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二十七號,可以開始了。”

文野退到一邊,将空間讓給了江寒枝。

江寒枝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兩下,再次睜開眼就完全變了一個人,原本屬于他的高傲氣勢完全收斂起來,現在的他手裏拿着一把看不見的刀,一臉的茫然無措。

他入戲了。

匕首的寒光、鮮血的亮紅、眼前毫無生機的屍體、經受過打鬥的雜亂房間……

熟悉的醒來、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帶血的匕首……

一陣戰栗襲遍他的全身,他的腳不受控制地向後退,他的眼神帶着不可名狀的痛苦,一邊搖頭一邊低聲咕哝:不會的、不會的……

十七歲的那年的噩夢再次上演了……

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

他今天明明一整天都呆在家裏,就是為了避免和這個陌生人的相遇,他不想要再次發生醉酒過失殺人的事件,他家中甚至連一點酒都沒有!

可為什麽這件事情還是發生了!他還是沒有半點記憶!現場的所有線索都指着他!

“不!”一陣低吼從喉嚨深處爆發出來。

他眼底通紅,像是一只即将發怒的野獸,他退到退無可退的牆角,順着牆壁慢慢滑下,他蜷縮着抱住自己的身體,想要以此來得到一些撫慰。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沒有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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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殺人,我不是殺人兇手。”

“我為什麽會沒有記憶!”

“不可能!絕對是有人陷害我!”

他的聲音從一開始的低聲自語,慢慢轉變為一聲又一聲的壓抑咆哮,最後從心底深處爆發出一陣怒吼。

有人陷害他!

這個想法在他腦海中盤旋,最後落地生根……

對!肯定是有人陷害他!他肯定不是什麽殺人兇手!

這個念頭支撐着他重新站起身來,他冷靜了。

現在是早上七點,他比上一次早醒了一個半小時,如果真的是時間倒退的話,警察應該會在八點半的時候破門而入,他還有時間重新布置現場,接着他要去追查兇手,為自己洗刷冤屈。

而這件事情必須要在二十四之內完成,因為下一次沉睡之後醒來就是前一天了,那樣子他又要開始倒退了。

他看向躺倒在地的屍體,眼神逐漸堅定,一閃而過一絲狠厲……

他不是殺人兇手。

“謝謝老師,我的表演結束了。”

江寒枝很快便從戲裏面走了出來,現在依舊是一副帥氣完美的樣子。

對于江寒枝的迅速變臉,在場的所有人都微微愣了一下,臉上都挂着一副恍然如夢的表情。

許知書掃視了一眼四周,看到大家的模樣,她勾起一個淡淡的微笑。

這個角色江寒枝穩了。

但當她看到文昭的時候,她愣怔住了。

所有人的視線此刻全部都集中在江寒枝身上,只有文昭一個人将視線放在了邊上那個毫無存在感的男人,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玩味與興致。

許知書心裏那點優越感瞬間散了一半。

她倒是要看看文野還能有什麽更加優秀的表演。

“好,好,那我們換下一個,28號,文野是吧?”

導演愣愣地開口cue流程,還依舊沉浸在江寒枝剛才的表演當中。

導演換報名表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名字,将江寒枝的名字在心中重複念叨了幾邊,直到确保記住之後,他才将視線放在了下面這張報名表上,結果這一看,導演倒吸了一口涼氣。

嘶,好家夥,影帝。

這次男主的試鏡都是神仙打架吧。

聽到自己的名字,文野走上前去和江寒枝交換了場地,他和江寒枝錯身的時候,他明顯感受到了對方眼神中的挑釁。對此文野抱之一笑。

他已經好久都沒有體驗過這麽單純的挑釁了,還挺有意思的。

“28號,試鏡開始。”

文昭不自覺的放下手,将腰背挺直,全神貫注地去看不遠處的人。

文野在走入場地的時候,體态已經有所改變,他原本走路是身姿挺拔如白楊,搭着清瘦的身形,賞心悅目。

而此刻他慫着肩,躬着背,垂着頭,背着手在場子內溜達,活像小區內飯後閑逛的二大爺,悠閑得很,但他不經意間地擡頭,眼神中空洞讓人心顫,那樣子的眼神毫無焦距,讓人相信這空洞之後一定是荒蕪。

随後他又垂下頭,身子左右晃蕩,走一步就扭兩下,一米的距離硬生生走了一分鐘,他還時不時用腳尖去踹地板,然後視線随着一個弧度移動,最後停止的時候,懶洋洋地吹了一個口哨。

“啊,沒中。”

說完他撇了撇嘴,眼神中充滿着了無生趣,哪裏有半點老大爺的樣子。

他的眼神中沒有二十八歲人該有的光亮,宛如一具行屍走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他想要安定下來,但是一旦他安定下來,絕對會胡思亂想,最後以至于發瘋的。

他忽地擡起頭,朝着導演的方向扯了個笑容,沒有預兆的,很突然的,就連眼神中的喪氣也一掃而空,剛才的一切仿佛是個錯覺。

“行啊,我要一個包子。肉的。”

待到文野将臺詞說出來的時候,衆人才驚覺這是文野對于此作品的解讀。

他臉上挂着乖巧而讨好的笑容接過包子,視線随着包子而移動,嘴上帶着笑,眼底生出了一點不耐,“行,我知道了。”

他急不可耐地轉身,又向前走了幾步,笑容瞬間冷卻,眼底依舊是那副生死與我無關的淡漠,他機械地咬了一口包子,機械地吞咽下去,進食完全無法給他帶來任何的體驗,只是他活下去的一種手段。

一邊進食,一邊機械而無目的地游蕩,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社會的渣滓,沒有任何生存能力的廢物,但經由文野的演繹,他們能夠直接看到這個所謂的渣滓身後的莫大痛苦。

他的游蕩不是無所事事,而是一種自我麻痹,通過身體的活動讓思維麻痹住,這是他對自身的逃避,他甚至不敢有一刻停下來去思考。

面對人群,他選擇用最為大衆的方式去讨好他們,将自己正真的情感完全隐藏起來。他的身體想要活下去,但思維完全奔向死亡……

文昭靜靜地看着文野的表演。不,應該不能說是表演,他已經完全代入了,他讓整個人物更加豐滿,暗中完善了整個人物的人設,也暗示了男主入獄另有隐情。

他是真真切切地經歷了男主的一生。

文昭不得不暗嘆稱贊。

面前的這個人可是随時随地都能夠換人設的,每一天他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可從未有人知道那不過都是他玩的人設,所以演戲對于他而講,就是把平時做的事情在鏡頭面前做一遍而已,根本無需費力。

“老師們,我的表演結束了。”

文野将情緒緩緩收了起來,又挂上一副平和的微笑,眉眼帶笑地看着面前地人,俨然一副出了戲的模樣。

回到現實了嘛?真的出戲了嗎?

并沒有,只不過換了一個人設罷了。

都是假的。

正真的文野從來沒有人見過是什麽樣的。

文昭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心中的情緒也越來越複雜,真的有人會用着樣子的方式對待世界嗎?

在文昭不知道的直播間裏,讀者們的讨論也很激烈。

【這個小哥,真的……】

【救命,我開始恍惚了,我怎麽感覺每次見他都不太一樣。】

【樓上的,哪裏不一樣了,人家難不成還能去整容?】

【我懂,那種很奇怪的感受,說不出來。】

【有點東西啊,小哥演技很好啊】

……

兩個人的表演都結束了,導演默默咽了一口口水,這兩個人要怎麽選啊?

坐在導演身邊的編劇目光如炬地看着文野,就在剛才的表演中,編劇發現文野将這個男主的人設合理化了。

她之前就很擔心男主前期和後期人設差距巨大該怎麽辦,前面是渾渾噩噩的人生廢物,後面不顧一切地追查真兇,雖然導演說很合理,但她總是隐隐覺得有些不對.

但通過文野的表演,她終于找到了鏈接的橋梁,男主從出獄開始就覺得人生無望,渾渾噩噩只是用來麻痹自己,而後面一旦出現轉機,他就會拼死抓住希望。

試完角色,江寒枝和文野也就離開了房間,許知書自然也跟着出去了。

在《佳偶》節目攝制組還未沖上來的時候,江寒枝站在文野前面,狠狠地留下了一句話。

“文野,我不可能輸給你的。”

看到文野的表演之後,江寒枝其實就有點慌了,文野的表演比他更加有層次,角色不再是角色,而是真正的人。

可他依舊還停留在文字層面。

想到這裏,江寒枝的拳頭死死地握緊,讓他承認自己的演技差,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面對江寒枝有些初中生的發言,文野淡淡地笑着,“好的。”

對于江寒枝而言,輸可能是一件再稀奇不過的事情,可對于他而言,輸是常事。

所以面對這些輸贏的挑釁,文野從來沒有在意過。

只要有人想要和他争輸贏,他永遠都是輸的一方。

但想到文昭那個只會挑眉的面癱經紀人,文野倒是有了一點觸動。

這次會有例外嗎?

他轉頭想要找文昭,但卻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

“讓他做男主,我追加三千萬投資。”

文昭坐在編劇的位置上,懶懶地翹着二郎腿,對面前的導演說。

“許總,這……”

導演有些顧慮,在這兩個人當中他其實有偏向的。

“怎麽,他演技不好?”

“不不不,怎麽會……”

導演咽了咽口水,語氣逐漸小心起來。

“加到五千萬。”

文昭說得漫不經心,導演聽得心頭亂顫。

“好的,好的。沒問題。”

五千萬,他們這部片子總投資也不過一個億,這會要是她加五千萬,他們劇組的經費完全充足,到時候後期也可以做的精良一點。

況且這兩人在他眼中不相上下,用誰問題都不是很大。

“行,那就這麽定了,剩下的男主面試你該面還是面。”

文昭拍了拍袖子,準備起身。

“好好。”

導演看着文昭走出房間,眼中突然迸發出一陣狂喜。

稱心的演員,五千萬的投資。

他賺瘋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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