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柳長歌心中一痛,面上依舊平淡至極,“母後最近很好,有勞父皇挂念。”

“嗯,那就好。這兩天政務繁忙,我的身體還需要調理一番,所以改日再去瞧你母後。”柳恒心心念念着馨兒,眉頭不禁緊鎖。

他隐隐覺得此次中毒中的十分蹊跷,雖然莫從寒已經禀明了是藏庶所為,可他仍舊有些懷疑。

藏庶只是一個奴才,好好的為何要向他下毒?在宮中,一個太監能夠熬到總管的位置,已經是巅峰了。

而藏庶似乎不滿于這巅峰的榮耀與華貴,反而以身犯險的對他下毒,難保不是有人指使。

可是藏庶經受不住刑訊而死于天牢,這件事情他本想徹查,但最近西域蠻夷進犯邊境,已經是朝中當頭大事,所以,他根本抽不出空處理別的事情,只能壓下來容後處置。

柳長歌見柳恒眉頭深鎖一副憂愁面孔,心中極是擔憂,便問:“父皇,是不是有事困擾?長歌能否為您勞神解憂?”

柳恒眉目頓開,微微笑道:“只是朝中的一點小事而已,長歌有這份心思,父皇便寬慰了。”

“朝中的事情?”柳長歌輕輕的問:“難道是上次群臣聯名奏書派兵出戰西域之事?”

柳恒點頭道:“不錯,西域的事情困擾了我多日,一直都未能處理。西域的那些蠻夷已經奪取了邊關的幾個城池,着實可恨。”

柳長歌道:“如此說來,只要派遣大軍将蠻夷趕出邊境不就行了。”

“長歌所言極是,可是本朝的幾員大将對于此事紛紛推脫。不是家中出事,就是身染重疾。現在每天上朝的,只剩那幾名文官。”柳恒說到這,面色有些深沉,“我已經下旨了,如果那幾個将軍再推脫,我便撤了他們的職位。”

柳長歌思來想去,覺得這事情有些蹊跷,怎麽如此湊巧朝中的将軍一起出事?她問道:“是不是出兵西域太困難,所以他們要推脫?按理說,這根本是不應該發生也不能發生的事情。天子下令,作為臣下,哪有不尊令之理?”

柳恒冷哼一聲,“我朝的武将多不勝數,又不只有他們幾個。等到罷官之時,他們最好也別上朝,以後也沒機會上朝了。”

柳長歌突然道:“将軍雖然掌管兵馬,可是出征西域的兵力應該不是直接歸他們調遣。”

“不錯,出征西域的指令權利的确不在他們手中,而是在呈王的手裏。”柳恒對這個女兒有些刮目相看,她居然知曉朝堂的事情?是誰跟她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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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長歌呼吸一窒,居然在呈王的手中!眉間那抹祥和忽然變成了冷漠,靜靜的道:“如此,父皇大可以對呈王施壓,叫他親自帶兵出征西域,奪回您的領土。”

柳恒大吃一驚,他覺得長歌好像對呈王有些顧忌,所以才會露出這種神态。想到與呈王早些年那些說不清的恩怨,他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這般一來,倒覺得長歌說的有幾分道理,他整理一下思緒,低笑道:“長歌的确是為父皇分憂了,父皇明日上朝就頒布指令,命呈王親自帶兵出征西域。”

柳長歌舒了口氣,眸光霎時暗淡。如果朝中大将同時推脫出征的事情,那麽必然與呈王有關聯。呈王如此老謀深算,根本是在給父皇難堪。

柳恒望了一眼窗外深寂的夜色,淡淡的說:“長歌,夜已經深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柳長歌起身彎腰行禮,“父皇,您也早些就寝。”

柳恒點了點頭,目送長歌離去,忽然胸口處隐隐憋悶,不禁咳嗽了幾聲。目光沉冷了許多,出征西域,這是個機會。當年的那場風花雪月的錯誤,是否也該為此畫上句號了呢。

月兒躲在雲層後頭,拉長了影子窺視而下。滿地的銀霜,映着細柳的風姿,在這寬敞孤寂的道路上影影綽綽。

柳長歌靜靜的往星月宮走去,一身潔白素裙在夜風裏翩然飛舞,纖細的身影卻有些孤獨惆悵的感覺。

忽然,她停下了腳步,眉目間的清冷感十分明顯,好比洋溢的春風夾雜着蕭索的冷意,驅散了心中燃起的那一縷光和熱。

父皇慈愛與關懷的神情讓她心中重燃了敬愛,可是,如此冷夜之中,卻有其他因素破壞了她的心情。

她冷冷的道:“自打我從龍隐宮出來,你便一直跟蹤我,一個小太監,你的膽子是不是太大了?”

這冷冷的聲線要比平時的清冷音調更加低沉,這表示我們的公主殿下,真的生氣了。

撥開高高的草叢,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走了出來,月光灑在他的臉上,赫然是龍隐宮守門的那個太監。

他緩緩的走到公主身旁,畢恭畢敬的說:“夜深人靜,奴才怕公主不敢回宮,所以在後頭小心照應。不想,還是驚動了公主,奴才真是該死。”

柳長歌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冷冷一笑,“這句話可以騙任何人,你認為本宮會上當嗎?說,你跟蹤本宮的目的為何?”

小太監動了動眉,突地拂袖跪在地上,“奴才奉呈王之命,特來迎接公主入府一敘。”

柳長歌眉心一凝,心跳霎時停了節奏,片刻又恢複過來,面無表情的盯着小太監的腦袋:“你是呈王的人,如何會去伺候皇帝?”

“奴才的師傅是總管藏庶,他死了之後,奴才順理成章的接替了他的位置。公主不必懷疑奴才,奴才膽子很小,不敢對陛下如何。陛下是天子,天之驕子,根本無人敢放肆。”小太監一番恭敬之詞說的慷慨激昂,可是到了柳長歌的耳中,卻變成了笑話。

柳長歌皺眉道:“既然你對皇帝如此忠心,為何私自與呈王有牽連?難道你不知曉有宦官不得聯系朝臣結黨營私這一條律法嗎?”

小太監懵懂道:“呈王是陛下的親弟弟,又是王爺身份。奴才不敢拒絕王爺之令,只好如此了。希望公主殿下不要怪罪奴才,時間已經很晚了,王爺還等着呢。”

柳長歌眉心一抹冷氣擴散,好,她倒要看看呈王到底要做什麽。

月夜蕭索,柳長歌坐在轎子裏趴在窗口望着那輪圓月,今日是十五嗎?月亮竟如此圓潤。

轎子穩穩當當的停在府前,柳長歌下了轎,擡眸一望,呈王府三個大字在月下銀輝的覆蓋中閃爍着一絲冷光,也同時刺痛了她的心。

“奴才名喚小德子,請公主随我進來吧。”小德子恭敬的上前敞開府門。

柳長歌心中一股無名火叫嚣攀升,冷冷的拂袖走了進去。

王府裏的景色堪稱氣派威嚴,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人前人後都是一副氣勢凜然的面孔,做事卻是極為低調內斂,真不知道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柳長歌在心中暗自腹诽,小德子将她領到正廳門口便退了下去。

她深吸口氣,邁入門檻,擡眸便見正前方立着一個雄姿挺拔的背影。偉岸的身姿宛如庭前松柏,經過無數個風霜歲月的洗禮而變得更加堅韌茁壯,屹立不屈。

一身墨色的袍服是他招牌式的打扮,柳長歌心中恨意攀升,原本清冷無痕的眼中立時迸發出焰厲的火花,仿佛要立刻将那男子燃燒成灰燼。

“長歌,你用這般眼神看着我,是否對我充滿了恨意?”柳呈并未轉身,卻知道柳長歌翻騰的情緒與激烈的怒火。

柳長歌呼吸一窒,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她知道沖動是解決不了事情的,所以,她強讓自己看起來淡然,最終平息了怒氣,“皇叔喚長歌來此,到底所為何事?”

柳呈突然轉過身,用那雙和善的眼神靜靜的看着柳長歌,看了半晌後,他似是豁然開朗的大笑了幾聲,“皇兄啊皇兄,我終于知曉了你心中的怨與怒。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哈哈哈…”

柳長歌不知他到底在發什麽瘋,皺眉問:“皇叔,你這是什麽意思?”

柳呈依舊笑容滿面,他緩緩的圍繞着柳長歌慢慢踱步,微微笑道:“像,無論是眉眼間的神韻或是這一身潛藏威嚴的氣勢,你都像極了我們。這便是上天留給我柳呈最妙的禮物,上天待我不薄啊。”

說到最後,柳呈忽然嘆息了一聲,問道:“長歌,你母親最近還好嗎?”

柳長歌氣不打一處來,聲音不自覺的冷了幾分,“有皇叔在惦念,母後的日子過得好才怪。”

柳呈不怪長歌此番态度,而是淡然的說:“我欠你母親一生,她的快樂,她的青春年華,以及她的悲傷,我怎能無動于衷。可是皇權太殘忍,當初也是我一念之間,徹底斷送了我與你母親的情意。長歌,我希望你不要怪我。”

柳長歌面無表情不言不語。

柳呈忽然眉眼一凝,語氣裏夾雜了些許無奈,“長歌,經過了這麽多事情,想必你已經對你的身世有所懷疑。就像你此刻對我的态度,如果換了另一個人,早就為他的不敬而付出了代價。就因為這個人是你,我縱容你這般對我,因為始終是我虧欠了你們母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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