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求抱抱以後

一百來斤的黃鳍金槍魚足夠人魚們兩三天的夥食。

沒有了覓食的壓力，于歸洋終于把馴服魚尾巴這項任務提上日程，總不能一直讓人魚大哥來回這麽跑。

他會心疼。

何況他也想去海底以外的地方看一看。

躊躇滿志的小人魚嘗試學着池淵的方式擺動尾巴，但他忘記了，自己的硬件設施壓根就跟不上。

池淵那一套大開大合的游泳方式并不适合他。

以至于他當着人魚大哥的面生動演繹了什麽叫做身體不協調。

最後完全失控，魚尾巴帶着于歸洋的身子轉起了圈圈，像極了滾動的車輪。

被池淵放平的那一刻，于歸洋暈乎乎地想：得救了。

他還是難以适應人魚強大的腹神經，看來學會擺尾巴任重道遠，他還是慢慢來，慢慢來。

被迫跟着于歸洋一起旋轉的小海葵顫抖不已。

看來它也非常同意于歸洋的觀點。

暈着暈着，于歸洋就睡着了。

深海的溫度常年在十度以下，如果遇到寒流，最低可能達到兩度。

在這樣昏暗陰冷的環境下，熟睡的小人魚下意識往溫暖的方向靠過去。

淺眠中的池淵，随時都保持着警惕，哪怕是在相對安全的深海，他也沒有絲毫放松。

忽然他感到胸口一重。

察覺到異常的池淵立刻睜開眼睛，翠色的眼睛裏哪還有半分睡意。

這就是海洋獵手的頂級素養。

池淵清醒後并未察覺異常，只是胸口處壓着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始作俑者睡得正香，小嘴微張，泡泡随着他的呼吸變大又變小。

确認沒有危險，池淵又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如無必要，這位頂級獵手一定會确保自己充足的睡眠，好恢複體力，為下一次捕獵做好準備。

睡着之前，池淵把手搭在小人魚背上，免得他從自己身上滑落。

面對于歸洋，他總是有着超乎本能的細心。

第二天醒來，于歸洋心虛地發現，自己居然趴在人魚大哥身上睡了整整一宿！

他趁對方還沒起床，偷偷摸了一把自己腦袋擱着的地方。

還好還好，沒有流口水。

孰料一擡頭，就對上酷哥沉靜的目光。

“嘎！”

小人魚發出一聲急促的驚呼，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先捂住嘴巴還是先把手從酷哥的胸肌上挪開。

咦，這兩者有什麽沖突嗎？

他為什麽不把手挪開去堵住自己的嘴呢？

失策了。

該說不說，酷哥的胸肌真好摸。

好在人魚大哥并未追究他的責任，大概所有的動物在剛起床時，都會陷入一段時間的迷糊。

沒有絲毫攻擊性可言，只有肉眼可見的慵懶。

見人魚大哥似乎有賴床的趨勢，于歸洋連忙抽身，暗罵自己龌龊。

大概只有人類才會認為那樣的觸碰帶着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純潔的海洋生物可不會這麽想。

又是嶄新的一天。

于歸洋在他的鹦鹉螺殼上添了一道刻痕，然後游到金槍魚旁邊準備吃早餐。

早安，黃鳍金槍魚。

今天的你還是那麽美味動人。

小人魚正埋頭幹飯，不知何時，池淵也游了過來。

愉快的早餐時間結束，于歸洋游到一邊給自己刷牙。

說是刷牙，其實就是用海水漱漱口，保護牙齒健康。

只見他的兩個腮幫子輪流鼓了鼓，鹹鹹的海水流淌過他的牙床，然後被他的泡泡包裹住，送出口腔。

相比于歸洋，池淵的漱口就沒這麽多講究了，更不可能特地吹個泡泡把漱口水送出栖息地。

于歸洋也不嫌棄，清理好口腔就湊到酷哥身邊，想看看對方有什麽安排。

池淵确實有自己的打算。

通過昨天于歸洋的雜技表演，他終于意識到這條小人魚并不是喜歡呆在海底，而是他不會游、游不動。

他想把小人魚帶出這片海域，得先教會小人魚怎麽使用自己的尾巴。

于是池淵把于歸洋打橫抱起，讓他感受魚尾是如何幫助人魚在海水中漂浮的。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于歸洋吓了一跳，重心不穩的他下意識摟住酷哥的脖子。

等他意識到自己是被酷哥抱起來，還是公主抱的時候，他不幹了。

他不就摸了一下胸嗎，而且他敢發誓他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代價怎會如此沉重！

雙方力量懸殊，逃是逃不掉了。

酷哥你醒醒，我們都是男人魚，我們在一起是沒有結果的！

池淵并沒有放開的意思，他只是不解地看向于歸洋，似乎不明白小人魚在掙紮什麽。

怕他摔了，不得不抱得更緊。

于歸洋心想，完了，菊花要保不住了。

但他又很好奇，人魚是怎麽□□的呢？

探知的欲望為他鑄就一身铠甲，來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他閉上了眼睛，然後，暴風雨一直沒來。

慷慨就義的表情多了一道裂縫，于歸洋困惑地睜開眼，難道是他誤會了？

酷哥那張古井不波的臉，也不像是要把他那啥。

嘎！人類的思想怎麽能如此肮髒！

他就說酷哥是那麽好的一條人魚，酷哥對他的幫助是無私的，博大的，而他卻用險惡的人心揣度對方。

小了，格局小了。

危機解除，于歸洋終于能好好揣測酷哥的想法。

不再鬧騰的小人魚，也給了池淵一個繼續下去的信息。

他将于歸洋翻轉過來，用寬大的手掌托着于歸洋的腹部，另一只手拿捏着他的尾巴，讓他的尾巴和身體呈現出一個合适的弧度。

這是……

于歸洋這下明白了，酷哥是在教他怎麽游泳。

人魚大哥太好了嗚嗚，他為先前的猜忌感到無比羞愧。

于歸洋，你糊塗啊糊塗！

心懷愧疚的小人魚鉚足了勁好好學，以此報答人魚大哥的教導之恩，可惜效果不那麽盡人意。

半路出家的他并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尾巴，要不是酷哥給他固定好了軌道，他的尾巴早就已經甩出去了。

控制腰部力量比想象中還要耗費體力，不一會兒，于歸洋就已經是滿頭大汗。

汗水融入了海水之中，連同他的氣息都一并彙入大海裏。

于歸洋咬牙堅持着，他知道訓練沒有捷徑，只有讓他的腹部形成了肌肉記憶，才能控制好自己的尾巴。

就在這時，池淵忽然收緊臂彎，把他摟進懷裏。

分明沒有語言交流，于歸洋卻從酷哥眼中讀出了感受我三個字。

下一刻，池淵便帶着他往上游去。

看着“胖墩”和那條吃了一半的金槍魚離他越來越遠，于歸洋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這是在遠離海底。

他倒是不擔心回不來，食物還沒吃完之前，人魚大哥是不會輕易帶他離開海底。

如果有充足的食物，誰又願意颠沛流離？

這一片海域并沒有什麽獨特的風景，除了沒有厚重的海底砂，其他的和他在大洋盆地看到的并無不同。

深海就是這麽枯燥、單調且乏味。

熱鬧永遠屬于水下百米以內，那裏的光照充足，植物茂盛，生态圈也相對完整。

當然，競争也相當激烈，還要時不時應付人類的騷擾，包括人為污染和捕撈。

這麽一看，深海雖然寂寥，卻沒那麽多紛紛擾擾，堪比桃花源地。

池淵見小人魚一直四下張望，就是不專心學習，竟生出幾分無奈。

他也許和人類幼崽的家長們會有很多共同語言。

無奈的成年人魚只好抓住小人魚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之上，提醒他好好感受自己在擺動尾巴時的變化。

于歸洋不傻，幾乎是手一碰到人魚大哥的腹肌，就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在摸了在摸了。

雖然知道酷哥只是在現身教學，但他還是要說一句，人魚的腹肌好好摸。

柔軟、緊實，帶着些許彈性。

五星好評！

又游了一陣，池淵便帶着小人魚返航，并未前往更上層。

這時候于歸洋忽然好奇，酷哥是靠什麽定位方向的？深海廣袤，為什麽對方總是能精準找到他栖息的地方。

是靠嗅覺嗎？

他努了努鼻子，一無所獲。

唉，要是能跟酷哥對話就好了，他就能了解更多有關人魚的知識，也許将來他也可以像人魚大哥這麽橫行無忌。

現在的他只是一條酸菜魚罷了，又酸又菜又多餘。

回到栖息地，見到堅守陣地的“胖墩”，于歸洋還是有些高興的。

果然小別勝新婚，古人誠不欺我。

看過了深海其他地方的風景，他覺得“胖墩”還是蠻不錯的，至少它瓷實，看着就有安全感。

他一屁股坐在胖墩身上，拍了拍它和它打招呼。

胖墩：我謝謝你！

休息了一陣，刻苦的于歸洋打算加練。

剛才的深海游泳體驗卡讓他多少有點感悟，他想夯實基礎，趁熱打鐵。

未免發生昨天那種轉不停的慘劇，于歸洋主動游到酷哥身邊舉起雙手，想讓酷哥像剛才訓練他那樣抱他。

結果酷哥如他所願地抱住了他，還順了順他頭上的毛，安撫意味十足。

于歸洋：？？？

他真的不是求抱抱！好吧，他是，但這個求抱抱和那個求抱抱不一樣好嗎？

要瘋。

雖然但是，酷哥的懷抱好溫暖，比海水溫暖得多。

怪不得他會睡在對方身上。

人魚大哥不肯抱他，于歸洋只好自己練習，果不其然，他又開始轉圈了。

池淵又救了他，把他按在胖墩身上，為他按壓腹部。

酸痛的腰腹得到了極大的放松，于歸洋心想，要是酷哥是按摩師的話，他一定要天天光顧生意，一次點他兩個鐘。

好舒服。

半睡半醒之間，于歸洋還會偶爾想起自己原來的目的——鍛煉自己的魚尾巴。

不能怪他學得慢，實在是這位游泳教練太不稱職了，怎麽能這麽放縱學員偷懶呢？

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睡夢中，一股突如其來的驚懼襲向了他。

來不及反應，他就感到自己仿佛墜入了冰冷的海底，通體冰涼。

大顆大顆的泡泡從于歸洋的口鼻處湧出來，這一刻，他忽然有了久違的窒息感。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切發生得太快，根本來不及深思。

他只知道再不喘氣，他就會淹死在冰冷的海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