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恐男

俄羅斯飛行隊的表演結束之後，中場有一段休息時間。

周圍一下比之前更加嘈雜。

鹿琦見狀，借口想要喝水，就去旁邊拿水。

溫枝不想單獨留下跟顧問周相處，直接起身：“我也去。”

“枝枝姐姐，你想喝什麽，我給你拿就行，”鹿琦眼看自己的小計劃再次無法得逞，臉一下垮了下來。

等兩人拿了水，并沒有立即回去，反而是來到外面休息。

這次飛行大會的舉辦地點，是在廈江西郊的一個飛行展覽中心，地方偏僻，一眼望過去光禿禿的，連便利店都沒有。

幸虧她們坐的是VIP看臺，這邊直接提供飲品和點心零食。

溫枝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

就見一旁的鹿琦依舊撅着個小嘴，不由笑道：“怎麽了？看到這麽精彩的表演，都不開心。”

“枝枝姐姐，”鹿琦看着她，誠心請教說：“你覺得我哥怎麽樣？”

“不怎麽樣。”

溫枝實話實說，最起碼在她心底是這樣。

鹿琦被震驚的瞪大雙眼，半晌才開口說：“姐姐，你居然這樣說我哥哥。”

小姑娘臉上一半震驚，一半佩服。

震驚是因為，居然會有人這麽說她那個豐神俊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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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服則是，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會不被美色所迷惑啊。

“怎麽，你哥是人民幣，非得所有人見着都要愛上他，”溫枝笑着逗她。

鹿琦猛地搖頭。

但很快，她又說：“但是我基本沒見過女生，會這麽嫌棄我哥。”

溫枝稍微自我檢讨了下，嫌棄？

她表現的太明顯了嗎？

“抱歉，我不該這麽說你哥哥，”溫枝看着小姑娘，認真說道。

畢竟從鹿琦的角度來看，她哥什麽都沒做錯，溫枝不想在小姑娘面前表現的太過明白，頂多她私底下偷偷嫌棄好了。

“姐姐，你不用道歉啦，我就是覺得很稀奇，畢竟你是我見過，第一次見到我哥還能不喜歡他的人。”

溫枝：“……”

她對她哥的這份自信，也是挺牛的。

鹿琦以為她不信，指天發誓說：“我真的沒誇張，而且我哥還上過熱搜，就是因為帥。”

這……溫枝還真的知道。

在美國的時候，她那陣子正在考執照。

整個人吃飯睡覺，都在看書，恨不得一天能掰出二十五個小時。

結果，江岚就給她發了幾十條微信。

主題就是他們世聯航空有個機長因為帥，直接被好事網友拱上熱搜了。

結果公司覺得大好宣傳機會，直接又加了把火，直接給買到了熱搜第一。

誰知半個小時之後，熱搜直接被撤了。

江岚當時在語音裏激動的話都快說不利索了：“你都不知道顧機長有多牛，他居然自己直接花錢，把熱搜撤了下來，還說這種機會他不需要。”

“媽呀，帥慘了，真的又拽又帥。”

溫枝當時腦子裏被太多資料充斥着，一時宕機，忍不住問道：“誰？”

“顧問周啊。”

江岚這一條語音剛發過來，就立馬又追發了一條。

“哎呀，我忘了你跟他的事了。”

溫枝等聽完語音，才回味過來江岚的意思。

她跟顧問周……

這話說的，好像他們兩個有什麽愛恨糾葛似得。

其實準确的說起來，這是溫枝單方面的記得。

畢竟從她跟顧問周重逢開始，對方的表現，就是完全不記得她了。

也是。

誰會記得六年前一個平淡的中午，以及一個小姑娘意氣之下說的話呢。

……

六年前。

正值暑假，溫枝剛升高二，便想着趁着假期完成自己一直以來的心願，前往珠海看航展。

珠海航展是全國最大的航展之一。

這次航展上會有最新型的國産戰鬥機，溫枝就想親自到現場看看。

結果媽媽非但不同意，甚至不理解為什麽她一個女孩會喜歡這些。

溫枝不解：“什麽叫女孩子會喜歡這些，難道女孩就非得喜歡洋娃娃喜歡裙子，才叫女孩嗎？我就是喜歡飛行，我不僅要去看航展，我還想學飛，當飛行員。”

母親溫舒顏一向對溫枝管教嚴格，規矩更是定的死。

溫枝從小到大，一切都在她的規矩下行事。

連衛生棉用什麽牌子，都是媽媽替她決定。

如今她居然敢突然提出未來要當飛行員，這無意中在家裏投下了深水魚雷。

溫舒顏當即表示反對，不可以，堅決不行，想都不要想。

溫枝也是頭一次，這麽堅定自己的選擇。

即便父親宋元敬居中調和，讓溫枝暫時向媽媽道歉求和，報考飛行員的事情可以再商量。

畢竟招飛是高三的事情，現在她才高二，還沒到考慮這個的時候。

但溫枝堅決不同意，她看着父親認真問道：“我現在讓步，您就能保證，高三的時候媽媽就同意我參加招飛？”

宋元敬嘆氣，這個他還真保證不了。

于是母女就這麽僵持之下，期間還不包括，溫舒顏女士給她發的各種空難報道。

她居然希望以這種方式，讓溫枝回頭是岸。

直到某天中午，江岚約她去書店。

因為家裏這幾天氛圍實在不好，爸爸希望她出門放松，順便好好想想，自己堅持的是不是對的。

“你想報飛行員？”江岚一聽說她這幾天在家的遭遇，也是大吃一驚。

随後，她好奇問道：“你們家溫女神能同意？”

溫枝嘆氣。

因為溫舒顏長相過于好看，江岚一直視她為女神。

“就是說嘛，你家溫女神一心想把你打造成窈窕淑女，怎麽可能會同意你去當飛行員，而且當飛行員很累吧，那麽考試還有那些訓練。”

溫枝瞪着她：“你到底是哪頭的？”

“你這頭的，”江岚就是風一吹就倒的草，迅速倒戈。

兩人從書店出來，江岚提議去學校附近的烤魚店吃飯。

溫枝倒是無所謂，雖然溫舒顏女士一直不贊同她吃這種路邊小店。

江岚挽着她：“不過你為什麽想當飛行員，我還以為你就是單純的航天愛好者呢。”

之前溫枝買過不少航空雜志。

班裏的男生還會跟她借閱。

大家都以為她只是愛好，卻沒想到，她是真的想當飛行員。

溫枝擡頭看向天空，輕聲說：“大概是因為……”

她停頓了下，惹得江岚忍不住盯着她。

江岚眨了眨眼睛：“因為什麽？”

“我想向銀河靠近吧。”溫枝輕笑着說道。

年少時的理想，之所以耀眼，就是因為在想象中，未來的一切都是明亮而閃爍的，值得他們為之不斷努力。

而且世界沒有規定，女孩就不該有擁抱銀河的勇氣和決心。

兩人進了烤魚店，江岚照舊點了一份荔枝烤魚。

這種獨特的烤魚味道，是店裏的招牌菜，還挺受歡迎。

因為她們來的時候已經臨近一點，店裏的人不剩什麽客人，只有隔壁屏風後面，還有另外一桌客人。

聽着聊天的內容，應該是剛畢業的大學生。

她們剛坐下，就聽到屏風後面，有個聲音問道：“之前你們系不是有幾個女飛，畢業之前全被停飛轉了地勤？”

“沒辦法，扛不住壓力啊。”

另外一人回道。

原本溫枝正低頭，翻着手裏新買的航空雜志。

江岚立即推了推她的手臂，示意她聽隔壁說的話。

其實從他們一開口，溫枝就聽到了。

“別的不說，就說體能訓練，特別是旋梯和滾輪這兩項，多少男生都栽在上面，女生就更不行了。”

溫枝還在安靜聽着，江岚就有些忍不了，小聲嘀咕：“什麽人啊，歧視女生。”

他們的讨論還在繼續，直到有個聲音笑着說：“女生哪能當飛行員吶，吃不了這個苦。”

這一刻，溫枝腦海中仿佛有個引線被點燃。

瞬間引爆，将她的理智炸的灰飛煙滅。

這幾天在家裏，媽媽對自己說的那些話，還有此刻，屏風後面那些人的話。

“你一個女孩為什麽喜歡這些東西。”

“女生體力不行，根本跟不上男生。”

直到最後這一句

——“女生哪能當飛行員吶，吃不了這個苦。”

這句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徹底點燃了溫枝心底怒火。

其實溫枝長了一張挺有欺騙性的臉，外人對她的印象大多源于她這張溫柔無害的臉，以為她的性格也是這樣乖巧安靜。

但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骨子不知有多倔。

這幾天跟家裏的對抗，以及這些人對于女生當飛行員的不屑一顧，徹底激起了她骨子裏的倔性。

她将雜志按在桌子上，整個人猛地站了起來。

江岚被吓了一跳。

但見她拔腿就往屏風那邊走，江岚吓得小聲喊道：“枝……”

溫枝一鼓作氣沖到對方桌前，圓桌上坐着三四個少年模樣的人。

桌上的衆人原本正在聊天，此刻紛紛擡頭看向沖過來的少女。

都有些茫然。

溫枝深吸一口氣，原本還沒想好說什麽，直到她低頭看見桌子上擺着的一張飯卡，上面的照片裏是一張充滿少年氣的清俊臉孔。

旁邊是寫着三個字：

——顧問周。

她這才又擡頭，望着那個靠坐在椅背上，看起來最拽最懶散的少年。

“顧問周是吧，要是我能當上飛行員，你就把剛才說過的那些話，給我吃下去。”

溫枝盯着對方的黑眸，狠狠說道。

說完，溫枝轉頭就走。

放完狠話就應該立即離開，讓對方沒有反駁的機會。

溫枝連飯都沒吃，直接拉上江岚離開。

江岚一路跟着，擔憂問道：“枝枝，你沒事吧。”

溫枝猛地停下，江岚吓了一跳。

就見她轉頭，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執拗：“我一定會當上飛行員的。”

于是，她抱着這個念頭，一堅持就是六年。

從報考飛行學院，到正式被錄取，中間也經歷過險些被停飛，但好在她如今成功畢業。

雖然她走到現在，也不是全靠着這些。

但每當快要堅持不住時，她都會咬牙想着這些話。

想着這些人對女飛的偏見和蔑視。

久而久之，顧問周這個名字，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刻在了她的心頭。

所以溫枝重新遇到顧問周，才會情緒這麽不對勁。

但這些過往，她也不打算跟鹿琦解釋。

沒必要。

……

“枝枝姐姐，”鹿琦又喊了聲。

溫枝這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陷入記憶裏太久。

“抱歉，走了個神，”溫枝笑道。

鹿琦嘆氣：“我哥這長相招這麽多人喜歡，怎麽偏偏枝枝姐姐你不喜歡呢。”

她是真的想讓溫枝當自己嫂子。

“既然你哥都這麽多人喜歡，也不缺我一個了吧。”溫枝淡聲道。

鹿琦撅嘴：“可那些人，我又不喜歡。”

這話把溫枝又逗笑。

果然是小孩。

沒一會兒，鹿琦要去洗手間，溫枝站在原地等她。

她把手機拿出來，之前拍了不少飛行表演的照片和視頻。

溫枝有些迫不及待想再看一遍。

溫枝剛翻出照片，感覺旁邊多出一個人，她一擡眼，看見顧問周雙手搭着旁邊的欄杆上，長腿習慣性微倚着，顯得整個人懶洋洋的。

她看了一眼，繼續低頭看手機。

沒再多看顧問周。

“能問你一件事嗎？”

溫枝聽着頭頂響起男人慢悠悠語調，她沒想到對方會主動開口，一擡頭，才發現他不知何時，突然離自己這麽近了。

英俊眉眼近在咫尺，溫枝下意識往後仰。

見溫枝不吭聲，男人幹脆又往前一步，黑眸緊緊盯着她。

顧問周眼底帶着毫不遮掩的探究，挺認真問道：“你為什麽讨厭我？”

溫枝一怔。

“別說沒有，你表現的挺明顯，”顧問周也被自己逗笑了，原本他是不想問，但是剛才無意中聽到她跟鹿琦的對話。

發現她對自己的敵意，還挺明顯。

溫枝哦了下，自然也不想現在就跟他說什麽六年前的故事。

當她再次擡起頭，反問道：“你真想知道？”

顧問周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

溫枝眼底笑意漸盛，半晌才慢吞吞開口。

“我恐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