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陸潺潺是被痛醒的。

他驚醒的時候,一瞬間懵得不知道身在何處,下一秒就被胃部撕裂般的劇痛拉回現實。

他才知道原來痛到一定程度是連喊都喊不出來的,他只能條件反射般地全身繃緊,将手死死抵進上腹,以求能夠壓抑這種疼痛。

陸潺潺大腦一片混沌,冷汗直往外冒,好長一段時間,他除了痛什麽都感覺都不到。

就在他快把自己胃捅穿了的時候,那股滅頂的劇痛才稍稍退去,變成痙攣般的抽痛。

陸潺潺的意識這才逐漸回籠,發現自己正極度僵硬地躺在江逾林身邊,借着窗外微弱的燈光,勉強能看清屋裏的陳設和江逾林的側臉。

江逾林就連睡姿都是很端正的,放松舒适地平躺着。

陸潺潺悄悄松了口氣,幸好江逾林沒像睡着前那麽摟着他,不然他還真不一定能從他懷裏掙脫出來。

陸潺潺摁着胃,異常緩慢地将自己挪到床邊,蜷起身子側卧着,一手用力抵住胃,一手死死攀住床沿,繼續忍痛。

此刻的痛雖然不像剛開始那樣嚴重到讓人意識模糊,卻一陣一陣地揪着疼,牽扯出強烈的反胃感。

陸潺潺拼命吞咽試圖壓下嘔意,卻并沒有多大作用,他不得不咬牙撐坐起來,忍着痛下床,倉促地往洗手間沖。

一到洗手間,他就趴在洗手臺上将完全沒消化掉的晚飯吐了精光。

陸潺潺晚上吃得本來就少,吐過一輪後,只能不斷地嘔出些酸水。

即便痛得人都不怎麽清醒了,陸潺潺也知道再這麽吐下去怕是不行,但強烈的反胃幹嘔不是光靠意志可以控制的。

劇烈的嘔吐将稍微平息了一點的胃痛又帶了出來,甚至比任何一次都要厲害。

無形中,好像有把又細又尖銳的小刀對着他胃上的某一點狠狠紮了下去,陸潺潺渾痙攣般地一顫,腰一疊又嘔出了些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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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讓他眼前黑了幾秒,撐住洗手臺的手瘋狂顫抖,卻沒有倒下,仿佛是他最後一絲毅力。

等到又出現一些朦胧的視線後,陸潺潺費力擡手,擦了擦眼前的汗。

模模糊糊間,他看到洗手池雪白的瓷磚上出現了一些血絲,被水流稀釋後化成淺淺的分紅色消失在下水道。

完了。

陸潺潺腦子裏轟地一聲。

完了完了。

他按着胃,脫力地跌坐到地上。

這時洗手間的門被推開了,陸潺潺循着聲音望過去,江逾林正站在門前,其實他已經不太看得清了,但還是下意識朝那人伸出手。

下一秒,他就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江逾林身上很暖,貼在他冷冰冰汗涔涔的皮膚上,刺激得陸潺潺輕輕一抖,更加往他懷裏縮。

陸潺潺聞到江逾林身上熟悉的薄荷味,忽然想到他晚上也用了江逾林的沐浴乳,他身上本來應該和江逾林一個味道的。

可他現在渾身是汗,還吐了,估計一點都聞不出來,陸潺潺人不怎麽清醒,思緒雜亂,想到這些卻莫名其妙覺得很委屈。

他下意識揪住江逾林胸前的衣料,一張嘴就帶了哭腔,“好痛……”

江逾林好像說了什麽話,可他一個字也聽不清,只能本能地喊痛。

·

江逾林抱着陸潺潺走出洗手間的時候,背都濕了。

他很輕地把陸潺潺抱到床上,陸潺潺穿着他的短袖短褲,領口也大褲腿也大,整個人像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虛弱得可怕。

江逾林找了件長外套将他整個人裹住,陸潺潺意識模糊,手卻還是死死摁着胃。

江逾林輕輕撥開他的手,陸潺潺就渾身一顫,喉間溢出痛苦的呻|吟。

“不痛不痛,”江逾林順着他的背安撫,慢慢掀開身上的短袖,“讓我看看好不好?”

卷到上腹時,觸目驚心的一片青紫直接撞進江逾林眼裏。

陸潺潺在鬼屋被撞到的地方起了巴掌大一塊的青紫,中間有個指甲蓋大小的圓點最嚴重,泛出很深的血絲。

江逾林手都抖了,僵在原地好幾秒才克制住慌亂的呼吸,把陸潺潺裹進外套裏抱出了門。

·

出租車司機瞥了眼後座的乘客,懶懶道,“不好意思啊,下班不接客了。”

剛坐進來的男生卻仿佛置若罔聞,只急促道,“麻煩去人民醫院,錢随便加。”

司機這才返現那男生懷裏還抱了一個,後座光線暗,那人又被長長的外套裹着身體蜷縮,看不清是男是女。

但只要眼睛沒問題也能看出情況緊急了,司機睡意都退得一幹二淨,連忙發動車子,“嚯,這是怎麽了?”

“不清楚……”男生聲音悶悶的,垂着頭看不清神色,“他說胃痛……”

“胃痛啊,那多半是急性腸胃炎什麽的,”司機一踩油門車就飙了出去,“小夥子你也別急啊,這會兒路上沒什麽車,叔給你開快點,十幾分鐘就到。”

“謝謝。”男生還是沒擡頭,一心只顧着安撫懷裏的人。

司機瞥着後視鏡,看他急成那樣,猜測多半是女朋友什麽,便安慰道,“我媳婦前兩年有回也是半夜鬧肚子疼,給我急的啊,沒比你現在好多少,到了醫院一看說是……”

後座被抱着的人突然動了動,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低吟。

他半張臉從外套裏露了出來,司機一瞅,話音戛然而止。

男……男的?

江逾林壓根沒心思關注司機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他滿腦子都只有陸潺潺。

陸潺潺蜷在他懷裏,滿臉不知道是淚還是汗,整張臉一點血色都沒有,無意識地發出痛哼,手一個勁往自己胃上按。

“不能按,”江逾林掰開他的手,換成自己的貼到他上腹,輕聲哄着,“乖,忍一忍啊,我們馬上到醫院了,很快就不疼了。”

陸潺潺上腹一片冰涼,隔着一層薄薄的皮膚,江逾林能很清晰地感到掌下器官劇烈的抽動。

每一次痙攣陸潺潺的身體都會不由自主地繃緊顫抖,一開始還會埋在他頸窩呼痛。

到後來就像渾身力氣被抽光了似的,再痛也不動彈了,但意識還尚存,只能抿着嘴掉眼淚。

江逾林手掌貼着他的胃,就連輕輕揉都不敢,生怕自己一個動作讓他更難受。

“不哭了好不好?”江逾林撥開他紮到眼睛的頭發,笨拙地一遍遍哄着,“不要哭了……”

“不難受……”

司機瞟着後視鏡,看到男生好像摸了摸懷裏那人的嘴角,忽然就像崩潰似的肩膀狠狠顫抖兩下,然後擡起頭。

“師傅,能再快一點嗎?”他的尾音有克制到極致時的微顫。

司機再狠狠踩了踩油門,“已經不能再快了,最多還有兩分鐘,小夥子別急別急……”

·

一直到進了醫院,陸潺潺被推去急救,江逾林站在急救室外都還有些發顫。

他後背的衣服被濕透了,貼在身上一陣一陣發冷,像做了場噩夢似的,怎麽都平靜不下來。

醫生出來看到江逾林的時候都被吓了一跳,眼前這位小夥子的臉色,看起來不比裏面那位好多少。

“小夥子你沒事吧。”醫生連忙問。

江逾林搖搖頭,向醫生逼近兩步,“他怎麽樣了?”

“哦,沒事了,”醫生擺擺手,“病人本身腸胃比較脆弱,又受到鈍器重擊,引發了胃出血,我們剛剛給他胃鏡下做了止血,先轉去病房觀察觀察啊,一般是沒大礙的。”

江逾林聽完,臉色似乎和緩了一些,“謝謝醫生,那我現在可以去看看他嗎?”

“當然可以,”醫生說,“人現在應該還沒醒,等過會兒他麻醉過了應該要疼上一陣兒,這個是正常的,家屬不用急,能忍最好,實在忍不了就按鈴,我們來給他上止痛。”

江逾林跟在醫生後面認真聽着,“好。”

聽完醫生的交代後,江逾林才終于去了病房。

陸潺潺正乖乖躺在床上輸液,臉色雖然還是蒼白,但整個人看起來比在車上脆弱的樣子好上太多。

江逾林在床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彎腰把臉埋進雙手裏,很長很長地籲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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