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都是假的啦

夜裏十一點的書房，夏小莓坐在一張單人沙發的邊緣，脊背挺直，神情肅穆。

夏雲漢看出點不對勁，溫聲問她：“小莓怎麽了？有什麽事跟爸爸說。”

夏小莓睫毛輕閃，看了眼父母，沉聲說：“爸，媽，我應該，不能跟喬老師結婚。”

夏雲漢還沒說什麽，白珠眉頭一皺：“為什麽？喬老師跟你說的？他不喜歡你，不跟你結婚？”

“不關喬老師的事。”夏小莓這會心很定，今天白天發生的一切，仿佛給了她臨門一腳的勇氣，躲無可躲，不如正面迎擊。

她說：“這件事是我不對，不應該把喬老師卷進來，他是為了幫我才扛了這個男朋友的身份，這不是真的。”

“什麽？！夏小莓，你在說什麽？”白珠都糊塗了，隐隐覺得聽到了什麽讓她特別生氣的事：“什麽假裝？”

“你別急，讓小莓說清楚。”夏雲漢安撫妻子。

“我說，喬老師不是我男朋友，我也不是他女朋友，我們就是普通的朋友，談戀愛什麽，那都是假的，更不可能結婚。”夏小莓一字一句清楚地說。

書房裏空氣都凝固了。

白珠這回聽清楚了，她說不出話來，胸口一起一伏。

夏小莓幹脆一口氣全都倒了出來：“媽，我真的不想去相親，從答應跟他相親開始，我就想好了要怎麽做，是我讓喬老師跟我假裝談戀愛，假扮我男朋友的，他人好，不想看我為難，就答應了。”

“本來我以為，有一個名義上的男朋友，就不會再老是被催着要去相親談戀愛，但我忘了這事兒根本就只是個開頭，有了假男朋友，就會有假婚姻，假孩子，什麽都是假的，我沒法這麽繼續下去，也沒法拖着喬老師跟我一塊耗着，幹脆跟你們挑明說了。”

“夏小莓！你是不是瘋了？！”白珠一聲爆喝，聲音大得樓上的夏小荔和已經睡下的夏小橙都聽到了，姐弟倆沖出房間站在走廊面面相觑。

“媽這是怎麽了？”夏小橙被吓着了，印象裏媽媽好些年沒這麽發過火了，但她又擔心：“大姐這是做什麽了讓媽這麽生氣？”

平時打嘴仗歸打嘴仗，真到動真格的，夏小橙又為這個性格強硬的大姐揪心。

夏小荔想到了什麽，但他不能說，于是充楞地搖搖頭，心裏卻暗暗保佑大姐，夏小莓你可要挺住啊……

他猶豫要不要跟喬哥哥說此時家裏正在發生的事，但這會說也說不清楚，還是等事情有了結果再跟喬哥哥說吧，夏小荔想着。

“今天這麽多親戚，這麽多人！全都知道你們要結婚了！現在你告訴我是假的？”白珠氣得恨不得動手，被夏雲漢死死拖住。

夏小莓神情絲毫不亂，說出來的話都不帶情緒：“媽，你講講道理，我跟喬老師從來沒說過要結婚，這話不都你往外說的麽？”

白珠瞪着大女兒，咬牙說：“好，好，話是我說的，那現在媽媽活該被人笑是嗎？你要我怎麽去跟人說你結不了婚了，連這個戀愛都是假的？”

夏小莓無奈：“媽，別人的看法，和我自己的生活，哪個更重要？”

白珠還要發作，夏雲漢趕緊說：“當然是我們小莓自己的生活更重要，婚姻是大事，小莓既然不喜歡喬老師，那就不結，有了喜歡的人再結婚，就像我跟你媽媽一樣。”

最後一句話明顯是夏雲漢此時哄白珠的，旁邊人都要氣炸了，驟然聽到這麽一句，白珠真是哭笑不得，回頭錘了老公一句：“你不要和稀泥，今天這事兒她必須給我說清楚了！”

又問夏小莓：“你不喜歡喬老師？我告訴你夏小莓你不要作，喬老師這樣兒的你都不喜歡你要喜歡什麽樣兒的？別告訴我你在搞什麽追星！”

“說哪兒去了媽，我不混飯圈，也不粉誰……”夏小莓想到接下來她要說什麽，不由偷偷捏了把汗，不為自己，倒為眼前的父母。

她說：“我沒法跟任何一個男人相親，結婚，生孩子，因為，我喜歡的是女人。”

天哪，書房裏憑空丢了枚核彈。

這下連夏雲漢都怔住了，白珠回不過神來，問道：“什麽喜歡女人？你自己不就是個女……”

瞬間白珠臉色變了，“你說你是同性戀？？？”

“對，我是女的，也喜歡女的。”夏小莓說出這句話，心裏像一堵石頭被挪開了，雖然還看不見亮光，但是已經沒那麽壓抑了。

白珠渾身抖了起來，一聲尖叫：“夏小莓！你不準！”

樓上的姐弟再次被震撼到，夏小荔心驚肉跳，想着要不要沖下去救大姐。

但是他記起來爸爸也在書房內，夏小荔對爸爸很有信心，不管媽媽再怎麽生氣，最終爸爸一定能掌控住局面。

“這不是準不準的問題，”夏小莓說：“我生下來就是如此，從來沒有喜歡過男的，跟他們只能做哥們，要我嫁給他們做夫妻，我寧願死。”

“這是什麽話……夏雲漢，你聽聽，你女兒說的都是什麽！她說都是我把她生成這樣的，都是我的錯！”白珠痛心疾首。

“媽！”夏小莓也快受不了了，媽媽的理解總是出現偏差，“這不是怪誰，這是正常的，有的女人就是喜歡女人，也有男人就是喜歡男人，這都是正常的。”

“是這樣的，小莓說的是事實。”夏雲漢終于回過神來，他知道同性戀這回事，也知道是正常的，只是沒想到發生在自己女兒身上。

“小莓，你确定嗎？爸爸是說，如果你沒有談過戀愛，只是自己這麽感覺，會不會不那麽準？”夏雲漢問。

夏小莓知道，人的性向并不是簡單的同性戀異性戀這麽二元分化，而是多達十幾種，但她對自己很确定，朝夏雲漢點點頭說：“我确定的爸爸，而且我談過戀愛，我有一個女朋友，跟她在一起兩年了，現在也在一起。”

白珠快昏過去了……夏雲漢安撫她：“你先別生氣，既然小莓這麽說，那這就是真的，而且她有女朋友……”

話還沒說完，白珠悲憤地怒喝一聲：“什麽女朋友！這才是假的！夏小莓，媽媽要被你氣死了啊！”

夏小莓捧住額頭：“媽，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很抱歉，但是，事實就是這樣，我就是這樣的人。”

白珠哭了起來，沒有呼天搶地，但是真情實感，一邊抹眼淚一邊說：“我接受不了，小莓，媽媽接受不了……”

夏雲漢一邊抱住白珠一邊朝夏小莓使眼色：“這消息有點突然，你媽媽一時半會接受不了，小莓你也體諒下，你先去休息吧，明天起來再說。”

他想把母女暫時隔開，讓白珠好好冷靜下，很多事情睡一覺起來情緒會變得不一樣，面對一個無法更改的事實，總有人要做出妥協，夏雲漢知道妻子向來雷聲大雨點小，過了最受刺激的點就好了。

夏小莓出了書房，在樓梯口竟然碰到還沒睡的夏小荔，已經過午夜了。

夏小荔坐在樓梯上，看到夏小莓後站起來，想說什麽又沒說，關心的眼神已經全替他說了。

夏小莓過去摸摸弟弟的頭，勉強笑了笑：“沒事了。”

夏小荔舒出一口氣，大姐看起來很疲倦，但又很輕松。

“爸跟媽沒那麽容易接受吧？”夏小荔問。

“爸還好，媽有點受刺激，太突然了。”夏小莓跟他一起往樓上去，一邊說：“希望以後慢慢能接受吧，要不然……”

夏小莓也說不下去了，要不然能如何，她有些悵然，這件事還只是開了個頭，回歸自我的路道阻且長。

“喬哥哥知道你這麽做嗎？”夏小荔站在房門口問。

“我還沒跟他說，但我覺得，他應該能感覺到，我這幾天就會跟家裏說。”

夏小荔點點頭，他也想明天跟喬哥哥聊聊。

“小荔，姐姐可能要搬出去住了。”夏小莓突然說。

啊？夏小荔楞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