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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曠以一敵三,顯然十分吃力。

寧舒眼尖,認出了那個長髯飄飄的是攬月劍張不通。他身邊的女子四十有餘,右臉上一道長疤。不用猜,定是張不通的夫人姚不念。這夫妻兩個俱是成名高手,韓眶能以一力敵之,實在出人意料。何況除了這二人,還有一個使鐵棍的小個子,若沒猜錯,是鄂北三怪中的土行怪辛蓬。

韓曠雖然左支右绌,但那三人不知為何始終未能将他制服。寧舒觀他招式,只覺得此人全是憑着一股淩厲之氣硬撐。眼下雖勉強能應付,百招之內仍然必敗。

他這邊撐得艱難,與他相鬥的三人也不見得好到哪兒去。想來在這之前,已然打了許久。眼見久戰不下,姚夫人率先焦躁起來:“姓韓的!快把伶仃草交出來!我夫妻二人饒你不死!”

韓曠咬牙道:“說了沒有!”話音未落,刀刃自下而上一挑,将姚夫人逼得後退一步。

姚不念停劍怒罵道:“韓曠!你自封北冥刀,幹得卻是偷雞摸狗的龌龊事。盜了捆龍索不算,偷東西竟然偷到我九華派頭上了!掌門師兄不肯給你伶仃草,如今你竟趁亂來盜!憑你這種人,有什麽臉面得北冥二字!我呸!”

韓曠本來專心對敵,聽了這話,終于飛身後退數步,怒道:“韓某雖……雖為無名之輩,但絕不是貴派口中的偷雞……偷雞摸狗之徒。當日分明是星,星宿宮妖人作亂盜寶。你夫妻兩個丢……丢了寶貝,不敢同星宿宮對峙,卻要拿我頂……頂缸,好不要臉。”

寧舒聽了這一長串話,心中微感意外:”原來他寡言少語,是因為天生口吃。”

姚夫人大怒:“滿口胡言!”

那張不通卻伸手攔住夫人,目光轉向辛蓬:“那日你可是瞧清楚了?”

辛蓬見他語中存疑,不悅道:“自然瞧得清清楚楚。我兄弟三人與貴派多年交情,難道這等事也能拿來胡說麽?”

張不通點頭:“我不過要這一句話。”說罷面向韓曠,朗聲道:“你說自己無辜,總要拿出證據。依我看,為證清白,不妨與我等一同去追那星宿派的妖人。”

韓曠冷笑:“另有要事,恕難從命。”說罷轉身,兩步躍上樓梯。

辛蓬大叫:“哪裏走!”一揮鐵棍,将韓曠借力的扶手打得轟然而塌。

寧舒本來和衆人一起縮在樓梯與二樓連接處。這下出乎意料,驟然失衡。因為張不通夫婦在場,他生恐自己露了功夫惹下麻煩。只得裝作沒有功夫,打算落地之時以內功化解。

他這廂飄然而落,那邊韓曠卻眼明手快,攬腰将他順勢帶起。

起落只在片刻,那三人又追了上來。回廊狹窄,自然無法自如施展。周遭之人一片尖叫,推搡着往外躲閃。

寧舒雙腳一落地,便想跑開。誰知韓曠将他腰身攬得死緊。

眼見張不通迎面奔來,寧舒卻脖頸一涼。

韓曠将長刀架上了他的脖頸。

寧舒方才那點兒謝意立刻灰飛煙滅,舌底瞬間湧上了八百句罵人話,句句都打算日一日韓家的先人板板。

卻聽韓曠在他耳邊低聲道:“姑娘,得罪。”

這是要拿寧舒做人質了。

九華乃名門正派,斷然幹不出濫殺無辜的事來。張不通皺眉道:“武林恩怨,莫要難為旁人。男子漢大丈夫,挾婦人為質,未免太過下作。”

韓曠一言不發,拖着寧舒往樓內退去。趁轉彎時閃身進了一間房,自窗躍出,攀至樓上。正張望間,聽得手上的姑娘細聲細氣道:“大俠,樓後就是渡口。”

韓曠提着寧舒翻上樓頂,定睛一望,果然不錯。于是飛身躍下,運起輕功,向泊船處奔去。

夜中水邊無人,只有幾只破舊小舟。韓曠将寧舒放下,低聲道:“對不住。”說罷就要登舟。

寧舒被他提着,扯得鬓發散亂,衣裳開裂,內心十分不快。當即半真半假道:“對不住就完啦?”

韓曠不理他,徑自登舟。忽然猛一轉身,目光炯炯地望過來。

寧舒心知不對,待要哭天抹淚一番,卻見那漢子欺身上前,伸手來摸他面皮。

誰料這姑娘當即尖叫一聲,連哭帶罵地作起戲來:“你這人好生兇惡,奴家命苦,被你如此欺負……救命啊!救命啊!……“

韓曠萬萬沒料到會如此,當即像被燙了般收回手,飛身躍上小舟。及至在水上行出數丈,才回過神般,連擲了幾塊石子樣的東西,把餘下的小舟都鑿漏了。

寧舒聽得後頭追過來的腳步聲,無趣地嘆了口氣,閃身躍上了樹梢。

待張不通等人捶胸頓足地走了,他才從樹上躍下來,惆悵地嘆了口氣。看了眼身上的衣裳,已經是一團糟了。于是三兩下脫了丢掉,骨節噼啪作響,從嬌小姑娘又恢複成了公子模樣。

只穿中衣的公子。

千紅樓裏亂作一團,他借衣裳的香閣仍然無人。寧舒把珠釵都放了回去,從身上摸出幾個大子兒,放在了抽屜中。

正要原路返回,忽然聽得風裏傳來一陣細細的鈴铛聲。

尋常人大概會将此當作檐角廊下的風鈴,但寧舒聞聽,臉上卻瞬間變了顏色。

那是合歡教的追魂鈴。

伴着鈴聲,一絲細細的聲音刺入寧舒的耳朵:“寧公子,出來吧……我知道你在……”

是追魂傳音之術。

寧舒只覺內息動蕩不休。一股淫邪之氣緩緩自陰脈中生出,向陽脈中侵襲而去。

他當機立斷,盤膝而坐,抱元守一,凝神抵禦外音。約莫盞茶功夫,身上才略覺輕松了些。睜眼一瞧,一個滿臉濃妝的年輕姑娘正驚駭地望着他。

眼見寧舒醒來,就要張嘴大叫。電光石火間,寧舒一躍而起,封了她穴道。把人輕輕放到床上,他食指輕輕扣了扣太陽穴,皺眉思索起來。

合歡教一向愛講排場,自四大門主往上,個個出行都是聲勢浩大。寧舒細聽風聲,估計這一次想必是四大使者親自前來。妙覺使性情冷淡,妙香使少在江湖行走,來的想必不是妙音就是妙色。這二位手上人命無數,不論哪個單拎出來,都能得一聲魔頭之名。

而這一次,比之前幾次,架勢又大了許多。

難道是那教主徐紫霧親自過來了?

一念及此,頸後登時寒毛豎起。

風中鴉聲不息,顯然來者是把那群搜索用的扁毛畜生也帶來了。天上地下都是眼睛,這時候沒頭沒腦地往外跑,就是自尋死路了。

可若留在此處……

千紅樓裏剛剛翻江倒海地打過一場,魔教必然在此細細清查。若留下來,十有八九要被人識破,逮個正着。

唯今之計,只能想辦法混在什麽人裏脫身。

寧舒對着鏡子在臉上捏了一通,又從妝匣裏抽了支畫眉的銅黛出來,将指甲縫和手心糊了,然後閃身出了門。

方才熱鬧的大堂中已是一片狼藉。不出所料,門口處站着一隊合歡教的教衆,對每一個出門之人細細盤查。寧舒眼珠轉了一圈,溜進了樓下的雜役房。

片刻之後,一個面色黎黑,佝偻帶喘的老雜役,推着泔水桶向後門走去。

後門自然也有守門的。寧舒咳嗽着,顫巍巍地慢慢前行。那兩個教衆盡忠職守,把他攔下,将每個泔水桶都打開仔細查看了一番。見實在沒什麽,味道又着實難聞,揮手将他放行了。

孰料沒走兩步,就聽見一個聲音咯咯嬌笑道:“你們這樣查,自然是什麽都查不出的。”

寧舒只覺心髒重重一沉,本來兩三分做戲的顫抖,如今倒有了五六分真。

來人正是那妙色使。

風中鈴聲大作,寧舒不由自主地弓起了身子。那兩個教衆似乎也有些抵受不住,把頭低下了。

妙色媚語聲聲,催人心魂:“大伯,你這車上有什麽古怪,快同奴家說說吧……”言語間,也不顧自己面對的是個嶙峋體衰的老頭,就将胸前一對玉峰貼了過來。

饒是經脈中難耐不已,寧舒身上仍舊竄起了幾顆細小的雞皮疙瘩。他嗫嚅道:“女仙……小老兒只是運泔水的……”

妙色只着輕紗,肌膚上熱度隔着薄薄的布料透了過來,在寧舒手臂上蹭動不休:“哦?”

天下美人若分十等,這妙色的容貌當居三等。然而媚态極妍,勾人情欲的本事,可屬一等。凡見過她的男人,無不身熱眼直,心神不寧。

可惜寧舒同她修習的同一類的功法,又天性不好女色。所以妙色的這點兒媚功,算是白使了。

正僵持間,忽聽一個掐脖子似的聲音陰測測道:“別人都在應付正派那幫豬狗,你倒好,在這兒勾引一個糟老頭。”

面似圓盆,身如彌勒,懷抱一把九弦天魔琴,正是魔教四使之一的妙音使。

妙色聞聲,渾不在意,只把寧舒的下巴掐起來,細細端詳。

忽然出手如電,是奔着他眼珠來的。

這下寧舒避無可避,只得擡手格擋。他不敢托大,一晃既退。眨眼間身子已在三步之外。

妙色尖尖的手指卷起發梢,細聲細氣道:“寧公子,多時不見,那姓白的賤人倒是又傳了你一樣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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