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7

卓卓坐進車裏，朱景遠剛要發動車子，電話就響起來，等他掏出手機，卓卓無意間就看見了屏幕上的“夏行長”朱景遠打開車門又下去了，她當時覺得奇怪，都這麽晚了，正想着，隔着汽車的窗子，有飛機帶着一閃一閃的光漸漸飛遠了，她想，大概是江海的航班。

韋一依舊忙着她的設計案，有時候閑下來的時候已經記不得自己當初為什麽義無反顧跳進建築設計了，她心心念念了那麽久的人一旦重新出現在她的世界裏，叫她一點一點看得更明白的時候，她反而覺得，陳見秋？有什麽好的，自己真是瞎了狗眼了，就比如現在，競标之前還在跟他的女助理眉來眼去。

池煦還是瘦，頭發打理的很幹淨，坐在池方南旁邊安安靜靜的，可能是職場待的久了，添了一些穩重氣息。

韋一上次見他還是在一家西餐廳，她跟卓卓去吃飯，剛好他也在陪人吃飯，見了面不過點頭打個招呼，他們中間隔了好幾個卡位，飯吃到一半，韋一終于覺得池煦那有意無意的目光到底是什麽意思了，她後知後覺，原來他喜歡卓卓。

年輕人啊，她心裏默嘆，這樣的小鮮肉怎麽鬥得過郝江海那只老狐貍，記得那年她還在國外，有一天打電話給卓卓，說到戀情她突然就沉默了，然後就哭了，隔着千山萬水重洋大海，她心裏想，卓卓還這麽年輕，哪裏懂傷心的滋味，直到後來她遇見陳見秋才終于知道，那些因為愛情造就的心酸跟委屈，被卓卓結結實實印在了哭聲裏，隔着一個陳見秋，隔了這麽多年，她現在想起來，終于覺着那哭聲熟悉。

韋一明顯神游天外了，連陳見秋一直盯着她都沒發現，等到她回過神狠狠送了他一個白眼，陳見秋頓時笑得風情萬種。

第一輪結束，韋一順利入圍。

她在樓下追上池煦“晚上一起玩吧，我約了卓卓跟朱珠”

他笑着說“好”

等到了門口又被陳見秋追上“晚上去哪兒嗨啊，賞臉叫小的去買個單？”

韋一哼哼一笑“用不着”

“你看你又不懂事兒了不是，這時候你就該順水推舟，風情萬種來一句‘那多不好意思啊’男人這時候別說買單了，刀山火海也會笑着去的”

韋一看了他良久，張口說“滾”

陳見秋一路追着她到了停車場“啧啧，怎麽有你這麽笨的女人呢？風情萬種千嬌百媚咱雖說不能揮灑自如了可好歹沾個邊啊，你這樣真的讓我很惆悵啊，一一”

韋一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施施然轉了個身“我這人對付賤人真是沒有經驗，尤其你這種有錢又騷包的，你贏了，等我電話吧”

陳見秋靠在車身上吹了個長長的口哨，韋一撇撇嘴，這男人真是越來越賤了，悶騷又輕浮。

朱珠跟他的記者男友又分手了，于是卓卓又提起了公司那個財務總監，朱珠就更傷情了，感慨了半天去唱歌抒發感情了，韋一眯着眼不說話，卓卓正跟池煦聊天的時候，陳見秋姍姍來遲。

“怎麽，又在走廊裏跟人吻別了？”

他好像已經喝過酒了，朝她走過來的時候步子還有些飄，坐到她身邊的時候果然是帶着濃重的酒味，韋一皺着眉“你離我遠一點”

他趕緊拉住她“你別坐那麽遠，咱倆喝一杯，誰又吻別了，你別亂說”

韋一冷哼了一聲，靜靜把酒喝了。

陳見秋忽然拉起她，拖着她往門外走。

卓卓吓了一跳，韋一說“沒事，你等我一會兒”

她在走廊裏甩開他“你放開我”

他說“我不放”

她說“你有本事，就拉着我別放，要麽，陳見秋，你就別碰我”

他眼裏忽然就一片紅，松開她的手“一一啊……”

韋一覺得委屈極了，你沒本事一直拉着我，又何必要招惹我，她說“陳見秋，我們以後別再見面了，我見你一面就讨厭你一點，見你一次就惡心你一次，我怕我以後見的多了忽然就忘記你了，忽然就不記得當初多喜歡你了，那我怎麽對得起我喜歡你的這幾年的時光，我最美的那幾年，我拿什麽交代，所以，陳見秋，別讓我再看見你了”

她掙開手，朝包間走去了，他說“我知道我混蛋，可是你憑什麽，我到底是什麽，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你拿我當什麽”

“是啊，是我說的開始，可是是你一手掐斷的，陳見秋，你欠我的你這輩子都還不清，你還問我憑什麽”

她說“再見”

韋一覺得痛快，在這個昏暗噪雜的走廊裏，跟那個她一直夢了幾年的人說了再見，他夜夜在她的夢裏，模糊着一張臉，對她笑着卻牽了別人的手。

她終于沒走到包間，那眼淚太濃，她看不見路，是誰還在聲嘶力竭的喊“一一”只一聲，再也沒有聽見。

是誰開了電梯，她順勢走進去，才發現到了地下停車場，等了好久卓卓才找過來，唉聲嘆氣把她拖進車裏，給池煦打電話“我送韋一回家，你幫我送一下朱珠”

韋一睡了兩天，卓卓第二天就宣布退出池家的競标，所有人松了一口氣又困惑迷茫。

還有一個多月就到農歷的春節，尚熠每年都到浙江掃墓，因為越到年關就越脫不開身，這次早早跟卓卓約好了時間，趁着一個周末，驅車去了浙江。

外公外婆祖籍永嘉，先到大橋鎮，再有半個小時的車程，穿過幾條街道，再過一座橋，在河邊的山腳下就是。

卓卓從小就愛極了那條河，不知道叫什麽名字，離外公家不遠，轉過彎再過一條大路就是，河水很清，沒有沙，河底都是大大小小的石頭，河邊是石板，一到夏天簡直就是小孩子的天下，卓卓一到暑假就吵着要去浙江，日頭還沒下山就跑到河邊去，奶奶（永嘉外公外婆也叫爺爺奶奶）總是笑眯眯跑到河邊“怎麽還不要回家啊，我飯都燒好了”

她頭都不回“就來，就來”

他們到的時候是晚上，還是那條河，繞過山腳，不知道流到哪裏，黑黑的，沒有人，只有路邊上的街燈和車子帶着轟轟的輕鳴聲，一輛又一輛。

再也沒有奶奶了，沒人拄着拐杖站在河邊一遍又一遍“再不回去，爺爺要生氣了，又要臨字帖了”

萬芷沁從來不叫她，回去晚了就罰她臨字帖，臨不完不許睡覺的，奶奶就在她旁邊，搖着蒲扇，一下又一下。

再也沒有那些了，卓卓眼睛紅紅地想，他們都變成了山腰上白色的一堆隆起，爺爺本來是要葬在國家公墓的，可是他不願意，說那山腰就挺好，說他們就萬芷沁一個孩子，她哪天回來，走出院子，走到小河邊，一擡頭就能看見，卓卓想着想着就哭了，在小河邊下了車，擡起頭已經看不見那白色的墓了，天太黑了。

老房子還在，尚熠每年都拿錢給萬家修繕祠堂，老房子每年都有人打理，這次過來，早就有人打理好了，知道他們吃不慣南方菜，特意找人做了北方菜。

尚熠笑呵呵的“其實南方菜挺好的，我年紀大了，吃點清淡的挺好的，原汁原味的才養生”

阿兆是族裏的人，是爺爺的侄子，卓卓從小就叫兆叔叔，他老婆是典型的南方人，溫溫婉婉，只是年紀大了有一點發福，聽了尚熠的話就說“那好哎，你們想吃什麽我明天就燒給你們吃，我記得卓卓小時候最愛吃蝦，我叫阿明明天去挑新鮮的海鮮回來”

卓卓笑着說了聲“謝謝叔媽了”

阿明是阿兆的兒子，卓卓小時候過來，老是帶她去河邊玩，還帶她到江邊逮過螃蟹。

結果第二天早上，阿明真的早早地就送海鮮過來了，卓卓剛起床，永嘉沒有那麽冷，她只穿一件羊毛衫，外面配一件羊絨大衣，看見阿明就笑了“空軍一號，昨天你怎麽沒過來？”

還是小時候，有一年夏天，阿明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件美國空軍一號的同款襯衫，很是得意，老在她面前顯擺，後來卓卓就一直叫他空軍一號，到現在還沒忘。

阿明作勢要敲她，她呵呵笑着“聽兆叔叔說你結婚了”

“是啊，我小孩兒都一歲了”

“哎呀，等會兒得包個大紅包給你才行”

阿明瞅她一眼“不用了，尚叔叔昨天就給了，你以為我一大早跑去挑海鮮是給你吃的麽”

“小氣”

阿明也不理他，自己利落地在院子裏找了大盆子放滿水，收拾海鮮了，卓卓有的認識，有的就不認識，跟阿明有一搭沒一搭的講話，卓卓感嘆“這才叫生猛海鮮”

阿明笑了“你夏天過來，我帶你出海，就在海上吃，那才叫生猛”

兩人正說着話，阿明的媽媽從旁邊的小閣樓裏出來“卓卓啊，真是不好意思，我打掃房子，弄壞了你媽媽的一幅畫”

卓卓從來不知道這閣樓裏還有她媽媽的東西，她看了一陣兒，确實是她媽媽的章，是她年輕時候的畫作。

阿明媽媽接着說“你媽媽還在的時候，這老房子都給了祠堂了，就這個小閣樓留下了，年年都回來，拜托我每個月都要打掃”

卓卓很好奇，跟着阿明媽媽上了閣樓，小小的一間木屋，真的是老房子了，腳下的木板都在吱吱響，兩個書架，一張實木桌子，一副畫架，書籍大都泛黃了，畫筒裏插了幾幅畫，卓卓卷開看了看，都是她年輕時候的東西了，抽屜裏還有字帖，卓卓看見就笑了，她小時候不知道臨過多少遍了，笑着笑着眼睛就紅了，她趕緊放回去。

“叔媽，這些東西，我能帶走的，到時候都帶走，這些書您看着處理了，以後也不用您費心打掃了”

阿明媽媽笑着說“打掃倒不費什麽心，就是這些書啊畫啊最怕蟲子咬，最難收拾，至于這些書，你媽媽說有些是孤本，你看你能帶走的都帶走好了”

她說“好”

阿明媽媽又從書架的格子裏拿出一個錦盒“這個恐怕是名家的作品，我也不懂，你媽媽從來沒提過，可是是藏在這暗格裏的，我也是不小心才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