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離開洋盆後

被小人魚惦記的池淵，此刻正在水下一千米左右的位置等待跟同族會和。

他的身邊是他的左膀右臂，加奧和科斯。

這已經是加奧第三次偷看池淵腰間的蝴蝶結海草腰帶了。

池淵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想問什麽就問。”

人魚之間的交流依靠聲波，這一點和海豚相似。

他們有自己的語言體系，通過聲波就可以解讀出對方的意思。

人類沒有解讀聲波的能力，于歸洋雖然也是人魚，但他不是土生土長的人魚，也就失去了解讀聲波的能力。

所以池淵跟于歸洋之間出現了交流障礙。

這種交流障礙只有在于歸洋學會解讀人魚的聲波，或者池淵學會人類的語言才能破除。

加奧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連忙問道：“大人，您不和我們說說它的故事嗎？”他指了指海草，這怎麽看也不像是池淵自己做的。

“你很好奇？”池淵的眼神極具壓迫。

粗神經的加奧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是條人魚都看得出來這條可愛的腰帶和執法者大人的氣質格格不入。

科斯拼命給加奧使眼色，這個蠢貨，居然膽敢打聽執法者的私事！

他難道忘了上次在族群裏打聽執法者的父母，結果被罰訓練那群未成年的人魚崽子。

可別以為這是件容易的差事，未成年的崽子們正是最好戰的時候，給他們一根海草他們都能鬥個半天。

營養好一點的人魚崽子不比成年人魚力氣小，那段時間加奧天天被揍得鼻青臉腫。

得虧人魚體質強大，這家夥才能好端端出現在這裏。

加奧哪裏體會得到同伴的用心良苦，還拿手肘碰了碰科斯：“別裝了，我知道你也很好奇。”

科斯：……

兄弟你要死自己死，別扒楞我。

就在科斯以為加奧死定了的時候，執法者開口了：“一個小家夥送的。”

聲波是他絕對沒有在池淵口中聽到過的溫柔。

科斯和加奧對視一眼，有情況！

不怕死的加奧追問：“他也是人魚嗎，我們可以見見他嗎？”

“不可以。”池淵斷然拒絕，會吓着小人魚的。

閑聊到這就結束了，因為族裏的其他人魚也陸續來到了彙合點。

和海豚一樣，人魚也是高度社會化的物種，他們一般以地域分布組成族群，再由族群成員推舉出最強大的人魚來擔任執法者，管理族群中的各項事務。

也就是人類俗稱的族長。

族群也由執法者的名字命名，像池淵領導的族群就叫池淵部落。

“執法者大人，池淵部落已經集結完畢，請求下一步指示。”資歷最老的人魚章常對池淵說。

池淵微微颔首道：“人魚幼崽和不參加遷徙的其他人魚留守領地，亞成年人魚和成年人魚跟着加奧和科斯，争取在二月份之前抵達冰島。”

要注意的是，這裏的冰島可不是人類命名的，位于歐洲西北部的冰島。

池淵口中的冰島，泛指結冰的島嶼。

而他們的目的地，是結冰島嶼的水下世界。

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人魚有趣的習性了。

很多海洋生物都有遷徙的特性，有的是為了獲取食物，有的是為了到适宜的環境中生存。

人魚則是為了繁殖。

人魚的尾巴覆蓋着緊密又堅固的鱗片，這些鱗片雖然起到了很好的保護作用，但也限制了人魚交尾的行為。

當然了，聰明的人魚也有自己的辦法延續種族。

他們利用溫度變化可以軟化鱗片、促進發.情期到來的特點，展開了一次又一次的遷徙。

從熱帶遷徙到寒帶，從溫熱的水域遷徙到寒冷的冰島，人魚們克服種種困難，最後在天寒地凍中完成生命的大和諧。

上天是公平的。

人魚進化出了強大的力量和頑強的生命力，成為數一數二的海洋霸主，但同樣存在着繁殖困難、數量稀少的問題。

每年折損在遷徙路上的人魚不在少數。

而且別以為遷徙成功就萬事大吉了，精力旺盛的年輕人魚們，為了争奪配偶，他們會在冰島之下展開殊死搏鬥。

池淵在和族人們講解路線。

加奧和科斯卻在開小差，反正他們只需要按照執法者大人的指示帶路就可以了，不用費腦子。

“科斯，你說執法者大人這次會不會找到配偶啊？”加奧小聲詢問。

科斯搖搖頭：“大概……還是不會吧。”

執法者大人強大是強大，但對誰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哪怕對那些向他示好的雌人魚也都不假辭色。

唉，男人魚大可不必這麽完美。

辦完了正事，池淵把族人交給章常安排，自己帶着加奧和科斯熟悉路線。

加奧一邊游一邊問：“您剛才提到的那個小人魚，您打算什麽時候把他接到我們部落？”

池淵反問：“你覺得呢？”

“他應該還沒成年吧，未成年的人魚幼崽留在部落，留守在領地的成年人魚會照顧好他的。”加奧認為，人魚幼崽就應該和人魚幼崽們待在一起，他和科斯不也是那時候認識的嗎？

池淵卻沒有說話。

他有自己的顧慮。

第一，人魚是一種極其排外的物種，小人魚不會說話也不會游泳，他如果來到部落一定會被其他人魚幼崽欺負。

第二，他無法斷定小人魚究竟是否成年。

未成年人魚最顯著的特征，是他們的尾巴明顯較短，和上身比例不協調。

但小人魚卻非如此，他的尾巴長而纖細，上身雖然瘦弱卻骨骼勻稱。

他想，也許小人魚屬于和他不同的人魚亞種。

他們部落的人魚尾部都是靑褐色，但小人魚的尾巴卻是暗紅色。

還有，在他的部落，哪怕是弱小的人魚幼崽都有匹敵巨鯨的戰力。

可小人魚卻連一頭螃蟹都打不過，連基本的捕食都成問題。

如此種種，足以證明小人魚和他不屬于同一個亞種。

也許，趁着這次遷徙的機會，可以幫小人魚找到自己的家人，或者自己的族人部落。

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小人魚要回歸其他部落，池淵就忍不住皺眉。

心底的暴虐更是快要壓抑不住。

“先到這裏，你們回去吧。”語氣冷的可怕。

加奧和科斯不由得顫了顫，再不敢跟在池淵身後。

池淵循着于歸洋的氣息游去，可能連他都不曾察覺，想見小人魚的心情是那樣迫切。

他游得很快，沒過多久就回到了他們的栖息地。

彼時，于歸洋已經睡着了。

他剛才醒來後沒見到酷哥，本想等酷哥回來，結果等着等着就閉上了眼睛。

現下，他靠着胖墩，腦袋一點一點的，嘴巴微微撅着，仿佛帶着一絲等不到人的委屈。

池淵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他把小人魚打橫抱起，輕輕放在了胖墩身上。

于歸洋像是夢見了什麽好吃的東西，嘴巴一直動個不停，竟然啃上了池淵的手臂。

小人魚的咬合力對池淵來說着實算不得什麽，甚至談不上痛，只有一點點癢癢。

等于歸洋啃夠了，砸吧砸吧松開嘴，池淵的手臂上也只留下了兩排淺淺的牙印。

知道小人魚怕冷，池淵主動側躺在于歸洋身邊，小心翼翼地把小人魚的腦袋擡起來，好讓他枕着自己的手臂。

晚安，小人魚。

……

翌日，于歸洋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人魚大哥已經回來了，還帶回來一頭身上布滿條紋的鮟鱇魚。

提起鮟鱇魚，他就忍不住想起他跟人魚大哥第一次見面。

他差點被螃蟹夾成兩半，幸好人魚大哥出手救了他。

那個時候他絕對不會想到，他會和人魚大哥共同生活這麽久，還有了一個寧靜而不失溫馨的家。

哎呀，這話聽起來怎麽怪怪的。

總之，他很感謝人魚大哥的出現，為他的海底生活帶來了物質和精神的雙重溫飽。

言歸正傳，今天的早餐是條紋鮟鱇魚、剩下的一點金槍魚肉和大比目魚肉。

于歸洋和池淵很有默契地先把已經不那麽新鮮的金槍魚和比目魚吃幹淨，連骨頭上的肉渣都不輕易放過。

望着已經變成骨架的金槍魚和比目魚，于歸洋油然而生出一種成就感。

他可真能吃啊，捂臉。

主食幹完了，就該品嘗飯後甜點了。

說是甜點，其實遠不止于此。

這頭條紋鮟鱇魚雖然比不上金槍魚和大比目魚那樣的大家夥，但它也有個二三十斤。

省着點吃還能剩下一點當零食。

之前說過，鮟鱇魚又叫燈籠魚，其貌不揚卻味道極好。

條紋鮟鱇魚的滋味在鮟鱇魚中更是佼佼者。

除了味道以外，它們交尾的行為也格外有趣。

可惜酷哥聽不懂他說話，不然他肯定要跟酷哥科普一番。

鮟鱇魚的繁殖行為可以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奇葩。

每年春夏，雌性鮟鱇魚所産的卵會在海面上孵化出幼體，待到發育到一定程度，雄魚就會選擇一條雌魚結伴而行。

這種“結伴”充滿了利用和索取。

雄魚一旦遇到合适的雌魚，就會咬破雌魚的腹部組織，鑽進它的皮下寄生。

而雌魚的皮下組織也會迅速生長，把雄魚整個包裹起來，帶着體內的雄魚一起沉入海底。

通過這種方式，它們成功過上了“二魚世界”，但雄魚很快便會走向死亡，只留下一團睾.丸，随時為雌魚受精做準備。

您要是覺得這也是另類的生死相依，那就錯了。

雌魚的大小是雄魚的五十倍左右，雌魚的一生注定不會只有一個伴侶。

于歸洋在海洋博物館參觀标本的時候，就發現了一頭身上足有八個腫塊的雌鮟鱇魚。

這還不是最離譜的。

要知道大海廣袤，有些單身的雄魚找不到雌魚，它們會自己變性為雌魚，等待雄魚和它們結合。

真正意義上地讓兄弟們爽一爽。

咳咳，跑題了。

海底沒有蘸料，他把對海洋生物的知識當做蘸料，竟然覺得這頭鮟鱇魚更美味了幾分。

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少了，舍不得吃。

鮟鱇魚的肉質堪比龍蝦一般緊實，是真正的珍馐美味，吃一次還想再吃第二次。

但是吧，一條勤儉持家的人魚應該懂得不沉迷口腹之欲，人酷哥辛辛苦苦捕回來的，只吃一次太浪費了。

于歸洋忍住了繼續吃下去的沖動。

可俗話說得好，有一種餓，叫家長覺得你餓。

池淵把剩下的魚肉剃掉骨頭，捧到于歸洋面前，示意他繼續吃。

他趕緊搖頭，真的不了，我吃飽了！

池淵仿佛看穿了小人魚強裝的倔強，看向于歸洋的眼神帶着無奈和寵溺。

他把燈籠魚的肉搓成一個小丸子，就像昨天小人魚做的那樣，然後喂給他吃。

好香啊。

可惡，人魚大哥，你這是在玩火！

于歸洋保證，他還是人類的時候絕對沒有這麽饞，這該死的人魚基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好吧，他妥協了，他的名字叫貪婪。

口口聲聲說吃飽了的于歸洋，被“逼着”吃光了剩下的魚肉。

人魚大哥好壞壞，嗝……

他好喜歡。

不過，地主家的存糧都吃光了，午餐吃什麽？

于歸洋看了一眼酷哥，見酷哥沒有動身的意思，頭頂上浮現出一個問號。

難道今天酷哥不打算去捕獵嗎？

倒也不是不可以，海底的物産也很豐富，就是口感沒那麽好。

他順手撿起腳邊的甲殼生物，丢進嘴裏咀嚼，嘎嘣脆，就是沒啥味兒。

嘎！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古人誠不欺我！

池淵心疼地揉了揉小人魚的頭毛，是他失策了，應該多帶點食物的。

現下他們消化的也差不多了，是時候出發了。

成年人魚沉靜的目光，帶給于歸洋一絲另類的困惑，今天的酷哥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樣，像是有什麽事瞞着他一樣。

也是，就算酷哥想告訴他，他也聽不懂。

他仔細想了想海洋生物的習性，清空食物庫存的可能性有兩種，一種是遇到了強敵，需要迅速逃離，這種強敵也包括□□。

另一種是打算離開這片海域。

這裏是大洋盆地，□□鮮有發生，而酷哥的戰力連深海巨蟹都要退避三舍。

只有第二種可能。

要搬家了嗎？

于歸洋環顧四周，這裏雖然昏暗單調，卻在他穿越伊始給了他一片栖身之地。

這麽久了，他還真有些舍不得。

但如果要在跟随酷哥和留在這之間二擇其一，他百分百選擇前者。

畢竟這裏的食物他都吃膩了呀！

跟着酷哥才有肉吃！

唉，他真膚淺。

希望人魚大哥為他準備的下一餐能撫慰他心靈的創傷，吸溜。

于歸洋摸了摸胖墩，再見了胖墩，祝你減肥成功。

但你要是減肥了，下次見面我就不能睡你了，真叫人為難。

他又跑到之前埋蟹腿殼殼的地方，把它挖出來一看，驚喜地發現不少小家夥在蟹腿殼裏面安了家。

他趕緊招呼人魚大哥過來，一起把裏面的小東西倒幹淨，加了個餐。

可以說是非常喪心病狂了。

收拾好所有家當，于歸洋和池淵終于出發。

他拒絕了人魚大哥的懷抱，好不容易有個展現學習成果的機會，他可不能輕易放過。

在池淵眼裏，小人魚的擺尾略顯笨拙和不連貫，但這已經是極大的進步了。

為了鼓勵他，池淵也放慢了速度，跟在于歸洋身後。

起初，于歸洋游得起勁，看得出來他真的有在好好訓練。

但很快他就累了。

再也堅持不下去的小人魚直接仰面躺倒，肚皮朝天，罷工了！

嗚嗚，為什麽他看人魚大哥就游得那麽輕松，他游得卻這麽費力，是他哪個步驟學漏了嗎？

可惡，到底是哪裏沒跟上！

累癱了的于歸洋四腳朝天，說什麽都不肯再動了。

池淵悶笑，眼底的翠色愈發幽深。

面對耍賴的小人魚他表現出了極大的耐心，抓着于歸洋的手臂繞過他的脖頸，示意小人魚抓緊。

随後抱着于歸洋極速前進，比剛才快了三倍不止。

所以說，能躺着為什麽還要自己努力？

于歸洋在心裏唾罵自己的堕落，然後把人魚大哥抱得更緊。

這個水流太快了，弄得他的鱗片總是滑滑的，讓他總是擔心自己會從人魚大哥懷中滑出去。

察覺到小人魚溢于言表的依賴，池淵胸膛微振，難掩笑意。

這一幕要是被科斯和加奧看見怕是要驚掉下巴。

他們那不茍言笑的執法者大人竟然笑了，這給他們帶來的震撼絕不亞于一場海底火山噴發！

可惜他們看不見。

唯一可能的觀衆于歸洋也沉迷于路邊的美景。

忒不解風情。

漸漸地，于歸洋發現這一片海域有些眼熟——這不是前幾天酷哥才帶他來過嗎？

這麽說，他們此行的目的是去看海豚？

好耶，有什麽能比撸海豚寶寶更讓人排解離家的愁緒呢？

如果有，那就撸一群！

于歸洋和池淵的到來，令海豚群瞬間沸騰起來。

聰明的海豚會記得朋友的模樣和聲音，無疑，救助過海豚媽媽和海豚寶寶的兩條人魚是它們的座上之賓。

海豚媽媽帶着海豚寶寶，主動過來想要讓于歸洋騎在它的身上。

他當然再樂意不過，只是人魚大哥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被人魚大哥抱得更緊，于歸洋只能遺憾地婉拒了海豚媽媽的邀請。

嗚嗚嗚，他好想揉揉海豚寶寶的肚皮。

兩天不見，海豚寶寶似乎又長大了一圈，肚皮的手感肯定更好了！

暴君酷哥，竟然剝奪他撸小海豚的權利。

他生氣了！

池淵捏捏小人魚氣鼓鼓的腮幫子，用眼神告訴他稍安勿躁。

實在是人魚大哥的目光太過純淨，于歸洋被它吸引，不自覺地把嘴裏的空氣吐了出去。

泡泡貼着池淵的臉頰溜向海面。安撫好小人魚，池淵游到海豚群中間，用聲波邀請它們一起捕獵。

智商卓群的海豚正是團戰好手，它們很快聚集到一起，準備跟着池淵一同捕獵。

而帶崽的海豚媽媽或奶爸們則緩慢跟着族群游動，随時注意保護海豚幼崽。

出于安全起見，池淵把于歸洋留在了海豚媽媽身上，遞給他一個乖乖等他的眼神。

于歸洋點點頭，表示自己會聽話的。

玩歸玩，鬧歸鬧，他不會拿幹飯開玩笑。

開團了開團了！

幾頭海豚們擺好陣型，繞着選定的淺海區域開始繞圈圈。

池淵和其他的海豚則守在一邊觀戰。

于歸洋抱着海豚寶寶，有些不明所以。

海豚這是在幹什麽？

他懷裏的海豚寶寶則興奮不已，拿着兩只短短的側鳍使勁兒拍肚皮。

寶貝，你是海豚，你不是海豹。

側鳍是拿來劃水的，不是用來拍肚皮的。

劃水的小人魚眼看着海豚們游得越來越快，把淺海的泥沙都攪動起來，逐漸縮小成旋渦。

魚群被卷入旋渦無力脫逃，只能躍出水面。

就在這時，守候在一旁的海豚便緊跟其後，一躍而起，穩穩地接住了魚兒，一口吞進肚子裏。

這天衣無縫的合作，行雲流水的配合，簡直令人大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