拍戲。

有人發現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闖進來個陌生人,上來問張享是幹嘛的。張享道:“我是……我是來找吳省吳先生的。”

“小劉!”吳省匆匆小跑過來,“這位是我朋友,我叫來的。”

被叫小劉的小夥子憨厚地笑笑:“那就成,謝導說咱得嚴防記者,您別見怪。”最後那句是對張享說的。

有晏懷章這個定時炸彈在,難怪導演如臨大敵,可以理解。

“來得挺快,我早晨過來正好趕上早高峰,堵了倆小時,哎!”吳省忍不住抱怨。

張享被吳省拽得一趔趄,趕忙調整了步伐才跟上:“吳哥,晏哥在拍戲?”

“在裏面呢。”吳省皺眉,“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張享壓下疑惑,跟着吳省進入廠房改裝成的攝影棚,燈光最明亮的地方,一個穿着女式長裙的人背對着張享,頹唐地站在房間中央,腳下一片狼藉。

她,或者是他對面有一個歇斯底裏的女人,指着他的鼻子大吵大鬧。

那個女演員張享看着面熟,叫顧菲,三十多歲只是二線,但演技很有爆發力,在各種影視劇裏是響當當的戲骨。張享不禁感嘆,這部看起來制作成本就很低的片子裏有了晏懷章和這個演員,陣容已經算奢華了。

等下……那……那個人是晏懷章!

張享吃了一驚,眨眨眼,确認自己的眼睛沒有出問題。

晏懷章的背影很有特色,從背後看過去,肩到背的曲線流暢無比,并不過分纖瘦,就像一只蓄勢待發的獵豹一般優雅,充滿了男性的力量。可……他現在穿着流行在八十年代的布拉吉長裙,那剪裁得不甚得體的衣服緊巴巴地裹住他的腰,遠遠地看起來,竟是有幾分詭異的妖冶。

而且那腰,也細得過分了。

吳省低聲道:“他瘋魔了。”

張享一開始并不理解吳省的意思,可當那女人的詛咒結束時,蟄伏的野獸突然爆發,瘋子一樣扯住那個女人的頭發,毫不留情地甩到地上,一拳一拳砸上去。

那力道,若非是演戲,真可以砸斷肋骨。

“卡!”坐在暗處的導演站起身,立刻有人跑上去把顧菲拉起來。剛才晏懷章沒有控制好自己的力量,好像弄疼了顧菲,助理拿了冰袋輕輕給她敷臉。

一直跟在晏懷章身邊的小助理則捧着他的手,往上面噴藥。

雖然沒有真打到顧菲,但晏懷章的拳頭不可避免地砸到了地面上,擦破了皮。這場戲已經拍了三次,他的手上早就傷痕累累。

“你看到了……他這次演了個瘋子。”吳省無奈地說,“不僅是個瘋子,還是個異裝癖,暴力狂。”

張享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現在眼裏就只有拍戲,其他的事都不聞不問。連給你的生日禮物,都是提前備好,要我送過去的。”吳省嘆氣,“我今天過來也有五六個小時了,他就沒跟我說句話。”

“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

吳省回憶了一下,道:“開拍後他一直說找不到狀态,每天都在讀劇本,看相關的書籍資料,然後他入戲了,就……”

作為一個專業的演員,入戲太深走不出來,不是好征兆。

張享搖搖頭,問:“我能幫上什麽忙?”

吳省意有所指:“這得看你是否上心了。”

張享一愣,繼而苦澀一笑,沒有正面回答:“吳哥,強扭的瓜不甜。”

吳省沒有任何意外,只是長嘆:“沒關系,這是你的自由。”

“不過……作為朋友,我想,我應該幫他。”張享看着晏懷章的背影,低聲說。

“實話跟你講,這一次,他怕是遇到了大麻煩。報紙上的東西都是亂寫,你不要較真。”吳省抱着雙臂,疲倦地捏捏眉心。

自從事發,吳省還沒合眼休息一小時,跟公司的公關團隊一起為了晏懷章加班,可正主完全撲到拍戲上,對外面亂七八糟的事充耳不聞。吳省非常頭疼,因為晏懷章只有剛出道的時候才任性到連切身相關的緋聞都置之不理,任憑別人如何議論,他自我行我素,并因此惹了大麻煩,幾乎一蹶不振,從那後,他才成熟了一般,把自己周遭打掃得幹幹淨淨。

這麽多年了,他怎麽能關鍵時刻掉鏈子!

尤其當吳省查到幕後下黑手的竟然是那位趙式空降的太子爺,他差點舉着板磚先砸死晏懷章再砸死張享。但他沖動過後,吳省理智地讓這件事爛在肚子裏,因為他太了解晏懷章,也太了解娛樂圈的規則。

莫說張享現在是事業剛有起色的小主持人,就算他紅透半邊天,在利益當前的娛樂圈裏,他的存在就是晏懷章發展的最大威脅。

他沒有後臺,一路走來是晏懷章在鋪路,公司絕對能為了晏懷章的前途讓張享身敗名裂,徹底消失,至于怡悅,更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張享跟合作夥伴扯破臉。

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那個地步,晏懷章只怕會真的發瘋。

吳省複雜地看了一眼張享冷靜到淡漠的側臉,心裏默默地給晏懷章點了一根蠟燭。

他做人也太失敗了,折騰到現在也沒有獲得多少回應,真是何苦。

唏噓半天,吳省和張享一人找了塊石頭坐在遠處看那邊拍戲,一場男主角發瘋打女主角的戲反反複複拍了十幾次才過,此時外面天已經徹底黑了,深秋的風呼呼地從窗口,牆縫裏鑽進來,就算穿着大衣,張享也覺得渾身骨頭刺得生疼。

晏懷章和謝曉峰倆人在監視器前認真地看着剛才的片段,工作人員三三兩兩開始分盒飯的時候,他才裹緊了身上的軍大衣,甩了高跟鞋,慢吞吞地跟小助理出片場。

只是走到門口,他忽然停住了,臉上疲倦的神色瞬間轉作愕然。

“你怎麽來了?”

張享擡起頭,眼睛裏只有晏懷章的影子,他嘴角慢慢彎起一條漂亮的弧線:“不放心,來看看你。”

晏懷章微微瞪大眼,像被定住了一樣。

張享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走吧,吃飯去,吳哥帶了吃的來。”

吳省笑:“打包來的菜都涼了,妹子來給哥哥們熱一下,一起吃。”

小助理脆生生地應了,接過吳省的車鑰匙,輕車熟路地跑過去搜刮起吃的。

晏懷章塗得濃黑的睫毛垂下來,在眼下形成厚厚的陰影:“你回去吧。”

“嗯?”張享轉身,“你說什麽?”

晏懷章眉毛一皺,冷硬道:“不用你來看我,你回去。”

偏生他臉上大濃妝濃豔到惡俗,這番表情做起來,并不顯得猙獰可怕,反而有種錯位的美感,張享盯着他的臉,微諷地笑了笑:“你管我怎麽樣。”

晏懷章咬牙:“你!”

“不來這兒,怎麽會看到大影帝把自己搞成這樣。你說,我要是拍幾張照片賣給雜志社,會不會發一筆橫財?”張享好笑地看晏懷章的臉色由青變紅,聳聳肩:“開玩笑的,我不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混蛋。”

晏懷章又是臉色一變,不知想起了什麽,幹脆閉嘴不言了。

吳省在一邊聽好戲,憋笑憋得臉疼。

已經很久沒人敢這樣和晏懷章對着來了,還指桑罵槐地罵了晏懷章,果然解氣。

在這兒拍戲,交通不便,劇組又出了名的窮,直接在廠房裏收拾出了幾間辦公室臨時搭建了卧室供演員和工作人員休息。

晏懷章身為劇組裏咖位最大的那個有一點點小特權,自己獨占一間辦公室,推開破舊的木門,他摸索着牆上的繩子拉開白熾燈,空蕩蕩的房間裏一覽無餘,無非就是一張單人床和一個行李箱。

“你們随便坐。”晏懷章把幾個大泡沫箱子拉出來當椅子,熟練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塵,一屁股坐下,毫無形象地搬起一根腿,揉捏腳趾。

張享确定自己聽到了吳省頭疼的呻吟。

“你注意下形象。”吳省破罐子破摔,使勁給晏懷章擠眉弄眼。在心上人面前居然摳腳趾,他怎麽想的!

晏懷章長眉一勾,眼神又嬌又媚,嗔道:“今天站太久,疼得不行。”

吳省十分淡定地扭過頭。

張享有點招架不住,這他媽的是晏懷章!這是哪個娘炮附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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