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言自西當仁不讓地拿下了衆位評委的好評。

但她還是很緊張。

她看着走上前的少女，一邊為她的表演捏把汗，一邊同時也替自己緊張。

她有着屬于自己的小心思，那些不明朗的想法，無法說出口，顯得自私且自利。

沈妍卻一點也不緊張。

走上去，跳個舞，對着鏡頭，表演。

她動作流暢，渾然天成，但卻出了意外。中間有個地方，擺手的動作，她差了拍子，打了空。

導師們的表情頓時變化，顯露出可惜來。

沈妍跳完，依舊是b的評級。

禾悅拉着她的手鼓勵她，沈妍只笑笑，似乎是沒往心裏去。她掃了一眼言自西的表情，和她在遙遠的位置之間對視，空氣之間，暗流湧動。無形的分子簇動出電光，閃耀。

言自西率先移開目光，沈妍見了，包容地笑了笑。

小孩子。

那天拍攝結束，言自西去宿舍找沈妍，發現她沒在。

禾悅從上鋪探出頭來，笑得可愛。

“是找沈妍的嗎？”

言自西颔首，跟不熟的人，她話很少。

禾悅笑嘻嘻地說：“她出去了哦。”

言自西低聲說了一句謝謝，卻沒想到禾悅叫住她，似是天真無邪，八卦地詢問，“你們之前認識嗎？”

言自西心下敏感，只說：“算是吧。”她開口阻斷了禾悅的下一句話，“我有事找她，先走了。”

禾悅無辜地眨了眨眼，沒覺得半點尴尬，自如地說，“好啊，下次聊。”

跟言自西說完話，禾悅身子一躺，往床上一靠，窩進被窩裏，小聲地哼着歌，歌曲是主題曲。

她的手輕輕地拍打着牆面，一下又一下，像是在觸碰鋼琴琴鍵。

她笑得甜美，人人都知道，她是言自西的粉絲。

參賽之前，她就在微博上關注了言自西。

觀衆看到這一幕，只會以為她是為了和言自西說話而感到快樂。

可只有禾悅自己知道，她好像發現了不得了的秘密。

一個把柄。

她輕笑一聲，翻身，把自己的目光投向孤獨的牆壁。

言自西的粉絲這個人設并沒有讓她受到關注，那麽，她可以換一個。

三角戀的cp，總是會有人看到她的吧？

她不如沈妍，運氣好，一眼就得到了言自西的親睐。

她也不是言自西，苦熬幾年，還尚有出頭之日。

她十一歲入c圈，站上了漫展的舞臺。她喜歡被人注視的感受，喜歡成為別人眼中的光。後來被經紀人挖掘，進了偶像團體，但中間因為家中出意外，而被迫停止偶像活動。她記得有一次，握手會，有個女孩拉着她的手，對她說，小汶，為了來看你的公演，參加你的握手會，我努力堅持做完了化療。

她第一次發現，在她向往的鎂光燈下，她自己好像也成為了一束光。

她很想告訴這個女孩，她其實沒有她想的那麽好，可是看着她單純的充滿愛的目光，禾悅只能甜美地笑着，拉着她的手，說，請加油。

但這之後，她自己再也沒有站上舞臺。

她需要舞臺。

像源于生命一般，渴望舞臺。

她有着蓬勃的虛榮心，有着無限的欲望，她想要被認可，想要成為別人眼裏的光。

成為別人的烏托邦。

聖潔，可愛，永遠明媚。

因而，為了站在舞臺上，她什麽都可以付出。

什麽都可以。

言自西找到沈妍的時候，她正站在陽臺吹風，夜風溫柔，南方的水汽濕潤，溫和，和她融為一體。

月亮不見了，躲在樹的陰影身後，但言自西的世界依舊是有月亮的。

少女的背影，就是世界上最溫柔的月。

言自西輕手輕腳，放慢步伐。

她在這個瞬間想了很多事情，在沈妍轉頭看過來的時候，便覺得她被月光包裹了。她的溫柔蕩漾而來，像水波，默不作聲，卻讓她步步淪陷。

什麽時候開始習慣她看向自己的目光？

言自西找不到答案。

她對她開始有好感了，這是她必須承認的事情。

從因色起意，到心中微動，似乎什麽都沒發生，又好像什麽都發生過了。

她的腰好細，大家穿這一樣的衣服，可偏偏在她的身上，卻又顯得更為合适。

想握上去。

言自西斂眸，也收斂了一片欲色。

走近了，言自西注意到沈妍的眼角有着晶瑩的淚珠，她心中一怔愣。

難道她是因為初舞臺的評級失誤而感到傷心嗎？

言自西心中難言，上前一步，在沈妍錯愕的目光中，用指腹擦掉了她眼角的淚珠。

她輕嘆一聲，說：“別哭。”

沈妍沉默了半響，說：“那是眼藥水。”

她拿出揣在兜裏的小瓶子，廉價的在藥店随便買的，沒有牌子，用起來純屬老年人的自覺。

言自西不信邪，盯着自己的指尖，最後湊近唇邊，然後沉默片刻，呔地一聲，忍不住吐了出來。

沈妍打趣她，“小心明天上頭條。”

言自西這才信了，她一點也不傷心。

“出來吹風？”沈妍問。

言自西搖了搖頭，說：“來找你。”

“找我？”沈妍雙眉藏雪，帶着疑惑，“為什麽？”

想了很多理由，但言自西一句話也沒說。

她勾唇笑了笑，兩個人沉默地望着天，風中緩緩有聲音傳來。

“來看月亮。”

沈妍反駁她，“哪兒呢？”

言自西往她腦袋上一呼，伸手亂指，沈妍看過去，只能看見一簇燈光。

“你今天有點不正常。”沈妍評價。

言自西認命地笑了下，嗯了一聲。

她仰頭看天空，又看身側的少女，想着，她是挺不正常。

看見她眼角的水滴的那一刻，她竟然想着，要不讓她跳c位吧。

她是瘋了。

最想要的東西，居然有願意拱手送人的時刻。

沈妍回望着言自西，少女像是黑夜中的星子，像是宇宙萬物的凝合，又像是細雨飄渺，潤物細無聲。

她輕聲說了一句，“言自西，那個位置該是你的。”

而你選擇的道路，應該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言自西呆滞片刻，倏爾笑起。

她說：“妍妍，我們一起出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