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陸潺潺帶江逾林去了附小外那家最老式的大頭貼店。

“我牆上那些大頭貼全是在這家店照的。”陸潺潺拉着江逾林進店裏坐下。

江逾林環視一圈,  這家店确實很老了,桌椅什麽的應該都翻修過好幾遍,只有牆壁沒重新刷過。

上面滿滿當當貼着各式各樣的大頭貼,  已經有點類似留言牆的架勢了,  大多數客人們拍完以後,  都會選一張貼到牆上。

老板似乎跟陸潺潺很熟,  一見他們進門就迎過來熱情地招呼。

“喲!潺潺!你可好久沒來啦!”

“所以這不帶朋友來照顧你生意了嗎。”

“诶好好好,喝點什麽?叔給你弄。”

“就白開水吧,  他也一樣。”陸潺潺指了指江逾林,又問老板,  “你這都快成網紅打卡點了吧?”

“可不是嗎!幸虧當初聽你的,  沒有把設備換成最新的,裝修也都保持原樣,  再去那些什麽平臺上宣傳一波,這不客人都嘩嘩往這兒來了麽。”

老板整個人都喜氣洋洋的,  “別說,  還真就有好多人喜歡這種老東西,  他們管這叫什麽複古。”

“就是一種情懷啊,”陸潺潺點頭,“我也喜歡。”

他倚在木桌上跟老板聊天敘舊,  江逾林就一個人圍着牆壁四處走走看看,果然在某個角落發現了想找的東西。

陸潺潺來叫他的時候都震驚了,“這你也能把我找到呀。”

店裏的四面牆經歷了這麽多年的歲月,滿滿當當都是大頭貼,  他這一張還在很角落的位置,江逾林竟然這麽快就能找到。

“挺搶眼的,一下就看到了。”江逾林答得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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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潺潺在誇贊自己顏值方面一向不害臊,  “那可能主要是我長得好看吧。”

“是。”江逾林無奈笑笑,指着照片問,“這時候又是多大?”

“六年級,”陸潺潺馬上答了出來,“因為是小學畢業那天拍的,我印象很深。”

江逾林點點頭,“這時候就跟你現在很像了。”

“一樣帥麽?”陸潺潺亮着眼睛求誇獎。

一樣瘦得跟小可憐似的。

江逾林看了他一眼,捏捏他的後頸,“特別帥。”

老式的大頭貼,需要自己在一摞一摞的相冊裏選出喜歡的相框,把編號記在便利貼上,再報給老板,老板從電腦裏導到設備上,客人才能進去拍。

很多人享受和懷念的,就是選相框這個過程。

“班長你小時候照過大頭貼麽?”陸潺潺一邊選相冊一邊問。

江逾林搖搖頭,“沒有。”

“一次都沒有?”陸潺潺挑眉,詫異道。

“一次都沒有。”

江逾林答得很平靜,店內暖色的光也把他襯得很溫柔,陸潺潺心裏卻有點發酸。

“沒事,”他摸摸班長的頭毛,像在安撫大狗狗,“我們今天多拍點,等下我再給你買個小相冊。”

江逾林略垂下頭給他摸,聞言擡眸,“小相冊?”

“就是這個。”陸潺潺從木桌上的小籃筐裏翻出一個玩意兒給他看。

是個外觀像迷你字典的小厚冊子,只有幾個指節那麽大,裏面每一頁都是個透明小卡冊,用來保存照片的。

江逾林感受了下小相冊的厚度,“能拍得到這麽多張嗎?”

“一次拍不完拍兩次呗,”陸潺潺以一種過來人的姿态說道,“放心,等下保證你臉都笑爛,我會讓你的第一次充滿儀式感。”

“好。”江逾林認真點頭,翻開相冊,一個一個仔細挑選喜歡相框。

陸潺潺看他在便利貼上記相框編號時,字跡工整得像在手寫學術報告,就忍不住發笑。

江逾林擡頭看他,“你笑什麽?”

陸潺潺搖頭,只說,“班長你仔細看看你的字,我感覺等下老板都舍不得扔掉這張紙,得找個框裱起來才算對得起這些好字啊。”

江逾林耳朵尖有些發紅,掩飾地繃起臉,低頭繼續寫。

陸潺潺湊在江逾林身邊看他,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耳朵,卻被江逾林條件反射一般擒住手腕,“陸潺潺!”

陸潺潺無辜地眨眨眼,“幹嘛?你剛剛捏我脖子我不也沒說什麽嗎,禮尚往來你也該讓我摸摸耳朵。”

江逾林看着他,胸口起伏了幾下,還是妥協般地松了手,“摸吧摸吧。”

語氣頗有些自暴自棄的味道。

陸潺潺被他逗樂了,趴到桌子上枕着手臂看他,還時不時摸摸他的耳朵,喃喃道,“你真的好可愛啊……”

江逾林身體控制不住地抖了抖,斜了陸潺潺一眼,“你不要得寸進尺。”

陸潺潺立刻緊緊抿起嘴,表示自己再也不說話了。

江逾林翻完第一本相冊,自然地換了第二本來翻,剛寫幾個編號忽然指着某處驚訝道,“這個竟然還有嗎?”

他說的是一個布靈布靈的藍色小星星相框,陸潺潺床頭上那張一年級的單人小胖子照片,就是用的這個。

他等了一會兒,沒聽到陸潺潺的回答,便側頭去看他。

只見陸潺潺嘴唇還緊緊抿着,對上江逾林的視線後,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你不讓我說話的。

江逾林沉默兩秒,嘆口氣,手伸到他嘴邊,做了個拉開拉鏈的動作,哄小孩兒似的,“現在可以說了嗎?”

陸潺潺似乎也被自己的幼稚逗笑了,清了清嗓子說,“本來就有的,他這裏每年新的相框也會加,但舊的從來沒有被換掉過。”

江逾林點點頭,鄭重地寫下這個藍色小星星相框的編號。

等到江逾林精挑細選完整整五大本相冊後,他們才終于來到設備前,拉上簾子開始拍照。

江逾林打從一座在凳子上,看到自己那張無比帥氣的臉出現在屏幕裏,就開始無限僵硬。

不管陸潺潺在一旁怎麽開導他,江逾林同志都無法克服自己的羞恥心。

陸潺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恨不得直接拿手掰他的嘴巴,讓他笑一笑。

“班長,你真的不能再放松一點嗎?”陸潺潺扳着他的肩膀使勁晃,“你是在拍大頭貼不是在拍證件照!”

“你是在玩,不是要入伍征兵!”

“你清醒一點啊!”

江逾林捏住陸潺潺的手,把他帶到自己身邊坐下,聲線僵硬,“我很放松。”

陸潺潺:“……”

陸潺潺卒。

到後面陸潺潺發現,他說的臉都笑爛,針對的不是江逾林,而是他自己。

一直到陸潺潺覺得自己至少多了三條法令紋,且面部喪失知覺後,江逾林才漸入佳境,開始能做出一些風流倜傥的表情。

比如——

江逾林按下拍照鍵,在倒數聲裏搭着陸潺潺的肩,輕微、稍微、微不可查地勾起了一點點嘴角。

還十分自信地提醒陸潺潺,“水水,笑。”

陸潺潺:假笑。

咔嚓——

大頭貼機器記下了這詭異的一幕,兩位高顏值男子,一位對鏡假笑,另一位似乎笑了,卻更像在怒視鏡頭,看起來關系不太好的樣子。

這張照片要是被貼到牆上,一定會引發後面客人的深思:兩人都這麽看不慣對方了,為什麽還要一起來拍大頭貼?

陸潺潺不知道江逾林到底選了多少個相框,只感覺自己在裏面拍得暗無天日。

他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了,江逾林卻還是精神抖擻的樣子,更恐怖的是,還有越來越精神的趨勢。

在江逾林再一次按下拍照鍵時,他拉過江逾林靠到他肩頭撒嬌,“好累啊,能不能歇一會兒。”

江逾林立刻摟住他,手探上他的上腹,“不舒服嗎?”

陸潺潺被他這個下意識的動作搞得有點不好意思,咳了一聲,拉下他的手,“沒有,就是臉都笑痛了。”

江逾林還是抱着他,輕輕笑了笑,手指抵着他的嘴角往上挑,“剛剛不是還說要讓我臉笑爛嗎?怎麽自己先玩不動了?”

陸潺潺嘴角一抿,“我承認你很厲害行了吧。”

他抿嘴的一瞬間,江逾林的手指驀地陷入他嘴角的小渦裏,神奇的觸感讓他直接笑了出來,感嘆道,“好乖啊……”

事實證明,江逾林真他娘的是個人才,開始以為一個小相冊裝不滿,最後整整拍了兩個小相冊的量。

江逾林把兩人假笑的那張貼在了六年級的陸潺潺旁邊,陸潺潺還拿筆畫了個箭頭:長大後。

老板很少見到這麽能拍的客人,大手一揮直接送了他們一人一個鑰匙扣,裏面印了他們的照片。

陸潺潺接過來一看,愣了愣,“這張拍得還挺好。”

這張照片的相框,正好是他一年級小胖子單人照用的那個藍色小星星,只是長大後,單人變成了雙人。

圖片裏,他靠在江逾林肩膀上,目光有些埋怨又有點像在撒嬌,江逾林手指貼在他嘴角上,笑得倒是很燦爛。

至少比其他照片自然多了。

原來他們倆相處時是這種狀态嗎……

陸潺潺心裏撲通撲通的,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江逾林倒好像全然未覺似的,已經站在店門口,回頭喊他,“不走嗎?”

陸潺潺猛然回過神,快步跟上,“走走走。”

出門後,陸潺潺還是有些恍惚,走了好一段路才發覺江逾林也沒跟他說話。

陸潺潺心下疑惑,看向江逾林,卻發現他一直盯着遠處某個地方看。

陸潺潺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結果是個糖畫攤子。

他小時候特別喜歡吃糖畫,那時候這種小攤也很多,去一次市場,路邊能看見好幾家。

後來就少了。

在陸潺潺的印象裏,糖畫攤子一直到小學都還随處可見,似乎是從初中開始,就在短短的一年裏全部消失得幹幹淨淨。

等到他後來突然惦記起那個味道,再想吃時,竟然很難找到一家。

現在也就是過年這兩天的鬧市區內,會有些老爺爺出來擺攤。

陸潺潺心裏微動,扯了扯江逾林的袖子,“想不想吃糖畫?”

·

冬天天黑得早,剛到傍晚,街燈就亮了起來,路邊開着各種賣年貨的小店,擠擠攘攘熱熱鬧鬧。

每家店似乎都共用一個歌單,不是在唱今天是個好日子,就是在唱我恭喜你發財。

老爺爺的糖畫攤子,就在街口第一盞路燈下。

江逾林仿佛是個完全沒有童年的人,他從來沒吃過糖畫,甚至只在紀錄片裏看過這種小攤。

“我還以為這是某種失傳已久的非物質文化遺産呢。”江逾林蹲在小攤前如是說。

“小夥子們,看看是要自己選,還是轉轉盤哩?”老爺爺挑着勺子說道。

“什麽意思?”江逾林問陸潺潺。

陸潺潺被他剛剛那句非物質文化遺産逗笑,現在都還沒止住。

他緩了緩,解釋道,“就是爺爺用糖給我們畫生肖圖,問你是想直接點某個特定的生肖,還是用轉盤随機轉。”

江逾林看向陸潺潺手指的轉盤,上面确實畫了十二個生肖。

他問陸潺潺,“你一般喜歡怎麽玩?”

陸潺潺說,“我喜歡轉的,感覺更有趣,然後每次都想轉到龍,因為龍最大。”

江逾林點點頭,不做他想,直接上手撥動指針,對老爺爺說,“我要轉的。”

沒想到他一來就轉了個龍。

江逾林自己都驚了,欣喜的表情看起來像個小孩子。

老爺爺也誇道,“手氣好哇小夥子!”

“謝謝您。”江逾林答道,然後有些緊張地看着爺爺給他畫龍。

這些老手藝人真的是有點功夫在身上的,只見爺爺掂着糖勺,在案板上輕輕勾勒幾筆,一條矯健的小龍就盤旋在木簽上,惟妙惟肖。

“真的太厲害了……”

江逾林已經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神情像是考古學家發現新遺跡一般,從開始的欣喜變為肅穆莊重。

陸潺潺從來沒見過江逾林如此小孩子的一面,覺得自己好像在帶他把童年重新過了一遍。

之前心裏的那一點點異樣,也被此刻驟然騰起的滿足感趕得一幹二淨。

只是陸潺潺的手氣就不如江逾林那麽好了,他只轉了個兔子。

老爺爺看他嘴角一下子耷拉下來,又笑着在兔子旁邊給他畫了只小鳥,遞給他時朗聲道,“新年快樂啊,小朋友們。”

陸潺潺欣喜地接過來,也笑吟吟地說,“爺爺您新年也快樂呀!”

江逾林在一旁握着他寶貝小龍的木簽子,認真道,“祝您來年、每年都健康快樂。”

·

晚上回到家後,陸潺潺實在累慘了,決定要好好泡個澡放松一下。

他家裏的浴缸都是分人的,爸媽用一個,他自己也有一個,從小到大不知道邀請過多少小朋友跟他一起在裏面打水仗。

這次陸潺潺也沒多想,在浴缸裏放好水,就出去找江逾林。

“班長你趕緊選個電影吧,等下我們好一邊泡澡一邊看啊。”

正在彎腰收衣服的江逾林渾身一震,僵硬地直起腰,緩緩轉頭看他。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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