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集市

天氣越發冷了。

白蕪早上起床的時候還能見到厚厚的白霜。

現在出門,他們身上除了穿長袍外,還得再在背筐裏放一件獸皮衣服,變回人形的時候披在身上。

不然會覺得冷。

早晚溫度太低,直到中午才會慢慢回暖。

中午也是鳥獸人們最為活躍的時間。

為了躲避早晚的低溫,大家每天出去打獵和采集的時候,都縮短了時間。

白蕪倒還和往常一樣,早上出去,收獲夠一籮筐食物才回家。

故他每天回家的時候父兄往往已經在家。

這天他回來的時候也是如此。

白蕪落到地上變回人形。

在廚房邊曬太陽聊天的岸和川同時擡起頭來。

岸看到白蕪,眼前一亮,“蕪,你今天有什麽收獲?”

“都是幹果,松子一堆,石頭果一堆,還有幾朵木耳,兩個蟲巢。你們呢?”

“我們差不多,亞父今天的收獲比較多,割到了一大塊蟲蜜。”

“真的?亞父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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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道:“就在廚房裏放着,這兩天喝酸奶的話能淋上蟲蜜了。”

“行!正好今天擀點堅果碎,明天鋪在酸奶上。”

岸自告奮勇,“我來敲幹果,我想吃石頭果。明早喝酸奶的時候能在放點烏果醬嗎?”

“給你挖一大勺!行,哥,不跟你說了,我下去看看牲畜。”

“我幫你去看過了,喂了草換了水,還清理了豬圈。小豬崽也看過了,傷口已經完全掉痂了,不用去看。”

“你怎麽那麽快?”

“今天回來得早呗。夕他們幾個問過部落裏的老人了,說這兩天秋藏星就會升起來,大家都想早點回來,早點吃完晚飯,等秋藏星。”

“秋藏星?”白蕪在嘴裏咂摸一遍,感覺這個名詞分外耳熟。

川看他皺眉,說道:“秋藏星升起來後,第二天就是直布寧草原集市。岸他們這幫人早就盼望着去集市逛逛了。”

“嘿嘿,亞父你們年輕的時候不也一樣?你和阿父是不是就是在逛直布寧草原集市的時候,決定成為伴侶?”

“哪有那麽簡單,在逛集市前,我們就是戀人了。我們不僅逛過秋天的直布寧集市,還逛了春天的百鳥節,談了三年戀愛,再正式決定成為伴侶。”

“哇。不知道我這次去逛集市,能不能遇到我的伴侶?”

白蕪在旁邊處理堅果,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

獸人和亞獸人們的愛情,哪怕再怎麽甜蜜,在他聽來都不是那麽一回事。

他微微皺起了眉頭,內心中有些惆悵。

晚飯很簡單,大量的幹果拌野菜和熏肉幹,白蕪還挖了兩勺酸果醬進去。

他們家的酸果醬吃得非常快,幾乎隔兩三天就要制作新的酸果醬封存,不然真供應不上。

好在酸果子外面到處都是,春夏秋三個季節都能找到,他們出去采集的時候随手帶一點回來,積少成多,做出來的酸果醬數量很是可觀。

吃完飯,白蕪提着熱水去浴室洗完澡出來,看見岸還坐在院子裏,擡頭看着星空。

“哥你今天不洗澡?”

“我看秋藏星今天有沒有升起來,升起來了我就去洗澡!”

白蕪擡頭看星空。

這片星空非常陌生,星星卻璀璨如舊。

白蕪找了半天,眼睛都酸了,還是沒看到那顆秋藏星在哪裏。

“今天升起來了嗎?”

“好像升起來了。那顆是不是?亞父!你快過來看看,我好像看見秋藏星了!”

聽到岸的呼喊,川房間裏走出來,站在屋檐下,順着岸指着的方向往天空上看。

仔細辨認了片刻,川臉上露出笑容,“還真是。”

“真的?秋藏星真升起來了?”

“都看了這麽多年了,哪能看錯?”

“那我現在去和夕他們說一聲,明天我們逛直布寧草原集市去!”

岸扔下這麽一句話,原地變回獸形,拍着翅膀就往部落裏飛去。

白蕪追在後面喊,“哥你不洗澡了?!”

岸回答他的只有響亮的叫聲,“啾!!!”

川笑着走過來拍了拍白蕪的肩膀,“別管你哥,早點去睡覺。”

“等他回來,大陶鍋裏燒着的水都涼了。”

“那讓他自己燒去。”

白蕪走進房間裏。

木門關門的時候不夠絲滑,會發出“吱——”一聲。

白蕪關了門,闩上後往床上一躺。

這座石頭房子住了那麽久,他的房間和剛建成時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

床上鋪着更多更柔軟的草絮,草絮上面還放了兩張厚實的獸皮。

床單是白絮果織成的布。

被子也是厚實寬大的獸皮。

這樣足夠柔軟溫暖的一張床,在秋夜裏顯得無比舒适,卻罕見地沒能讓白蕪沾床就睡。

白蕪借着窗口裏照進來的星光,躺在床上想事情。

床頭挂着的枯枝裝飾鍍上了一層幽幽星光。

就在白蕪快要睡着的時候,他聽見外面一陣拍翅膀的聲音,他猜是他哥回來了。

果然,拍翅膀的聲音過後,接的是廚房門被打開,岸用火引子點火,燒水等種種雜音。

岸還回來一趟屋子。

白蕪猜他是去房間拿衣服。

白蕪也不知道在寂靜的夜裏怎麽聽得那麽清楚。

他一絲睡意都沒有,幹脆從床上爬了起來,打開卧室的門,“哥,你怎麽還沒睡?”

“來得正好,快幫我擦一下背。香皂除了有涼香草味道的,還有沒有其他什麽味?”

“就是肥皂原味了,怎麽?”

“我要洗香一點,明天去集市啊。”

“你的味道不是挺好聞嘛。”白蕪打了個哈欠,困意上來了,嘀咕,“哪裏用得着天天都搓背?”

“明天哪能一樣,快來幫我搓一搓。”

白蕪強撐着幫他哥搓完,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打着哈欠回房睡覺去了。

第二天,他被一陣叽叽喳喳的說話聲吵醒。

他從床上爬起來,用手耙了耙淩亂的頭發,打開門,“家裏來客人了?”

“蕪!”

一個熱情洋溢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

白蕪定睛細看,才發現他們家不知什麽時候來了十幾個年輕亞獸人。

都是岸的同伴,也算白蕪的同伴。

亞獸人們背着背筐,身上穿着束腰的長袍或長裙,勒出柔韌的一把窄腰。

只穿着長裙,光着上身的亞獸人中,好些胸膛上還用礦石顏料畫着古樸精致的圖案。

他們正在戴發飾、耳墜、臂環、項圈。

這些裝飾物古樸又大氣,看着異常美麗。尤其當它們挂在一個個高挑清秀的麥色皮膚小哥身上,小哥們還人均擁有四塊以上的腹肌時,這種視覺盛宴達到了頂點。

哪怕白蕪的性取向從未考慮過男,此刻也被這一片肉體晃得回不過神。

太漂亮了!

它不是那種肉欲的漂亮,而是健康、結實、活力的那種漂亮,是美好的線條,是蓬勃的生命力。

白蕪站在門前。

幾個亞獸人過來拉他,“蕪,你是不是一點首飾都沒準備?我這裏有多的項圈。”

“給你這個臂環,這可是用石頭藤磨出來的臂環,看,紅得多漂亮!”

“蕪還沒有穿耳洞,耳墜是戴不了了,給你這個發飾吧,這還是你上次的玻璃磨成的發飾,是不是綠得很好看?”

白蕪被大家圍着。

衆人七手八腳地往他身上挂飾品。

他還沒來得及拒絕,頭上、脖子上、手臂上已經叮叮當當挂了一堆東西。

“蕪真好看,我喜歡他這個樣子。”

“是不是再往胸膛上畫點圖案,這麽白的皮膚,不畫點圖案,可惜了。”

“不用圖案,這個玻璃項圈就很好看。我就說我弟是最漂亮的,對吧?”

白蕪将項圈拿下來,“就算現在戴上去了,等會要變回獸形的時候,也一樣要摘下來。”

“戴上看一下效果嘛,效果調好了,等飛到直布寧草原集市的時候,直接戴上多好。”

亞獸人們說完又緊張地調整各種飾品去了。

川出來招呼大家吃早飯。

白蕪家裏的肉多。

上次的野豬肉還沒吃完,他們做成了肉幹和熏肉,挂在外面,此時正好拿來招待客人。

亞獸人們也不挑,一人吃了一碗熏肉和半碗堅果,拿着潔牙棒排着隊去河邊洗漱。

白蕪還沒去過直布寧草原集市,這次他也跟着一起去。

他和岸一人背上了五十塊獸皮,等到直布寧草原集市的時候,如果看上了什麽東西,可以直接拿獸皮去換。

亞獸人們在變成獸形起飛之前,将身上所有飾品都拿了下來,連精致的長袍或長裙也換了一條。

他們變成矯健的大白鳥,拍着翅膀,在朝陽下,高高往北邊飛去。

白蕪混在鳥群中間。

他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體力強了不少。

饒是如此,他還是飛得有些吃力。

他和這群亞獸人出門采集的時候,從未見他們飛得那麽快那麽高過。

他們飛行的時候還鳴叫,長長短短的悅耳鳥叫聲從他們喉嚨裏飛出,飛到雲霄上,顯得歡快極了。

直布寧草原集市在青族、夜鳴族和紅頂族交界的地方,直布寧草原就是界線。

他們到的時候,幾大族的鳥獸人基本已經到了。

此時無論哪個族群,各個部落的人打散了挑選合适的位置開始擺攤。

白蕪從高空往下看的時候,發現各個部落無論是獸人還是亞獸人,都精心打扮過。

他們連走路的姿态都和以往不一樣了,站在下面顯得格外挺拔。

岸帶頭,領着白族的年輕亞獸人們沖入河邊的密林。

這片林子裏面只有他們族人。

大家落地後迅速變回人形,從背筐裏掏出衣服和飾品,開始穿衣裝扮。

白蕪對打扮興趣缺缺,他左右張望,看這片陌生草原的陌生景色。

亞獸人們動作非常快,三兩下便按之前打扮好的模樣再次打扮上了。

“蕪,到你了。”岸吼了一聲。

旁邊熱心的亞獸們過來抓着白蕪的胳膊,幫他帶首飾的戴首飾,系腰帶的系腰帶。

白蕪還沒來得及抗議,身上便已煥然一新。

岸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要這樣。打扮一下,多亮眼!”

鳥族人不論是獸人還是亞獸人,天性喜歡色彩,喜歡打扮。

白蕪試圖将身上叮叮當當的裝飾物拿下來,被攔住了。

他看了眼同伴。

一個個高挑俊美的小哥看着他,都在對他笑。

白蕪的手就怎麽也伸不下去,只好妥協。

岸這才滿意,手一揮,“走,我們去逛集市啊!等太陽下山的時候再到這片林子裏集合。”

周圍爆發出歡呼,“好!”

大家推推擠擠,笑着出去外面逛。

很快就有熱情的獸人過來領路。

獸人亞獸人們混在一起,高高興興往集市上走去。

大家走着走着,很快就分成幾波,看各自感興趣的東西去了。

白蕪跟在他哥後面,走着走着,被路邊的攤子吸引住了。

岸還要往前走,轉頭叮囑他小心,便不再管他。

這裏到處都是人,也沒什麽危險。

白蕪一個個攤子逛過去,他最近不僅在白族的領地打獵和采集,還會去別的部族。

很多東西他早已見過嘗過,此時地攤上琳琅滿目的東西,就不是那麽有吸引力。

他一個個攤子逛下去,遺憾地發現沒什麽新的東西。

擺攤的獸人和亞獸人都對他非常熱情,好些獸人只要他多看一眼,就會将自己攤子上的東西塞給他。

白蕪擺手拒絕,沒能拒絕掉。

他背筐裏只有獸皮,用獸皮去換不怎麽想要的東西,他又覺得不太劃算,就在他猶豫的時候,身體被一片陰影籠罩。

那片陰影如此高大,幾乎将他整個人完整地環抱住。

白蕪幾乎本能地知道身後的是誰。

他轉頭一看,卻失語了。

身後站着的正是南遙,只不過和他以往的形象不一樣。

他今天穿着一條黑色長裙,光着上身,臂帶臂環,神色莊嚴,俊美如天神。

白蕪知道他長得好看,卻從來不知道他長得那麽好看,身材還好到這個地步,一時間竟被他的容貌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這不是男性軀體或女性軀體的問題。

南遙的身體就像一件藝術品,比古羅馬雕塑大師雕塑出來的雕像還要美。

白蕪甚至覺得,如果一定要和男人談戀愛,和這樣的男人談戀愛,好像也沒什麽不可以。

那個念頭一閃而過,白蕪很快回過神來,搖了搖自己的腦袋,試圖把腦子裏的水晃出去。

草。

他都在想什麽?

就算再好看的男人也是男人,難道真饑不擇食到這種地步?

再說,這樣的男人要真上了床,估計只有他被男人壓的分,怎麽可能去肖想去壓男人。

白蕪眼神往南遙胯下一掃。

兩人那麽熟了,平時一起活動的時間不少,他對對方的尺寸多少有些了解。

那個尺寸,啧。

會死人的。

白蕪想到這裏,忽然清心寡欲起來,臉不紅,耳不燒了,還能鎮定自若地和南遙打個招呼,“你怎麽也過來了?”

“今天要祭祀秋藏星,我過來做準備。”

旁邊拉着白蕪要給他東西的獸人,看到南遙,瞬間縮回去了,小聲喊了一聲祭司大人後,再沒膽子擡頭。

南遙不費吹灰之力解決了白蕪的困境。

白蕪怕南遙離開之後再被這個獸人纏上,忙跟在南遙身後說道:“去哪裏準備?你也在集市上買東西嗎?要不要一起逛逛?”

“不在集市上買東西,遠遠看到了你,特地過來看看。”

南遙說完,頓了頓,又說道,“今年準備的祭祀物品上,可能會有你感興趣的東西。”

“欸?”

白蕪驚訝地瞪圓了眼睛,“什麽東西?一般的東西我可不感興趣啊,哪怕再美的首飾也一樣。”

“不是首飾,是種子,他們今年找到一種特別的香料,我看着像種子,你要是感興趣的話,帶你過去看看。”

白蕪從來沒聽他這麽耐心的解釋過,聞言當即有了興趣,“現在過去看嗎?我一個外人,會不會不好?”

“沒什麽外人內人,只要說你過去幫忙就行了。”

祭祀的地方在草原深處,南遙帶着白蕪飛過去。

兩人飛出集市,飛離人群,飛了一會兒,看見一座小山坡。

山坡下擺着石頭祭壇,數個年老的獸人亞獸人正在祭壇邊上忙碌地準備着。

南遙帶着白蕪過去,沒有人說什麽,反而有幾個老亞獸人擡頭朝他投來溫和的目光。

白蕪原本還有些忐忑,對上那溫和的目光,心情一下就放松了下來。

他朝老人們笑了笑。

“祭司大人,祭壇已經差不多準備好了,你再看看有沒有其他要準備的東西?”

說話的是一個老獸人,他的口音有點古怪,不像白蕪聽過的任何一種口音。

白蕪多看了那個老獸人一眼。

他在老獸人身上聞到一股很奇特的氣息,具體是什麽他又說不出來,只覺得似曾相識,于是忍不住又多看了那老獸人一眼。

老獸人回以奇怪的目光。

南遙檢查過後說道:“準備好了,大家暫時離開,晚上再過來就可以了。”

“是。”

剛剛還在忙碌的衆人,聞言二話不說放下東西往各個方向離開。

白蕪在後面多看了他們一眼,他們走遠了才悄聲問道,“這是特地支開他們嗎?”

“不是。準備好了,人就不能再留在祭壇附近。”

南遙拿起祭壇上的一個小碟子,放到白蕪鼻子底下給他看,“這是要給你看的東西,聞起來有點嗆人,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東西?”

白蕪打量那白色的顆粒,也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麽。

他只覺得這味道有點似曾相識,好像老獸人身上的那股味道。

白蕪擡頭,“這東西可以拿起來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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