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帝都出櫃記

畢竟是家裏來了客人，趙媽媽想拿出一付主母範兒來張羅一桌子飯菜招待褚弘毅，沒成想被親兒子拆臺：“媽你快歇着去吧，我來我來，你做飯，我爸跟我是免疫了，把褚老師吃壞了怎麽辦……”氣的趙媽媽想拿鍋鏟子削他。

趙啓戡進了廚房忙活，但心思還放在客廳裏跟爸媽聊天的褚弘毅身上，說是聊天，但主要是趙氏夫妻在聊，褚弘毅望天。

“褚老師看着好年輕啊。”

“我比啓戡大兩歲。”

“啧啧，哎，果然是，別人家的孩子啊……”趙媽媽遺憾道：“小戡打小就不是個讀書的料子，能考上大學都是萬幸……”

“他做飯好吃。”褚弘毅覺得這點比什麽都重要，但是看着趙媽媽對自己一臉羨慕的樣子又覺得不能理解，明明是自己比較羨慕趙啓戡呀。于是又補充了一句：“我媽媽以前也很喜歡他。”

趙媽媽敏感的捕捉到了了那個“以前”，納悶道：“小戡給令慈添麻煩了嗎？”

“她不同意……”褚弘毅說到一半及時的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來的時候趙啓戡反複叮囑，出櫃這事兒要徐徐圖之，一定要跟他商量着來，但是自己差點就在第一天毀掉兩人的“和平出櫃大計”，自己媽媽當時劈頭蓋臉對趙啓戡的一頓毒打還歷歷在目，褚弘毅覺得自己渾身一緊，雖然不會把話找補回來，但是及時閉嘴他還是做得到的。

于是趙氏夫妻就盯着“他不同意”那四個字等着褚弘毅的下文，結果褚先生老神在在的拿起一份報紙，漫不經心的看了起來，眼神十分不自然的往廚房飄，如果眼睛裏能長出個小鈎子，簡直能把自家兒子從廚房裏鈎出來了。

“吃飯吃飯！”趙啓戡麻利的收拾了四菜一湯，端上桌子，趙氏夫妻看褚弘毅是下定決心不把這說了一半的話補全，只好放棄，張羅着褚弘毅吃飯，趙媽媽埋怨趙啓戡：“家裏來客人了，你說你就做這麽幾個菜……”

盯着菜看了一會兒，趙媽媽已經不知道該怎麽下筷子，拔絲山藥、香菠古老肉、松鼠鳜魚、清炒豌豆苗，全是偏甜的菜式，他們家是北方人，吃飯口重，沒誰愛吃甜的---直到趙氏夫妻發現褚老師拿着筷子一臉雀躍不知道如何下箸的糾結樣子。

這……雖然招待客人是要迎合客人口味沒錯，但也不能不讓自己家人沒得吃吧？趙啓戡這才意識到自己又把這兒當成是在升州了，于是撓撓頭，站起來說廚房裏還有個菜沒好，趕緊去廚房又做了個地道的京幫菜出來。

兩個大小夥子，二十五以上三十未滿，正是适婚年齡，甭管到誰家做客，長輩大約都是如此這般一番唠叨：“褚老師工作穩定，長的又這樣斯文，追你的人不少吧？”

褚弘毅往嘴裏塞了塊山藥，小聲說了一句：“沒人追。”

“哈哈……”趙媽媽估計這孩子是讀書讀多了有點迂，但看他心思簡單一派純然，且工作又體面，兒子在升州發展，結交這樣一個朋友自然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于是也不計較他不懂道理，反倒有些喜歡他的純粹來。

“弘毅還害羞了？現在的女孩子膽大得很，遇到合适的老師說不定也敢下手，小戡大二的時候就有個女孩子千裏迢迢趕到帝都來認我這婆婆…”說到這兒又把話題一轉：“我是不擔心你的對象問題的，就怕太多我忙不過來，你有沒有固定的啊？！”

“有啊……”趙啓戡挑好魚刺，把一整塊魚肉放在褚弘毅碗裏，完了又後悔，這是多想讓家裏人看出不對來啊！

果然，席間趙爸爸一言未發，只顧悶頭吃飯，甚至還掉了一次筷子，讓趙媽媽一頓唠叨。

趙爸爸常年機關混下來，反應雖然比常人要慢個半拍，但勝在穩妥，且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本事，他也是讀過大學跟好哥們厮混打鬧的過來人，心無雜念的朋友兄弟之間該是什麽樣的互動他是清楚的。

看兒子跟褚老師這時不時相撞的眼神，行雲流水般的默契，趙爸爸的心是越來越沉。

趙爸爸讀書時，下鋪有個斯文俊秀的內向男生，出身貧寒但卻長了一張清貴逼人的臉，大二時候偷偷跟物院的男生好了，後來被同學告發，物院男生家大業大，除了家裏挨了頓皮帶什麽也沒發生，但下鋪同學被校方勸退，聽說已然是念在品學兼優的份上網開一面，否則是要開除的。大學兩年就此虛度，好在這學生心性堅韌，在家複習一年又考上另一所知名大學，後來一路求學遠赴美國，二十年同學會上見過一次，舉手投足間已是一副精英氣派，身邊跟着個混血外國人鞍前馬後，湖藍色的眼睛裏看向下鋪同學時含着無限情誼。一模一樣的戒指分別扣在兩人的無名指上。而物院的男生早已成家立業，家業在那擺着，雖然也算是成功人士，但兩人精神面貌高下立判，被秘密壓住的靈魂如何坦然面對一顆澄澈自由的心。

下鋪同學雖然現在看來确實風光無限，可是其中多少波折又豈足為外人道也。當年正是大學生稀缺的年代，留在國內的大學生哪一個不是在各行各業混的風生水起，他卻白白蹉跎兩年青春歲月，又遠渡重洋，異國打拼，作為同學，他對下鋪同學自是有一份欽佩和惋惜，但是這同樣的境遇放在自己兒子身上，趙爸爸自然是不願意的，誰不希望自己孩子一輩子無災無難到公卿？自己兒子這資質做不了公卿，但起碼無災無難是做得到的，又何必去走這樣一條前途未蔔的荊棘之路呢？

“啓戡，你說你有女朋友了？怎麽這次不帶回來給爸媽看看？”趙爸爸繃着臉，特地強調了“女朋友”三個字。

趙啓戡心下一抽，擡眼看爸爸的臉色----“我什麽都知道”仿佛已經寫在了老爸的臉上，老爸給他的印象，一直是唯太後馬首是瞻，一輩子就圍着老婆轉，什麽兒子工作都得靠邊站，所以他是極少看到父親用這種态度跟自己說話的，他一直以為，跟家裏出櫃，比較難過的是老媽這一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