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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旁邊的小王爺低聲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主城裏的人,才不會管外頭的人餓死了多少,當官的還會去父皇面前吹噓盛世繁華,這些人從來就沒被當成人看。”
桃花一愣,有些唏噓,不由地問他:“王爺心善,可有在這些地方開粥棚施舍?”
“沒有。”
啥?有些意外,桃花轉頭看着他:“為什麽?”土何豐亡。
她還以為以小王爺這種善心,一定會做這種事的。
“粥棚救一時,救不了一世。救數十人,救不了全天下的人。”穆無暇抿唇,臉上的線條緊繃起來,眼神格外炙熱:“想救他們,就得坐上皇位才行。”
桃花一震,下意識地就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跟做賊似的四處看了看。
“您瘋了?這樣的話落進別人耳裏可怎麽得了?”
穆無暇眨了眨眼,拉開她的手道:“這裏沒外人,我聲音不大,沒什麽要緊。”
“王爺連妾身也不防備?”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桃花瞪大眼看着他:“妾身與您相識也不久,您怎麽就肯定妾身不會說出去?”
歪了歪腦袋,穆無暇一臉天真地問:“你會說出去嗎?”
“……不會。”
“那不就得了。”微微一笑,他道:“我看人很準的,什麽人是好人,什麽人是壞人,心裏都清楚,你不用擔心。”
這倒是,桃花輕輕點頭。比起景王那種睜眼瞎,南王年紀雖小,卻的确會識人。就憑他對沈在野又親近又防備的态度,也知道這小王爺絕非池中之物。
不過皇位……奪嫡之路向來兇險,這孩子不願按照沈在野鋪的路走,那前頭又會是什麽東西在等着他?
馬車離貧民窟越來越近了,本是打算從這裏借道過去,然後回相府的。但他們這馬車。一看就知道裏頭坐的是皇親貴胄,街邊躺着的貧民慢慢地都站了起來,跟着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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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妙啊。”桃花被四周射過來的視線吓得放下了車簾,皺眉對外頭的車夫道:“快些穿過去!”
“是。”車夫應了,使勁一策馬,馬車便飛奔起來。
南王一愣,正想問怎麽了,卻感覺前頭的馬好像撞到了什麽東西,“彭”地一聲悶響。
車夫勒馬,車旁的護衛也都緊張起來,有人去前頭看了。回來禀告道:“王爺,撞着人了。”
瞳孔一縮,穆無暇當即掀簾下馬,桃花皺眉,也只能跟着下去。
馬前有人被撞出去老遠,嘴裏不停吐着血。車夫吓得臉都白了,跟在南王身後道:“王爺,這人是突然蹿出來的,小的勒不住馬……”
穆無暇大步走上前去看,旁邊的侍衛勉強将洶湧而至的貧民隔開,給他留出一塊空地。
被撞的人是個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臉上髒兮兮的,眼裏也沒什麽神采。邊吐血邊揮手想抓他衣角,卻被旁邊的護衛攔住了。
那孩子擡頭看向穆無暇,目光觸及他頭上的金冠和一身錦繡的時候。眼裏的神色像洶湧的海水,充滿羨慕和不平,張嘴嗚哇嗚哇地說着什麽。
桃花抿唇,低下身子湊近他些:“你想說什麽?”
“他……看起來是個貴人。”小男孩兒又慶幸又帶着些恨意:“撞死了我,就要給我母親一兩銀子,否則……否則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他的!”
穆無暇大恸,也蹲下來憤怒地看着他:“你跑出來撞馬,就為了這一兩銀子?!”
人命這麽不值錢嗎?他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人啊,就值一兩銀子?
大概是被穆無暇這臉色吓着了,小男孩兒軟了語氣,小心翼翼地道:“那就半兩吧?或者…給…給我妹妹兩個饅頭吃……”
桃花心裏一震,轉頭看穆無暇,後者眼眶都紅了。伸手捏着那孩子的手腕問:“你母親和妹妹在哪裏?”
男孩一愣,好像松了口氣,又吐了口血,勉強掙紮着想繼續說。穆無暇盯着他的嘴,卻見那慘白開裂的嘴張合了兩下,手裏捏着的木柴一樣的手腕,突然就失了力。
倒吸一口涼氣,桃花連忙捏了捏他的脈。
已經沒有動靜了。
四周都是貧民吵嚷的聲音,穆無暇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怔愣地看着面前這人,許久都沒動,也沒說話。
桃花抿唇,有些擔憂地喊了他一聲:“王爺?”
腳可能是蹲麻了,穆無暇想起身,卻跌坐在了地上,半晌才看着她,呆呆地問了一句:“為什麽他死了,我卻活得這麽好呢?”
“因為您是王爺,天子之子,而他只是平民,或者說是賤民。”桃花伸手将他扶起來,眼裏也有波浪翻滾,但最後卻只是笑着說了一句:“王侯将相,就是有天生的貴種啊。”
穆無暇身子微抖,眼神複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沒敢再瞧地上的屍體,只朝旁邊的侍衛吩咐:“将他葬了,找到他的母親和妹妹,一人給兩個饅頭!”
說完,便拉着桃花回去馬車上。
外頭的貧民暴動了,有人大喝:“皇家的人就是沒把咱們當人,這都撞死人了,才給幾個饅頭?!”土頁私技。
“草菅人命的東西!你們會遭報應的!”
有人開始撿了石子兒往馬車上砸,車身車頂上都是一陣亂響。
桃花看了南王許久,輕聲道:“王爺真是讓妾身敬佩。”
“有什麽好敬佩的?”穆無暇的手依舊在發抖:“敬佩本王用四個饅頭抵掉一條人命嗎?”
“是。”桃花點頭。
穆無暇皺眉,眼裏帶着血絲看向她。桃花微微一笑,像是安慰一樣地柔聲道:“若您真賠他一兩銀子,恐怕以後想撞貴人家馬的貧民就更多了,死的人也更多,王爺做法冷血,心卻是無比溫熱。”
喉嚨一緊,小王爺的眼神突然就脆弱了起來,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後卻還是別開了頭。
頭一次有人理解他,不罵他是瘋子。他真的不是瘋子,只是想法跟他們不一樣罷了。為什麽跟他們不一樣的想法,就一定要被認為是錯的呢?他沒有錯,以後總會一點點向沈在野和父皇證明,他真的沒有錯。
貧民暴怒,馬車寸步難行,車外的護衛急忙道:“王爺,屬下去衙門找人來救駕吧?”
“別。”穆無暇皺眉:“去相府找人即可。”
到衙門找人,那就是京兆尹管轄國都不利,這些貧民沒一個會有好下場。
護衛一頓,還是領命去了。桃花聽着車身上下被打砸的聲音,抱着胳膊笑道:“王爺可真是寬厚善良。”
“不知者無罪。”穆無暇垂眸:“只是連累你了。”
搖搖頭,桃花笑道:“這樣的經歷倒是挺新奇的。”
半個時辰是早就過了的,不過今日來這麽一遭,就算她回去晚了,沈在野應該也不會責怪她吧?
報信的侍衛将話傳給了相府的門房,門房沒去臨武院,倒是飛快地讓人禀告了淩寒院。
“這可真是出門沒看黃歷。”秦解語站在淩寒院的院子裏,眼睛滴溜溜地轉:“不用告訴爺,讓護院帶些人趕過去就是了。”
“是。”家奴應了,躬身退下。
姜桃花是申時出的門,現在已經快到酉時了。一個時辰未歸,違背了相爺的吩咐,回來可有家法要受了。
臨武院。
沈在野看了看時辰,問湛盧:“還沒回來?”
湛盧低頭:“爺息怒,姜娘子與王爺關系一向親近,也許多玩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